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馬快奔的八百漢軍精騎中,執旗手周興的目光一直凝望着正前方那具挺拔的身影兒,看着一路狂抽馬鞭,毫不停歇的霍去病,周興的眼神中多了幾分的憂愁和哀怨,跟在場絕大多數人的想法一樣,他覺得霍去病不是帶着他們出來打仗,而是帶着他們出來送死。
周興的想法不無道理,一支僅僅有八百人的部隊,在茫茫沙漠草原中孤立無援,萬一碰上了匈奴人的主力,定是要全軍覆沒,這不是送死又是什麼?
如果統軍的將領是衛青,公孫賀等人,哪怕不是他們,僅僅是一員有着豐富作戰經驗的副將,周興也不會有多麼的擔心。
可現在指揮他們偏偏是一員校尉,還是一個初上戰場,沒有絲毫實戰和指揮經驗的十七歲孩童!這怎能不叫人心灰意冷。
周興和大多數精騎都知道霍去病的身份,可也正是這樣,讓他愈發看不懂霍去病,看不懂他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你說他是一個跟着自己當大將軍舅舅來混軍功的公子哥吧,這不對啊.......
不久前他們跟匈奴人主力硬碰硬打上了一戰,在那一戰中,霍去病的表現已經讓人知曉,他不是一個遊手好閒,百無一用是廢物的長安公子哥,而是一名鐵血將軍。
可你要說他是一個有勇有謀,天資聰穎的將才......這就更不對了,誰家將才會幹出這種蠢事兒,帶着不到一千人出去送死,這不就是個上趕着去和閻王爺報道的愣頭青嗎,還是那種拿士卒的生命不當回事兒的愣頭青。
但這又有什麼辦法呢?自己總不能違抗大將軍衛青的軍令吧?
違抗軍令要死,出去打仗還是要死,唉......算了,攤上這麼個作死的校尉就認命吧,大不了臨死前多殺幾個匈奴人,也算是夠本了。
轉瞬間,這八百精騎的士氣便陷入了低谷。
霍去病雖然一直衝鋒於最前方,但他不時就會回頭看一看身後的精騎們,瞧着他們一個個那垂頭喪氣的模樣,霍去病心中瞭然,他知道這些百戰不死的將士們爲什麼會變成這幅模樣,他也知道導致這一切發生的人究竟是誰,呵呵,霍去病在心中苦笑一聲,“只能是他這個小屁孩了吧。”
在短暫的思索過後,霍去病便有了解決的方法,他也不能不解決,若是帶着這樣一羣毫無士氣的將士們出外征戰,哪怕是真遇見了匈奴人,這些人也只會是一羣毫無鬥志,一觸即潰的敗軍,霍去病絕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
可正當他要說兩句話,鼓舞一番士氣後,周興狠狠的一抽馬鞭,手執迎風飄揚的霍字戰旗來到了霍去病身旁,與他並駕齊驅。
周興忍不住了,送死他都認了,可你好歹也得讓我們在死之前好好休息休息,養足一下精力吧,連續行軍了五六個小時,沒有一刻停歇,雖然我們有戰馬可以換乘,但馬不累,人可累啊。
忍無可忍的周興,一邊駕馬,一邊大聲的衝霍去病喊道,狂風呼嘯的涌入了他的喉嚨之中。
“霍校尉,兄弟們已經跟你走了這麼長時間,能不能先休息一會兒。”
“籲。”霍去病直接勒住了戰馬的繮繩,與草地間,一身甲冑的他大手一揚,“停止前進。”
八百精騎全都在第一時間停下了戰馬,馬背上的精騎們輕輕的鬆了一口氣,終於能歇一會兒了。
霍去病撥動着戰馬的僵硬,和八百名安穩的騎乘於戰馬之上的大漢精騎相對而視,望着每一人眼神中那略微帶着的一點幽怨,霍去病淡淡一笑,輕聲衝着之前和他說話的周興道:“你們這是都累了?”
周興點了點頭。
霍去病一聲輕笑,微微的搖了搖頭,嘆氣道,“你們到底是身累,還是心累啊?”
聽到霍去病這的,周興有些無措的低下了頭,其餘的精騎們也是一言不發,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霍去病,因爲霍去病說的很對,他們是心累所以才導致了身體也跟着疲乏了起來,心累很好理解,送死誰能不累。
霍去病看出了他們的想法,但還是自顧自暇的坐在自己的馬背上道:“如果是身體累了的話,那我們現在就可以在這裡安營紮寨,進行修整,什麼時候大家休息好了,我們在繼續出發,可......”
霍去病的語調緩緩降了下來,“要是心累的話......那......”霍去病重新揚起了頭,語調猛然提高,“那就把你們心中的不滿都說出來,我霍去病定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覆。”
霍去病話語落必,八百精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再者就算說出來了又能怎樣,難不成你就會帶我們回營?得了吧,就從你這句滿意的答覆我們就知道,你哪怕是戰死也不會帶我們回去的。
這時,一名膽量較大,或者說是比較愛惜生命的匈奴騎兵喊了一嗓子。
“霍校尉,我們投降大漢是想爲大漢效力,而不是爲大漢去死,我們不是漢人,做不到這一點。”
三百大漢精騎在心中默默的吐槽了一句,“你以爲我們就很想死嗎?”
