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自己明白原因,但是看到小丫頭這樣,陳學文的心裡還是有些難受。
在省城唸書的日子,無疑是寂寞的,林小橋常常寄來的書信,都會帶給他許多心靈上的慰藉。
每每讀着那些字裡行間的閒話家常,陳學文就很是懷念上林村的日子,在他的心裡,除了自己的母親之外,最爲牽掛的就是這個小丫頭了。
回憶着她時而靈動狡黠的小眼神,時而又憨態可掬的神態,陳學文總是能夠,給自己平淡枯燥的讀書生活,尋找點兒樂趣。
書院每十天就有一天的假休,多數同窗都會選擇結伴出去走走,他自然也不例外,每次逛着省城的街市,看到一些精緻可愛的小玩意時,他總是不自覺想把它們買下來。
久而久之,也積攢了好些,這回他統統都帶回來了,原想着一見面,就能逗逗她的,沒成想這小丫頭居然跟自己生疏了。
晚上,李氏準備了一桌豐盛的席面,算是給陳學文接風洗塵,飯後大家各自散去,陳學文便徑直去找了林小橋。
兩人似從前那般說笑了一會兒,林小橋的那股不自在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又開始對她的學文哥哥撒嬌耍橫了起來。
陳學文這次總共也就只有十天的假期,所以他頂多也就只能在家裡待上四天的時間,然後就必須得踏上返程。
在這接下來的四天時間裡頭,陳學文完全拋開了書本的束縛,每日除了偶爾去鋪子裡面轉轉,陪陪自己的母親之外,其餘的時間都是陪着林小橋這丫頭胡鬧玩耍。
他可不希望,下一次回家的時候,這丫頭再像這回似的,跟自己生疏起來了,他喜歡跟這小丫頭之間,那種沒有距離的親近感。
四天之後,陳學文依然是一大早就離開了,返程的路上,他想着那小丫頭臨行前夜,在自己耳邊的嚶嚶叮嚀,讓他下回回家也要多帶一些好吃的好玩的,他的嘴角就忍不住的露出寵溺的笑容來……
陳學文的又一次離開,林小橋只覺得有那麼一點點兒的失落,除了失落之外,她也更加的期待學文哥哥的下一次歸來了,確切的說,其實她是更加期待陳學文帶回來的小玩意。
林小橋作爲一個小女兒家,來到這異世也有一年多的時間了,卻還是出過這小小的安平鎮。
受過現代高等教育的林小橋,其實內心深處,很想出去走走玩玩,遊覽一下外頭的山山水水,感受一番異地的風土人情,可是她的這種願望卻是不被允許的。
即使拋開她的小小年紀不說,這裡的禮教束縛,也是不會允許一個姑娘家能夠有機會,出門遊歷的。
這次陳學文回來,給她講了許多外面世界好玩的東西,林小橋那顆安分了沒多久的心,又開始變得蠢蠢欲動了。
但是又被現實給壓了下去,所以林小橋只能寄希望於陳學文身上,希望他能夠多帶些具有地方特色的小玩意回來,也能讓她過把乾癮。
陳學文走後沒有幾天,林小橋他們家就發生了,一次小小的家庭風暴。
這天傍晚,林小橋從她的菜地裡頭摘了一個,剛剛成熟的大南瓜,正打算拿到鋪子裡面,跟大家夥兒一塊分享。
可是,她剛剛踏進鋪子,就感覺有些不大對勁兒,大家都是一副安安靜靜,大氣都不敢出的樣子,兩個小夥計見到她的時候,也完全沒有了平日的那股子活潑勁,反而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樣。
林小橋見此情形,就有些懷疑,是不是鋪子裡頭,發生了啥子事情了,試探性的詢問了順子兩句,但是他們卻也沒說什麼。
於是,她只得跑去廚房,問問自個兒親孃不就知道了嘛,哪知道廚房裡面,李氏壓根就不在,只有鄭寡婦和趙氏兩人在揮着鍋鏟炒菜。
“小橋,你來了啊。”趙氏看到林小橋進來,便扯了個笑容,打了個招呼。
林小橋放下手裡的南瓜,隨口應了一聲,她注意到趙氏面上不自然的神色,心裡越發的感到疑惑了,這究竟發生了啥子事情啊,怎麼大家一個個的,都這麼不自在咧。
正當她疑惑不解的時候,鄭寡婦此時開口說了一句:“小橋,你先坐會兒,嬸子炒完這鍋菜有話跟你說。”
聽到這話,林小橋更加確定事情有怪了,於是她便暫且壓下心裡的疑惑,笑着問了一句:“兩個嬸嬸,累不累啊,要不要我來換把手啊?”
