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兒子不是個能惹禍的,曉桐娘比誰都清楚,整個村子也沒有比兒子更聽話的孩子了,這次兒子不只是發熱,身上還帶着不少傷痕,不用想,肯定是被村子裡的那些淘孩子們給欺負了。
孤兒寡母的過日子,受些閒氣是避免不了的,何況是她這樣不受人待見的身份,只是,兒子被傷成這樣,還是讓她不能接受,這比傷到她更讓她難過,讓她無法承受。
“曉桐,娘知道你是個聽話的孩子,現在弄得滿身傷,還發了熱,肯定是被別人欺負了,可咱家只有你一個男人,你要爭點兒氣,以後做個有出息的人,讓他們再也不敢欺負咱們娘倆兒,知道嗎?”
對於孃親的要求,曉桐立馬就應了,
“我知道的,男人要頂門立戶嘛,娘,你放心,我以後肯定會有出息的,絕對不再讓娘爲我擔心,也不會再讓孃親受委屈。”
娘倆就這麼小聲地聊着,曉桐娘還順帶着喂兒子喝了一碗粥,喝得曉桐的鼻尖都冒汗了,發着熱的小傢伙兒,聽着孃親輕聲在耳邊絮絮叨叨的,柔和的語調讓他昏昏欲睡,都快睡着了,聽見有人推開了院子門。
大青小跑着到了屋門口,敲了敲屋門喊到,
“弟妹,藥拿回來了,開一下門吧。”
到底是寡婦門前,雖然沒有外人在,大青還是想盡量行事小心些,別給弟妹添麻煩,村子裡的人嘴碎着呢。
曉桐娘幾乎是蹦下地的,趿拉着鞋就把門打開了,
“大青哥,藥取回來了,真是太謝謝你了,進來坐吧。”
側過身要把大青哥讓進屋子,大青趕緊拒絕了。
“弟妹,我就不進去了,趕着回家呢,吶,這一串藥包是大侄子的,每天要熬三次給他喝,一次一包,一包要煎兩次,然後兌在一起喝的效果會更好。”
大青先把一串藥遞了過來,他得說得仔細些,別弄混了纔好。
“這一串的藥包是那位姐姐的,每天熬兩次,也是一次一包,一包煎兩回,兌在一起喝,你看,上面劃了兩條線,這就是告訴你熬兩次,大侄子的藥包上面劃了三條線,就是每天三次,記住了嗎?”
曉桐娘把藥包對比着看了看,然後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
“剩下這串藥包是妹妹的,她的藥跟她姐姐一樣,每天兩次,怕弄混,藥包上面的記號,在兩條橫線後面又劃了一個豎,你可千萬別弄混了。”
雖然曉桐娘是點頭了又點頭,大青卻是囑咐了再囑咐,就怕弄混了,這幾串藥包,在大夫交給他的時候,他可是讓大夫跟他講解了好幾遍,真怕自己一個記不住,再把孩子們給耽誤了。
“我都記住了,大青哥,那這兩個小罐是做什麼用的?”
看到還有兩個小罐子用繩子捆紮着提在大青哥的手裡,曉桐娘把東西接過來,拎在眼前問到。
“這兩小罐是抹的藥,貼紅紙的這個小罐是給姐姐用的,沒貼的是給大侄子和妹妹用的,這個千萬不能錯,因爲姐姐都是破皮的外傷,而大侄子和妹妹的傷是淤青和骨折,皮膚沒有破,藥不能混着用。”
叮囑過後中,又想起了什麼,大青伸手從懷裡掏出了一張紙,遞到了曉桐孃的手裡,
“對了,這裡有大夫寫的條子,不過咱們沒人認字,寫了也是白寫。”
“貼紙的是姐姐的,貼紙的是姐姐的。”
曉桐娘還在重複着大青剛纔的囑咐,沒在意地把紙條掖在了藥包串上,覺得自己記住了,才又跟大青說到,
“大青哥,你在門口等我一下,我把僱車的錢拿給你。”
曉桐娘拎着滿手的藥包,慌忙跑進屋去,她知道大青哥爲什麼不進屋跟自己說話,也明白大青哥不是嫌棄她,而是爲了避諱村裡人的口舌,是在爲她着想,心裡着實很感激。
自打自己被迫領着兒子,獨自在村子邊上重新建了屋住着,大青哥夫妻倆就沒少幫助自己娘倆,家裡有什麼困難他們都要伸把手,出力是肯定少不了的了,曉桐娘就不想在銀錢上再牽累他們夫妻兩個,不然這人情是還也還不清了。
“僱個馬車能用幾個錢,你還放在心上,何況聽說你是急着請大夫,大家夥兒都知道你的不容易,這馬車是林叔白借給我用的,弟妹你就別惦記這個了,我這就走了啊。”
跑進屋的曉桐娘就聽到大青哥這麼喊了一嗓子,再追出屋,大青哥已經趕着馬車走了,不管馬車是不是白借的,這人情還是要記着,無論是大青哥還是林叔,也都要記在心裡,善良的人還是大多數的,自己那狠心的公婆確實是極少數。
把院子的大門拴好,又回來拴好了屋裡的房門,曉桐娘這纔回到東屋炕邊坐着,拎着藥包嘀咕着,
“這是姐姐的,這是妹妹的,不對,這是曉桐的,也不對……”
曉桐娘拎着藥包犯起難來,她明明剛剛記得挺清楚,怎麼這麼一轉身的功夫,就把大青哥的囑咐給弄混了呢,又翻了翻藥包,仔細地回想了一下,最後沮喪地把藥包扔到了一邊。
“怎麼了?”
劉英男還真沒看過曉桐娘這樣頹唐的表情呢,就算是在花光了錢的時候,她也是樂呵呵的啊。
“這可咋辦,我竟然忘記了,你大青叔明明說得挺明白的啊,兩條線是要熬兩頓的,三條線是要熬三頓的,可我怎麼就忘記了誰該喝兩條線的,誰要喝三條線的呢?這麼晚了還要去找大青哥問,也太麻煩人家了。”
劉英男把藥包拽到自己面前,一眼就看到了掖在上面的紙條,抽出來一看,軟筆小楷寫得清清楚楚的不就是醫囑麼,
“小嬸子,這紙上不是寫着呢麼。”
“什麼,寫着什麼呢?”
曉桐娘把紙條搶了過來,舉到眼前,看到的就是一排碼得規規矩矩的小蝌蚪,完全不認識。
“我,我不認字,看了也沒什麼用啊。”
曉桐娘這時候想起來,大青哥把這紙條遞給自己的時候,說了是大夫給寫的條子,但就像他說的一樣,寫了也是白寫,沒人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