揮別了裝備部的車隊,陳躍飛雀躍地領着江筠去坐大卡車。
坐在駕駛室的兩個戰友一看:“喲!二班長,用一隻羊換了一個女兵回來?”
陳躍飛呸了一口:“閉嘴!亂嚷嚷啥!這是我們家親戚,穿了家裡人的軍裝跑出來的,迷路了,運氣好,遇到人家把她給帶過來的。”
汽車兵王峰呸回來:“什麼親戚!我看你小子不老實!”
陳躍飛扯扯江筠的軍大衣袖子和衣襬:“看看,垮的,看看,都拖地了!我先帶她到後頭坐着去,咱們現在去開頭看見的那個蒙古包,拿羊跟老鄉換點吃的。”
陳躍飛先爬上車廂,再把江筠拽上車:“沒有車蓬,土大,你忍一忍,就半個小時。”
又指着車廂地板上的兩隻羊:“我們不會收拾,這兩三天內估計回不了連隊,扔在這兒,味道特別大!”
車開了,江筠才知道陳躍飛爲什麼說土大而不是風大。
他們背靠着駕駛室,坐在車廂地板上,儘量的把頭縮到軍大衣的領子裡,夾着塵土的風還是吹得人睜不開眼睛。
風聲呼嘯車聲轟鳴,江筠想跟陳躍飛說幾句話也說不了,只能縮成一團,把臉埋進衣領,努力保持呼吸平穩,還要儘量保持身體不會被顛得撞到車廂側板。
陳振保他們車隊的押運車,車身四周都加了防彈的鋼板,車身重,底盤也低,在丘陵地帶開起來如履平地,所以坐起來不會顛簸。
前後一對比,江筠覺得這半個小時像半天那麼長。
當卡車終於停下來的時候,江筠擡頭,看到陳躍飛裹着軍被,早就看不出綠色的棉被上是一層黃黃的塵土,咧嘴笑了一下問道:“你怎麼沒戴棉帽子啊?”
陳躍飛的軍裝裡面只穿了一件短襖,戴的還是單帽,把身上的棉被往後一推,先伸舌頭把嘴脣上的土舔了一遍,朝車外使勁呸了幾下,覺得沙子不硌牙了,才笑道:“白天不冷,還挺暖和,剛剛起了這陣風,到了夜裡纔會冷。”
說完兩手一撐站起來,看看幾步開外的蒙古包,用腳把車廂板上的兩隻野山羊往外踢,一邊喊:“王峰,吉達,來接一下。”
這兩隻野羊個頭都不小,王峰吉達一人扛了一隻去蒙古包。
陳躍飛這才問江筠:“陳隊長說你不能使勁蹦是怎麼回事?腳受傷了?我看你走路挺正常呀。”
江筠搖頭:“先別說這個,我想跟老鄉要一身衣裳,可是我又不想露臉,你去幫我要,就說借的,回頭還給他們。”
陳躍飛二話不說:“行!”
也不知道陳躍飛怎麼說的,反正很快他就拿了一身衣裳過來:“那個女的比你個子高,袍子有點大,湊和唄!”
江筠不接衣服,伸頭張望:“你戰友他們倆呢?”
陳躍飛小聲道:“他倆在牧民那裡幫忙殺羊,再烤一點羊肉出來帶走。你有什麼事就在這跟我說吧。”
江筠擡眼細細打量陳躍飛。
兩個月不見,陳躍飛似乎長高了些,看起來黑了瘦了,像個黑金剛,眼睛亮閃閃的,不再是那個急着躲進竈膛裡的皮猴子,頗有幾分偵察兵的氣派。
“謝謝你!”江筠感激的笑,直奔主題:“我爸出事了,我來草原上找人救他。”
陳躍飛瞪大眼睛,語帶緊張:“你爸在草原上出的事?在哪?是什麼時候?你想怎麼救?”
江筠只能搖頭:“我也不知道他在哪,什麼時候出的事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現在還沒死,我是來草原上找一個神仙,他可以給人續命的,他肯定能讓我爸死不了。”
陳躍飛突然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神仙?這個世界上還有神仙?你要到哪兒去找神仙?”
江筠只記得大致的方向:“我不知道他還在不在那兒,到了那兒萬一不在的話,再繼續找人問。”
陳躍飛努力地從江筠說的幾句話中,找出了其中的聯繫:“你想讓一個不知道在哪兒的人去救另外一個不知道在哪兒的人!”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江筠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在腦子裡組織了一下語言,儘量把話說清楚:“我爸執行任務,出事了,關起來了,你哥說我爸會受牽連會死,可是我在草原上見過一個可以給人續命的神仙,所以我來找神仙救我爸!”
陳躍飛點頭,表示懂了:“那你要去哪兒找他?我能幫你什麼忙?”
江筠一怔:“你相信我說的?”
陳躍飛咧嘴笑:“別人說,我不信。你說,我信!”
江筠眼熱熱的,停了好一會兒才能說出話來:“我上次跟通信連去牧馬區,聽說他冬天都會住在一個有井的喇嘛廟裡。”
“這附近倒是有井,但是沒有廟。聽說草原上的廟幾乎都趕得乾乾淨淨,沒人了。”
“聽說那口井很神奇,冬天都不結冰的。”
“這樣啊,那就肯定能問到。就是剛纔那個吉達,他們家就是牧民,他是我們連隊的小喇叭,草原上的事兒,沒有他不知道的。”
江筠眼眶溼潤,雙手合十:“老天爺,太好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陳躍飛笑:“還唸詩,跟我哥一樣。對了,怎麼是我哥讓他們送你來的?你們兩個什麼時候認識的?”
江筠吸了吸鼻子,決定先說部分實情:“我在軍校委培,剛好你哥考的也是那間軍校。我是偷跑出來的,跟你哥的戰友撒了謊,他們還以爲我,真的生了病。”
陳躍飛嘿嘿一笑,又現出青蔥少年的稚氣:“看我多機智,既沒說你是我戰友,也沒說你是我同學!
前天我們接到上級的任務,說有特務要逃出邊境線,所以這幾天我們一直都在邊境線上搜尋,你剛說你爸出事兒了,嚇我一跳,我還以爲,還以爲……嘿,幸好不是!”
江筠鼻酸,擡手去揉眼睛,誰知手上帶的灰塵,越揉越流眼淚,把她難受得一個勁的眨巴眼睛。
陳躍飛一把抓住江筠的手腕:“別揉了,我替你吹一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