鄭寡婦和趙氏都回答說是不用,於是林小橋便在靠牆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順手給自個兒倒了杯茶水,一點兒一點兒的嘬着喝。
待她嘬完一杯水,鄭寡婦也停下了手裡的活計,坐到她的對面,正色道:“丫頭,你爹孃方纔吵了幾句,兩人現在正鬧着彆扭呢。”
“啥?我爹怎麼會跟我娘吵架哩?”林小橋一聽這話,第一反應就是覺得驚訝,有些不相信。
在她的印象當中,李氏和林二牛這對兒老夫老妻,一向都是十分恩愛的,平日裡好像從來都沒有吵過架拌過嘴,即使是兩人有啥子意見的分歧,也都是私下協商之後達成一致的。
就他老爹林二牛那副老實厚道又笨嘴拙舌的樣子,就算是真的發生了啥子矛盾,也不大可能吵得起來啊。
但是,現在鄭寡婦卻比較嚴肅的告訴她,李氏跟林二牛吵起來了,而且估計還鬧得動靜不小。
鄭寡婦看着林小橋一臉不相信的神色,便接着說道:“下午的時候,你奶奶來咱們鋪子了。”
聽了這句話,林小橋便有些明白了,但她仔細想想,又覺得有些想不通。
周氏怎麼會知道自家在鎮上開了鋪子的事情的,他們打從開張開始,還沒有在鋪子裡面遇到過村裡的熟人咧,這周氏又是從何得知這個消息的,難道是偶然?
另外,林小橋知道,既然鄭寡婦說出了這件事情,那麼周氏肯定不會是平平靜靜的來,安安靜靜的走的,按着她那性子,肯定是又好好的鬧騰了一出了。
這點,林小橋並不覺得奇怪,讓她奇怪的是,爲啥子周氏來鬧騰之後,自個兒爹孃會吵起來呢,以前兩夫妻不都是一致對外的嗎?
“鄭嬸,我奶奶過來跟我爹孃吵架有關係嗎?”林小橋自個兒想不通,就只有詢問別人了。
鄭寡婦面上帶着些無奈的神色,說道:“具體什麼事情呢,我也不是特別的清楚,事情大概的起因,好像就是,你爹不知道什麼時候,揹着你娘給你奶奶塞了幾兩銀子。你奶奶可能是嚐到了甜頭,今天下午又來鋪子問你爹要錢來了,當着你孃的面,你爹也沒肯拿銀子出來。然後,你奶奶就開始鬧騰了起來,當着鋪子裡面正在吃飯的客人的面吵鬧開了。”
“只是給了幾兩銀子的事情,我娘也不至於會跟我爹鬧上啊!是不是後來我奶奶又說了些很不中聽的話,罵了我娘纔會這樣啊!”林小橋已經大概的,猜到事情的前因後果了,她在很早以前,就有擔心過這個問題了。
哎,這種事情,也不能說是林二牛做錯了,畢竟那是生他養他的親爹親孃,而林小橋兄妹幾個跟李氏,卻到底又是跟周氏和林老爺子,彼此之間已經是隔了一層的了,所以當週氏和林老爺子,對他們一家子不仁不義的時候,他們可以在心裡頭做到徹底的怨恨,可以狠下心來跟老宅那頭斷絕關係,但是林二牛卻沒法像他們那樣瀟灑。
那種血脈親情,即使是怨恨都隔不斷的,再加上,他本來就是個特別容易心軟的,所以即使周氏跟林老爺子再不堪,以他的性子,也是記恨不起來的。
之前老兩口過的還不錯的時候,林二牛或許還能夠狠下心來不管他們,但是自從大房一家子出了那件事兒之後,老宅那頭的日子也是一天過得比一天困苦了。
林小橋早就預料到,她老爹是不會忍心,眼睜睜的看着那老兩口過的落魄的,所以她當初纔會極力的贊成,自家人在鎮上開鋪子,買宅子。
原以爲自家人悄沒聲的搬到鎮上來住了,就可以跟老宅那邊離得遠一些了,也可以暫且避開那些是是非非了,卻沒料到還是出了問題。
林小橋知道,她娘也並不是那等心狠之人,雖然對於周氏和林老爺子,李氏心裡頭是存了不可抹去的疙瘩,但是也不至於會因爲林二牛送了幾兩銀子給那邊的事情,而跟他置氣。
李氏氣得是,林二牛不跟她商量一下,就自個兒私下拿了主意了,這就是一種不信任的表現。
更可氣的是,周氏那不知好歹的,不僅把這事兒捅到了李氏的面前,甚至還當着衆人的面,說了許多難聽之言羞辱了她。