瞧着那名面容粗狂的匈奴騎兵,和其餘精騎們臉上那一副默認的表情,霍去病點了點頭,微笑的說道:“不錯,你說的很好,但......”
霍去病雙目一聚,下巴一揚,一身英氣由體內迸發而出,直視八百精騎,大聲吼道:“但你們爲什麼就一定認爲我是帶着你們去送死!”
所有人面面相覷,心想你這不是廢話嗎,眼前這個情況不是出去送死還能是什麼。
霍去病撥動着戰馬的繮繩,在八百精騎的面前,來回走動,高聲呼道:“兄弟們,我知道你們現在是在擔心什麼,不外乎是認爲我這個初上戰場的毛孩子,沒有領兵的資格,也不可能帶你們取得勝利,而你們中大多數人的下場都將是沙漠中的一副白骨。”
“可我想問一下你們,你們......”霍去病話音一沉,凝重的目光從八百精騎中每一人的臉龐掃過,“願意相信我嗎?”
“相信?”八百精騎面帶苦色的咧開了嘴角。
霍去病仰起頭,振臂一呼,高聲道:“你們願意相信我這個十七歲的孩童嗎?你們願意相信我這個衛大將軍的親外甥嗎?你們願意相信.....奇蹟嗎?”
“奇蹟?”所有人無奈的搖了搖頭,真的要信這種不切實際的東西嗎?
緊接着霍去病拔出了腰間的利劍,寒氣迫人的長劍由霍去病的手中直指蒼天。
在這片幽靜的草原之間,迴盪的只有冠軍侯那一聲又一聲經久不衰的長嘯。
“將士們,我霍去病生爲奴子,長於綺羅,從我出生的那一刻起,我便是爲了大漢,爲了消滅匈奴人而戰鬥,我可以告訴你們,爲了這一天,我霍去病足足準備了十幾年,當我還是一個連路都走不好的幼童時,我便已經做好了親上戰場與匈奴人血戰的準備。”
霍去病注視着八百精騎,微微頷首:“你們認爲我沒有資格統帥你們,對,你們說的很對,現在的我確實沒有資格,我也沒有辦法保證這一去,你們所有人都能跟着我安然無恙的回來,但是!”
霍去病持劍向天,仰天大嘯:“生爲男兒,當挺立於天地之間,哪怕是戰死沙場,哪怕是沙漠埋骨,亦無怨無悔,只因我們是軍人,我們是大漢的軍人,我們生來就是要保家衛國的。”
霍去病將自己左手放於胸前,整個人神聖而又**,道:“雖死無憾!”
這一刻,八百精騎每一人都不自覺的挺起了自己的脊背,霍去病說的很對,他們是軍人,軍人生來就是要保家衛國,血灑疆場的。
霍去病將手中的長劍狠狠的插在了馬下的草地之間,最後一聲發問從他的口中出現。
“我在問你們最後一遍,你們願意相信我這個十七歲的孩童嗎?你們願意相信我能帶領你們走向勝利嗎?你們願意相信.....奇蹟嗎?”
八百精騎啞然無聲,凌冽的寒風吹打在每一個人的臉上,但此刻,這八百人的目光全都匯聚在正前方那道壯志凌雲的少年將軍身上,這些常年過着刀口舔血日子的軍人們,看着霍去病的眼神變得複雜了起來,這時,所有人的心中都響起了一句話。
“奇蹟嗎?呵呵,偶爾信上一次倒也算不得什麼,也罷,你畢竟是大將軍的外甥,跟他的兒子又有什麼區別,這一次,我們信你!”
周興第一個開口,微笑的說道:“霍校尉,那你還在等什麼,帶着兄弟們出發吧。”
所有人都在馬背上喊道:“霍校尉,我們信不過別人,還信不過衛大將軍嗎。”
“是啊,霍校尉,兄弟們已經休息夠了,現在已經迫不及待要好好打上一仗了。”
下一秒,八百精騎齊刷刷的將自己的左手放於胸前,高聲大呼,“雖死無憾!!”
霍去病感激的看着所有人,隨即調轉馬頭,馬鞭揚起,“出發,駕!”
沒有任何的泄氣和猶豫,八百精騎緊緊的跟隨霍去病狂奔與這裡遼闊的草原之上。
霍去病剛剛的那番話確實觸動了他們,不僅僅因爲他是衛青的外甥,更是因爲他們被霍去病身上一種獨有的人格魅力所折服,所以,他們願意相信他,願意相信他能帶領自己走向勝利,走向輝煌。
可此時率軍衝鋒於最前方的霍去病,心中卻異常苦澀,他是一個驕傲的人,他不願意藉助別人的名聲,可今天他卻要搬出自己的舅舅來勸慰這些士卒。
若是在以往,霍去病是絕對不會拿衛青說事兒的,但今天他不得不這麼做,因爲現在的他沒有任何值得提起的傲人戰績。
他所能依靠的只有衛青,只能藉着他的名聲來安撫這些精騎。
“我是大將軍衛青的外甥”,殊不知在霍去病說出這句話時,他的心中有多麼的難受,對他而言這是一種屈辱,可無妨,因爲在日後,這句話將徹底被另一句話所取代。
“我是,霍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