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於人羣中忽然挺現的霍字大旗,讓很多人看呆了雙眼,高高揚起的長刀也隨着這面戰旗的出現而不由落下。
這面大旗代表了很多。
它代表着一個時代的無敵,一個民族的無敵。
它見證了一位絕世名將的戎馬生涯,它記錄了他的傳奇與輝煌,它記錄下了一羣人用自己鮮血和生命所演繹出的鏗鏘戰歌。從容赴死的他們,九死無悔的他們,將自己的鬥志,將自己的戰魂全都留在了這面霍字戰旗上。
遙想昔年,霍字戰旗迎面飄起,數萬匈奴精兵爲之崩潰,爲之潰逃。
大旗所展之處,蠻敵望塵遠遁。
這是打出來的威風,這是霍去病一步一個腳印,活生生打出來的身望。
看着霍字大旗,羽林軍將士們發生了動搖,同時,悲涼暱漫在了每一人的心間。
當年的這面戰旗,可謂是大漢每一個人的驕傲,可今日......他們卻要向這面戰旗的主人下手了,他們卻要親手摺斷大漢的驕傲......
霍將軍......真的要造反嗎.......曾經的英雄,曾經力挽狂瀾的英雄.......真的是一個反賊嗎?
“陛下有旨,霍去病犯上作亂,意圖謀反,殺無赦!你們要違抗陛下的旨意嗎!”眼見自己這一方的將士發生了動搖,江源寄出了他的大殺器,在這個皇權至上的年代,皇帝就代表了一切。
果然,聞聽江源的話,羽林軍將士不再動搖,提刀血戰,將刀.......砍在了自己人的身上。
.......
“將軍,周興來也!”一如往日,周興揮舞着那杆霍字大旗於亂軍中奮力拼殺,他的眼中含着淚水,因爲昨夜他親手毒死了自己的妻子孩子。
他知道,就算自己不殺她們,她們也一樣活不下來,還不如......讓她們走的安詳一點。
劉徹大概會爲自己當年將周興留在羽林軍中的這個決斷而感到懊悔,因爲在羽林軍的這兩年裡,周興積累了無與倫比的人脈。
昨夜,趕在虎賁營的人來殺他之前,周興提前逃走,今日,藉助羽林軍中的好友,周興帶着人隱藏在了皇宮。
剛剛的他就站在青石臺階上,剛剛的他親眼看着霍去病一步步從自己面前走過。
多虧了今日下手的是羽林軍啊,同樣的盔甲,同樣的面龐,多這麼一千多人,根本就讓人無從發現。
“殺!”喊殺激烈的青石臺階上,一身紅色戰甲,佈滿鮮血的周興揮舞着手中的大旗左衝右突,很快,他帶着自己麾下的人一路拼殺,和獨孤林手下的將士成功匯合。
眼下他們已經衝下了前殿的廣場,可擋在他們面前的卻是更多的羽林軍。
看不到,看不到,一眼望不到盡頭,面前所看到的只有密密麻麻的羽林軍,只有揮刀向他們痛下殺手的自己人。
強忍着心中的悲憤,臉上沾染着絲絲血跡的周興來到了霍去病眼前,急切問道:“將軍,您沒事吧,周興前來.......”
說到這裡,周興的話語聲突然頓住了,因爲他感覺霍去病似乎變了.......
面前被人攙扶着的霍去病,面前毫無血色,瞳孔呆滯的霍去病,似乎.......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戰無不克,攻無不勝,無論在什麼時候,都會保持着無窮信心的霍將軍了。
現在的霍去病,現在站在他面前的霍去病看起來就像個廢人,就像個什麼都沒有的廢人。
被人好似傀儡一般的攙扶着,讓幹嘛就幹嘛,讓做什麼就做什麼,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呆呆的站着,呆呆的被人攙扶着,口中仍舊不停呢喃,“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看起來就像個傻子。
是啊,霍去病被他最親近的人出賣,被他的信仰親手打下了地獄,他沒了信仰,沒了支柱,也就.......成了一個廢人。
從某種程度而言,霍去病和西楚霸王項羽其實是同一類人。
一生唯有一敗,一生也只堪一敗。
他們都是驕傲的,他們都是真正的天之驕子,可他們......也只經得起一敗。
一生無敵,一敗.......終生。
“將軍,你醒醒啊,你醒醒啊!我們還要靠您帶着我們突出重圍啊!將軍,您快醒醒,您快醒醒啊!”周興大力的搖晃着霍去病,可不管他怎麼搖晃,怎麼呼喚,霍去病都低着頭,小聲說着,“不可能,”三個字,那空洞的眼神,無助的話語,聽得人心頭一酸。
他只有二十三歲,只是個二十三歲的年輕人,或許現在這個無助的年輕人才是真正的霍去病吧。
以往的成熟穩重,是因爲他告訴自己,爲了大漢他必須成熟穩重,可現在.......真正的崩潰不代表哭泣,無動於衷纔是最可怕的地方。
因爲他已經陷入了自己的心魔,陷入了自己內心的牢籠,無法掙脫而出。
........
眼見自己無法喚醒霍去病,周興心一橫,重新扛起戰旗衝到了雙方將士廝殺的最前方,亂軍中,搏殺中,被人重重包圍的周興持旗大喝,“我來開路,獨孤林你保護將軍!”