在這樣的情形下,她自然是覺得十分的氣憤了,林小橋不用聽別人講述,自己就能腦補出下午周氏在此鬧騰的畫面來。
依着李氏的立場和她一貫的脾氣,她當時肯定是隻有站在一旁幹受氣的份,既然周氏給了她那麼大的不堪,那麼事後,李氏是肯定會把氣,都撒到林二牛身上去的。
林小橋結合鄭寡婦所說的話,再自個兒發揮一下想象,就把事情的前因後果,猜得差不離了。
自己的爹孃到底是如何吵起來的,還有這次鬧得到底嚴不嚴重,林小橋也就只有去問過當事人,才能夠知曉了。
所以,她便問了下鄭寡婦,李氏跟林二牛現在所在何處:“我大概瞭解這件事兒了,現在我爹跟我娘在哪裡啊?從我進了鋪子,就沒見到他倆的身影。”
鄭寡婦瞧她一派淡定的神色,也不覺得奇怪,便回道:“你娘就在後院的屋子裡頭,至於你爹,我們也不知道他跑去哪裡了。那時候就聽到,他們兩個起了點爭執,你爹好像也大聲的吼了幾句,然後就跑出去了。我瞧着你爹的神色,感覺他似乎挺痛苦的,也很無奈。”
林小橋聽了這話,真心覺得有些頭疼上了,他老爹夾在兩個女人之間,又是那樣的性子,能不痛苦和無奈嘛。
哎——,現在當務之急,還是先把李氏勸住了再說吧,自個兒老爹那頭應該問題不大,只要稍稍開解一下就行了。
於是,林小橋便立即起身去了後院,屋子的門也沒合上,她一進去,便看到自個兒的親孃李氏,正坐在牀沿上淌眼抹淚的咧。
林小橋走過去坐到李氏身邊,一時之間也不曉得自個兒該怎麼開口了,這種夫妻之間的事情,她是真心不大懂。
想開口問問事情的原委吧,又怕再次觸動了李氏的痛處,想開口勸兩句吧,可是她自個兒都分不清,到底是誰對誰錯。
於是,林小橋也沒轍了,她只得勉爲其難的開口道:“娘,你這是咋了?”
沒成想她只是這樣問一句,李氏的反應卻不是一般的大,只見她抹着自個兒已經有些紅腫的眼睛,大聲的帶着些憤怒的語氣說道:“問問你爹去!”
瞧着李氏如此大得反應,林小橋知道事情可能不小,自個兒老爹可能是真的說了啥子話,讓娘傷心了。
“娘,你別哭了行吧,就算是爹做錯了啥子事情,我相信他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別跟他一般見識了成不。”林小橋起身擰了把溼帕子,一邊給李氏擦了把臉,一邊勸道。
李氏心裡頭有氣也有火,聽到林小橋如此說道,再想起自個兒受過的委屈和痛苦,便開始抽抽搭搭的絮叨上了:“是我要跟他見識的嗎?打從我嫁給你爹以後,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的罪啊,你爹居然還那樣說我。我這樣……”
林小橋安靜的聽着李氏如此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通,她知道女人受了氣之後,幾乎都是這個樣子,無非就是找個人,從前事翻到舊賬,好好的哭訴一番。
等她說完停下之後,林小橋便端了杯茶水給她,李氏喝完水後,看着自個兒閨女,突然又有些不好意思了:“閨女,娘這心裡頭也苦啊,這些話平時娘都是憋在自個兒心裡頭的,從來都沒有說給別人聽過。”
“我明白的,娘,我們都知道你的苦,爹也是知道的。”林小橋表示完全的理解。
李氏聽了這話,說道:“你爹怎麼會知道咧,他就知道自個兒的親孃老子,哪裡還會看得到我的苦啊,若是他真的知道的話,又咋會說我……”
李氏話未說完,剛剛有些平復的心情,又開始變得激動了起來,又開始掉起了眼淚。
林小橋兩次聽到李氏說起,林二牛說了她啥子,便一邊不停的替她抹着眼淚,一邊小心翼翼的問道:“爹到底說了你啥子啊,讓娘這麼傷心的?”
