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殿內羣臣噤聲,唯一傳出的聲音只有身體哆嗦時所發出的骨節摩擦之聲。
主和派的所有臣子臉色蒼白,膽戰心驚,俱都把自己的頭低的死死的,看都不敢看劉徹。
他們的內衣皆被冷汗所打溼,那位之前拍着胸脯說霍去病已經戰死的王老廷尉,更是瑟瑟發抖的跪在了地上,一口一口,極度恐懼的嚥着唾沫。
王老廷尉明白,自己不行了,就憑他剛剛那番近乎是詛咒霍去病的話,依照劉徹的性子,也是絕不會放過他。
他的官場生涯幾乎是走到了盡頭。
事實上,劉徹也是這麼打算的,王廷尉已經沒有在大漢朝堂上繼續待下去的理由了。
道理很簡單,拋開維護霍去病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殺雞儆猴。
殺了王廷尉這隻雞,讓那些支持和談的猴子們都看清他劉徹的決心,順便還可以昭示一下他這個皇帝陛下消滅匈奴的決心,簡直是何樂而不爲。
王廷尉對此心知肚明,他知道,隨着霍去病這場驚天戰功的橫空出世,他即將成爲一個政治上的犧牲品,唉......只能怪自己站錯了隊伍啊。
主和派徹底垮掉了。
而反觀衛氏集團的臣子.......他們也沒有高興到哪裡去,本來,這時候的他們應該歡呼雀躍,慶祝衛氏出現了這樣一位足以名垂青史,未來在大漢朝堂上必將有着舉足若輕之力的名將。
可他們的反應卻是和主和派的大臣們一般無二,一個個低着頭,什麼話也不敢說。
原因同樣很簡單,他們被霍去病嚇怕了......
仔細想想,如此戰功,誰能不怕!
此河西之戰,足以媲美當年項羽的彭城之戰,三萬鐵騎大敗高祖的六十萬大軍!
在衛氏集團臣子的心中,此霍去病和項羽,二人皆爲舉世無雙的名將。
但眼下,衛氏集團的臣子們之所以不說話,除了是被霍去病嚇到了,還有一些原因,那就是這些衛氏集團的臣子,在心中悄悄地打起了自己的如意算盤。
看看他們目前的表現就知道了,很多人不時的就將目光投向那一臉惆悵,可卻很是欣慰的衛青身上。
他們爲什麼要看衛青,呵呵,還能是爲什麼,思考着日後的站位,或者是在思考......這衛氏的靠山,這衛氏的頂樑柱是不是該換人了?
更有甚者,現在已經開始絞盡腦汁的琢磨自己和霍去病的關係。
他們在琢磨,霍去病見到他們是不是該喊他們什麼,自己跟冠軍侯是不是有什麼親戚,又或者,冠軍侯喜歡什麼東西,自己怎麼才能投靠他,他會不會看在那點淺薄的親情上,日後提點提點自己?
呵呵。
.......
視線回到劉徹的身上。
在聽完了那名被隴西守將派來報信士卒說的話後,劉徹陷入了震撼,無窮無盡的震撼!
他根本就不敢想象,這麼一場僅僅屬於試探性的戰役,霍去病居然還了他這麼一樁天大的驚喜。
甚至可以這麼說,霍去病用河西之戰豐碩的戰果,毅然決然的打破了漢匈兩方目前的勢均力敵,目前的膠着之態!
自河西之戰後,匈奴和大漢再不是處於同一個力量級別的對手。
從此,攻守易主了。
大漢徹底掌握了戰場所有的主動權,匈奴人只能被動挨打了。
在長達幾分鐘的沉默後,劉徹龍袍一抖,猛地從皇位上站起,全然不顧自己帝王的形象,快速走下高位衝到了那名報信的士卒面前,用出了自己全身的力氣,一把將這個由隴西守將派來報信的士卒從地上拽了起來。
劉徹那雙充滿了帝王威嚴的虎目瞪到了最大,渾身的皇者之氣從他的身體噴涌而出,看着面前被他這番舉動已然嚇得臉色蒼白士卒,劉徹瘋狂而又有些害怕的顫聲詢問道。
“真......真的麼,這些......這些都是真的嗎,去病真的立下了如此大功!快,有沒有隴西守將的書信,拿給朕看,快拿給朕看!”
