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乾德宮裡遛了個遍,將後花園也轉了一大圈。快近晌午時,歡顏便覺出了些許乏意。
這乾德宮且不說別的,單是個後花園就有兩個永禧宮大小,再加上前院兒與全部宮殿,便頂得上整個西六宮的佔地,相當於逛了次公園般。
穆霄啓欲留歡顏在乾德宮用午膳,歡顏搖頭,“旭兒下學回來找不到我,會不高興的。我還是回去好了。”
穆霄啓笑道:“歡兒是有了兒子不要相公啊。要不這樣吧,我也與你一同回去用膳可好?”
歡顏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最起碼能令這父子倆多親近些。兩人又都嫌車輦過於麻煩,不如一路走走停停更愜意,於是繼續相攜着出了乾德宮直奔永禧宮。
路上,穆霄啓說道:“用不了兩個月,國孝便過了,我正好與你商議一下你那冊封大典,午後回來便好儘早安排下去準備了。”
歡顏忙搖頭,“什麼冊封大典?身上穿的裡三層外三層足有幾十斤重好似盔甲,頭上再戴着幾十支釵外加一頂冠,壓得脖子要斷。這一身打扮溜溜兒站上那麼大半天,豈不要了親命了?”
“你想想兩個月後的天氣,五月底啊,嘖嘖,想想都怕得要命呢。除了浪費人力和時間,還浪費錢。一個冊封大典便二十萬兩白花花的銀子沒了,有那銀子乾點別的不好麼?”
沒錯兒,這冊封大典便是冊後大典。中宮不能久虛,何況歡顏早就擔了皇后的活兒,做這個皇后正是名至如歸。前幾日在慈寧宮,太后便與歡顏提起,歡顏欲推,太后不樂。無奈又請辭冊封大典,太后依舊未曾答應。
“想當初菲煙那個小體格兒,比你弱得多吧?她的冊封大典是七月呢!七月啊,熱不熱?這大典可不是你一人的慶典,這是皇家的制度與尊嚴。何況國孝過後,搞個喜慶事兒沖沖也是好的。”太后當時如此說道。
後來太后實在耐不住歡顏的軟磨硬泡,加上她再三強調一次大典便花沒了國庫裡的二十萬兩銀子,實在是令人心疼肉疼;再說若需要喜事,馬上也有三位皇嗣要誕生,太后聽罷也忍不住笑了半晌。
太后笑罷便緩緩說道:“這事兒,哀家說了也不算。你若能與你們皇上說通了,便依你。”
如今歡顏照方抓藥說與穆霄啓,只說是心疼銀子,穆霄啓不由得呲牙咧嘴笑翻了天,又因了君王身份,在後宮的宮路上不能過於外露,便拼命板着臉。
“莫要說穆朝了,就算史書上我也未曾見過,哪位皇后不喜正名的冊封大典。”
“你說說你啊,只喜棉布麻布不喜綾羅綢緞,諾大的寢宮素得能淡出個鳥兒來,沒有一頂銷金帳不說吧,連個帷幕簾子都是棉布做地。”
“還有你這滿頭戴着的,除了銀便是玉,連個金星兒都沒得。哪個不知情的,不都得道我委屈了你?後封的皇后沒有大婚也就罷了,還能免了冊封大典?”穆霄啓拉着臉問道。
歡顏伸出手指顫顫巍巍指着他,爲他那句“淡出個鳥兒來”哭笑不得。堂堂的天子滿口胡言亂語,還是在光天化日的宮道之上。
穆霄啓也情知剛剛的話有些江湖,可哪個不知道他本是在宮外長大的。何況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的規矩,任一個宮人都是懂得地,若方纔的話傳了出去,這後宮也該好好整治了。自己卻先是失笑,後是輕聲軟語般繼續說着。
“就算你搬出天王老子來,我這次再不能委屈了你。何況連年安寧國庫豐盈,莫說二十萬兩區區小數,就算是二百萬兩,也不能令大穆朝誤了國事。”
歡顏皺眉,“我倒不覺得少了冊封大典有何不妥,只覺得大熱的天兒做那番打扮站上半天才是委屈。”
穆霄啓假作憤恨狀,“都怪我,將你養得太愛安逸懶散。冊封大典過後,你踏踏實實給我拿出番母儀天下的樣子來,明明心也是不少操活兒也是不少做的,偏偏嘴上唸叨着愛清閒。”
“若真想要清閒,也得先乖乖給我生幾個兒子出來,苦上個十幾年將他們教養好,咱們再自去做喜歡的事兒,將這天下扔給他們耍去。”
兩人時而緊走幾步高談闊論,時而慢條斯理低聲輕語,好在這宮道上只有些許灑掃的宮人,側身退後施罷禮後,便只顧着手中的活計一概目不斜視。
進了永禧宮,先差了人去傳膳,又問過大皇子可曾放學回來,得知鶯鶯已經去迎,歡顏便拉着穆霄啓直奔暖閣,欲再求些情兒。
穆霄啓被她纏磨得沒有辦法,只好試試緩兵之計,“不是還有小兩個月麼?慢慢商計可好?”
“我只怕你允了我慢慢商計,卻遣了人自去籌備。那銀子花出去可就回不來了。”歡顏低聲央求。
“你這話裡話外總不離個錢字!無論是在齊家還是在宮裡,銀錢上可曾虧了你?倒搞得像個小門小戶出來的。”穆霄啓笑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雖說這幾年百姓還算富足安樂,二十萬兩也夠一萬來戶貧苦人家一年的開銷了。讓我用這麼多的銀錢給自己充個臉面,還不如抽我兩巴掌來得好受些。”
“若是當初的伯虜人有朝廷撥些銀子,遷到人煙稀少土壤肥沃些的地方重新過活,必能安分守己種田養家忙碌生計,何苦去燒殺掠奪欺辱漢民,導致後來滅了族?” 歡顏纔不在乎什麼大戶小戶之分,也知道烏托邦之類的說法不過是個夢想,卻忍不住反駁。
穆朝在史書上並無記載,何況她前世也不是很關注歷史,因此她並不知道幾年後是否有戰亂或者天災。卻總想把這銀子能省一分便是一分,只因好鋼用在刀刃兒上的道理幾十年前她就懂得。
穆霄啓聽了她這番話,半晌無語。自經歷了西南一戰,他又何嘗不知道,當初若是早早安撫了,何來之後的討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