“砰!”長槍掃過,將兩名羽林軍將士重重打飛的獨孤林,伸手一抹臉上的血跡,“交給我便是!呵呵,今日有幸能和霍將軍並肩作戰,能和你們這些遠征漠北的英雄並肩作戰,我獨孤林,無悔!”
一萬羽林軍,兩千羽林軍,這個人數的差距是龐大的,兩者間的實力差距也是明顯的,手持戰旗在前方開路的周興,已然殺到癲狂,“啊——!”長嘯起,十幾名羽林軍將士被那杆染成鮮紅色的戰旗打翻在地,可很快,更多的人涌了上來。
周興已然不支,他的武功確實不錯,但還沒達到足以逆天的地步,如此重圍之下,除非是項羽再生,不然沒人能打的出去,可......項羽到了。
天地間,皇宮中,喊殺震天的未央宮前殿廣場,猛然間,一聲虎嘯響起,這一人的吼聲竟是蓋住了上萬人的嘶吼,這聲嘶吼只有簡簡單單的三個字,沒有那麼多氣勢磅礴的話語,他只有三個字。
“霍將軍——!”
.........
站在未央宮前殿大門前的江源,冷眼瞧着殿下廣場上的廝殺,很快,一名士卒來到了他身邊,附耳說了一句話,聽完了這句話,江源眉頭一皺,隨即道:“把消息傳給陛下,讓陛下處置。”
“諾。”
說完,江源重新將目光投向了下方的戰場,下方那已然殺到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的戰場。
感受到身後漸漸有人靠近,江源不屑一笑,淡淡道:“知道嗎?如果不是我幫你,僕多根本就不可能活着來到長安。”
身後那人的腳步頓住了。
江源慢慢轉頭,瞧着那驚愕到了無以言表的劉克,微笑道:“你說這世界上的傻子怎麼老以爲所有人都是傻子呢?”
“江源你......”劉克本欲趁江源不備,挾制住他,好讓霍去病得已逃生,但......原來他一直都是江源手中的一顆棋子。
“噗。”劉克怒罵的話還沒說完,兩杆長槍穿透了他的胸膛,身軀猛然倒落。
江源嘆了口氣,“下輩子做個聰明人吧,呵,你說這霍去病身邊,包括他自己怎麼全是一羣有勇無謀的匹夫呢?明知不可爲,卻還是非要回來送死,唉.......我這輩子估計也不可能明白這些莽夫心中的想法了。”
........
未央宮中。
劉徹仍舊站在未央宮的大門前,閉着眼,揹着手,臉上無悲也無喜,默默地聆聽着不遠處響起的廝殺聲。
終於,還是開始了啊。
“陛下。”
小順子公公拱手站在劉徹身後,道:“啓稟陛下,江大人那邊剛剛傳來消息,三千霍軍現在已經殺到了長安城西城門外,正在叫陣,而東門處也是出現了一支不到幾十人的殘軍,看旗號,似乎是青州的兵馬。”
劉徹緩緩睜開了自己的眼睛,眺望遠方天空的白雲,無奈笑道:“朕早就知道江光是個廢物,可沒想到他居然這麼廢物,朕給了他一萬羽林騎,他居然連阻攔霍軍都做不到。呵呵呵,看來這朝堂上的廢物也當真是不少啊,不過沒關係,江源大人最近的勢頭也是有些太高了,消耗消耗他的實力也是不錯,省的朕日後麻煩。”
小順子公公在一旁聽得心驚肉跳,陛下.......難道是故意讓那個江光去送死?陛下.......難道也早就有了除掉.......
伴君如伴虎,小順子公公現在算是徹底體會到了這句話的含義了。
劉徹睜着眼,看着天,繼續說着,“青州都尉劉猛,嗯,朕知道這個人,當年的定襄城守將,如果朕沒記錯的話,李田將軍曾經就是他的部下吧?呵呵,也怪不得他會對僕多手下留情了,不錯,是個人才,有情有義。來啊,傳旨,青州都尉劉猛,爲人中正,戰功顯著,着提升其爲羽林軍主將,戰後,重新爲朕組建羽林軍吧。”
劉徹點着頭,暗自呢喃,“相信這樣的人,一定可以保護好朕的安危,也一定能勝任羽林軍主將的職位。”
小順子公公的心又是一跳,因爲劉徹這段話......這段話的信息量實在是太大了!
重新組建羽林軍?羽林軍主將?
難道陛下早就料定羽林軍會被打殘嗎?
那羽林軍主將.......現在的主將,不正是那位江源江大人嗎?
莫不是陛下要......想到這裡,小順子公公忽的驚出了一身冷汗。
看來江大人這次完了,要作爲一個替罪羊被陛下推出去,去平息大漢將領的怒火了。
.......
殺霍去病,這種事情,現在肯定是瞞不住的。
只有時間纔會漸漸忘去一切,也只有時間,纔會改變一切。
所以,劉徹需要一個替罪羊,需要用一個十惡不赦傢伙的人頭,去平息朝中重臣和在外將領的怒火。
江大人,麻煩了,您就很適合這個角色。
伴君如伴虎啊,這天下的所有人不過都是劉徹手中的一顆棋子。
棋子嗎,用完了,也就成了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