“你爹罵我不賢惠,不孝順!”李氏有些氣憤的說道。
原來是這樣啊,怪不得李氏氣成這個樣子咧,對於李氏這樣的婦人來說,被自個兒的丈夫,而且還是幾乎一輩子都沒有數落過她,一向對她可以說是言聽計從的丈夫,突然說出了這樣的重話,她是肯定接受不了的。
其實,這樣的事情,若是放在一般的夫妻身上,也不至於會想的那麼嚴重,但是林二牛卻不同,他平時連句髒話都沒有,也從來都沒有跟李氏紅過臉,這下子卻突然爲了周氏,跟李氏吵上了,還說了她。
李氏自然會越想越傷心了,林小橋知道,女人都是喜歡鑽牛角尖的,所以她可以十分肯定,自個兒的親孃李氏現在,肯定一直都在想着林二牛的不好,和她自個兒的委屈。
在這樣的情形下,林小橋也做不了啥子別的,她只是慢慢的在李氏的耳邊,說了許多自個兒老爹的不容易和他爲了這個家的犧牲,然後就只能任由李氏自個兒去慢慢的想通了。
林小橋出來的時候,李氏的情緒已經明顯的平復了許多,她的下一個目標便是去找自個兒的老爹。
林小橋知道,以林二牛的性子,他可能是躲到哪個小酒館裡頭,去喝酒解悶了。
於是,她便一家一家的去尋他,在一個小茶館裡頭找到了他,林二牛此時正獨自坐在茶寮裡頭望着茶水發呆咧。
林小橋坐過去,跟自個兒老爹聊了一陣兒,才知道原來是上回周氏去李家的那次,林二牛看到老兩口身上穿的破衣破鞋,再想到他自己身爲人子,卻穿的體體面面的,所以便心有不忍了,因此前幾天就偷偷的瞞着李氏,回了老宅那邊一趟,給周氏塞了點銀子。
林二牛也不算太笨,他給錢的時候,其實也是囑咐過二老,不要把這事情伸張出去的。
可是,周氏那個煽風點火又貪得無厭的性子,哪裡會聽他的話咧,今兒個下午就過來鬧了一通。
林二牛面對那樣的情形,肯定是氣周氏,又氣自個兒的,後來周氏被打發走後,李氏又跟他胡攪蠻纏的鬧了一番,他一時之間,心裡頭的氣憤和惱火,沒有地方發泄,便在氣頭上說了李氏兩句,然後夫妻兩個便開始大吵了起來。
事情的始末跟林小橋猜測的差不多,當她詢問林二牛,問他接下來打算咋辦的時候,這個憨厚的農家漢子,卻使勁兒的撓着頭說不知道。
當時,林小橋就有種想去找塊豆腐來撞一下的衝動,最後還得甚是無奈的跟她老爹一起商討,如何哄老婆的事情。
父女兩個在外面商議妥當之後,便買了些李氏平日喜歡吃的糕點,回鋪子去了。
李氏這時也已經想通了七八成了,對於林二牛也沒那麼生氣了,所以便自個兒出來做事了。
但是,林小橋父女兩個進來的時候,她還是抹不開面兒,連正眼兒都沒有瞧一下林二牛。
而林二牛原本是跟林小橋說好了,回來該怎麼哄好李氏的,可是看到李氏這幅態度,他這個七尺大漢卻又突然有些退縮了。
林小橋看着這兩人那彆扭的樣子,明明都已經不生氣了,卻還是要這個樣子,真是覺得好笑又無奈。
哎,這種事情,也就只能男的吃點兒虧,主動一些了,所以她便躲在自個兒老爹的身後,用手推了他一下。
林二牛被推到李氏面前,李氏也是彆着頭沒瞧他,在這樣的情況下,林二牛居然還不曉得主動開口,而是轉頭看着自個兒閨女,向她求救。
林小橋看他一副僵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無法,只得笑嘻嘻的走上前去,晃着李氏的胳膊說道:“娘,爹都已經知道錯了,你看他還特意去買了你最喜歡吃的糕點咧!”
李氏也曉得自個兒男人的性子,不是個會說甜言蜜語的,所以就只有順着閨女給的臺階下了:“娘沒有生氣。”
林二牛聽了這話,明顯大大的鬆了口氣,立馬很是高興的說道:“媳婦,我以後再也不跟你吵架了。”
李氏聽了這話,嗔了他一眼:“你要記住自個兒所說過的話哦!”
這時,林二牛也不是顯得那麼呆傻了,連忙點着頭保證,說是以後都不會了。
林小橋此時推着這夫妻兩個去了後院,她知道有些話,有些事兒,還是得讓他們私下徹底說清楚了,才能不在彼此的心裡頭留下芥蒂的。
晚上,大家夥兒一起吃飯的時候,林小橋瞧着這夫妻倆的神色,都已經完全恢復如常,看來應該是都說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