士卒顫抖的點了點自己頭,哆哆嗦嗦道:“陛下......真的.....這些都是真的,小人不久前就是和張將軍一同進入河西探查情況的人,小人親眼看到,河西匈奴一片哀嚎,我們剛剛進入河西就接到了匈奴附屬國,邀淄國老首領的降書,對了,陛下,這是張將軍給您的信。”
說完,士卒從自己的胸膛掏出了隴西守將寫給劉徹的書信,也就是一束竹簡。
竹簡從這名士卒懷中掏出的第一時間,劉徹快速搶了過來,打開竹簡,劉徹屏氣凝神,認真的看着竹簡上的每一個字。
蘊含着帝王威嚴的雙眸中綻放出了一縷縷迫人的精光,劉徹似是要將這束竹簡上的每一字都深深的印入自己的腦海,握着竹簡的大手也是前所未有的用力。
很快,劉徹看完了,隨之而來的也是一聲接着一聲的大笑。
“哈哈哈,啊哈哈哈!”
“好!好!去病,你沒讓朕失望,你果然是朕的淮陰侯!”
劉徹張開雙臂,縱情放肆的開懷大笑,眉毛,眼睛,嘴脣無時無刻不透露出大喜之意,不對,不是大喜,是狂喜,是狂喜啊!
可現在的劉徹,除了大笑,除了說好,其他的,他竟然是什麼也說不出,這一切都要歸功於霍去病,他給劉徹帶來的驚喜太大了,大到劉徹都不知道該怎麼表揚他。
一場試探,一場簡簡單單,甚至自己都沒有報多大希望的試探之戰,霍去病居然能打的如此漂亮,不不不,不是漂亮,用漂亮這個詞來形容霍去病的河西之戰,簡直就是對他最大的侮辱,應該說完美......不,不行,完美也不好,可那該怎麼形容呢?
哈哈哈,無所謂,無所謂,朕不需要想那麼多沒用的,朕只需要知道,自此日後,霍去病便是他的第一心腹,便是他麾下的大漢第一將,如此就足夠了。
劉徹在殿內一連大笑了十分鐘才停了下來,在這段時間裡,他就一個人站在羣臣之前看着隴西守將的書信大笑,口中偶爾在蹦出幾個好字。
大笑結束,劉徹又是拿起了東方朔手中那本霍去病親手寫的戰報觀看,可這時.......當看到霍去病稟明河西之戰損失多少兵馬的時候,劉徹臉上的笑容少了一點,多了幾分的沉重。
可很快,笑聲便又一次響起,掩蓋住了劉徹剛剛的沉重。
之前,東方朔沒有說霍去病損失了多少,那現在,自己同樣不用說,大喜之日,怎麼能讓那些“無關輕重”的東西掃了雅興。
看完了霍去病戰報,劉徹滿臉喜色,興奮的一指王武屯長,道:“你剛剛說去病已經班師回朝,他現在到了那裡?”
王武拱手道:“回陛下的話,霍將軍距離長安大概還有不到六十里的路程。”
劉徹收去了臉上的笑容,無論他在怎麼高興,也不能失了帝王的威嚴,即便他剛剛的大笑........幾乎已經把他帝王的威嚴丟的差不多了。
劉徹背起了自己的雙手,雙眸也在聽到霍去病距離長安只有六十里的時候,緩緩閉上。
五秒後,劉徹緩緩睜開了自己那一對虎眼,雙目微微眯起,直視永寧殿外的藍天白雲,高聲下令道。
“傳朕旨意,長安全城百姓,全城文武官員,後宮所有妻妾,皇子公主,半個時辰後,隨朕出城二十里,”劉徹仰起了自己的頭,語調高高揚起。
“恭迎冠軍侯班師回朝!”
劉徹要帶長安城的全部百姓和官員出城迎接霍去病班師回朝,這項殊榮,在以前還從來沒有人得到過,以後也是一樣。
能勞當朝皇帝率領國都所有百姓和官員出城二十里迎接一位將軍,古往今來,唯霍去病一人耳。
聽到了劉徹的聖旨,所有官員一同跪地高呼,“陛下聖明!”
劉徹的眼角嘴角又一次展露出了笑意,他望向了身旁滿臉感慨和欣慰的衛青,劉徹伸手一指,笑着道:“很好,非常好,衛青,朕要謝謝你,朕要謝謝你將去病帶到了朕的眼前,如果沒有他,我們與匈奴人還不知道要打多長時間,還不知道要死傷多少將士。”
“但!”劉徹下巴揚起,俯視殿內的羣臣,意氣風發,盡顯漢武風範。
充滿了自信的高聲說道:“自此之後,朕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們所有人,五年內,匈奴必平!”
末了,劉徹又加了一句。
“必平於冠軍侯之手!”
羣臣在一次拍起了馬屁,“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衛青也是跟着羣臣一同祝賀劉徹。
剛剛劉徹對霍去病的讚揚,衛青也很是爲自己那個外甥而感到驕傲,可.......不知怎地,行禮過後,這時的衛青,看着原本聚攏在自己身旁的衛氏集團臣子,全都跑到了劉徹眼前去誇獎霍去病,說霍去病怎麼怎麼厲害,怎麼怎麼驍勇,大漢能得霍去病簡直就是上天賜予的洪福。
衛青愣住了。
瞧了瞧自己空無一人的身邊,再看了看那些聚在劉徹四周誇獎霍去病的衛氏臣子......衛青突然感到了淡淡的失落。
而這時,劉徹面對衛氏集團臣子的吹捧,又是說出了一句讓衛青心頭苦不堪言的話語。
“冠軍侯,當爲我大漢第一將!”
聽到大漢第一將五個字,衛青低下了自己的頭,雙眸盯着理石地板苦澀的轉動了幾下。
這五個字,以前.......可都是他的專屬啊。
........
眼下,霍去病距離長安只有不到六十里的路程,劉徹不敢在耽擱,立刻命令禮官去籌備迎接霍去病回師一切可能用到的東西,規格按照最高的標準來,也就是......皇帝的標準。
他劉徹要給霍去病最好的,他要賜予霍去病最爲無上的榮耀。
禮官得到了劉徹的指示,下去着手準備了,劉徹也不打算在永寧殿繼續耽擱,他要先把這個喜訊告訴衛子夫........哪怕,她已經知道了,可自己還是要告訴她,他要跟衛子夫一同分享這個美妙的時刻。
劉徹伸手讓聚攏在自己身旁的衛氏臣子先安靜下來,隨後開口道:“朕還有要事要處理,諸位愛卿就先退下吧,片刻之後準備隨朕出宮迎接冠軍侯班師回朝。”
所有臣子一同拱手彎腰,“諾。”
說完,劉徹不再多言,帶着小順子公公向着大殿外走去,可剛走了沒幾步,劉徹突然停了下來,停在了一個人的身旁。
微微側首瞧了一眼跪在自己腳邊的王廷尉,劉徹的眸光在這一刻冷淡了下來,輕聲道。
“王大人年齡已大,不適合在爲我大漢奔波,明日你就辭官回家修養吧。”
王老廷尉萬念俱灰,但還是重重的磕了一個頭,眼含淚水,聲音哽咽十足道:“臣......遵旨。”
“哼。”這時,劉徹又發出了一聲冷哼,看了看聚在王廷尉身後那些噤聲無言,瑟瑟發抖的主和派大臣,劉徹冷冰冰的丟下了一句話。
“若有人在敢言和,定斬不饒!”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