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宗昌之所以如此上道,還是他的新職務甚得他心。
他起初也是懷着被貶的心情去再度去疆省的,但是很快地他就找到了樂趣。在中央政令只能通過樊耀南傳達全疆的局面下,作爲欽命的而非上次由張作霖一個地方實力派任命的疆省建設兵團的司令,他儼然是這裡的太上皇。
業務上的、政策上的、政治上的具體的事務都由牛元峰這位奉系的高級助手處理,他知道自己不是那塊料,也知道少帥用牛元峰就是不要讓他插手具體的工作。他就是一甩手掌櫃的,掛着司令的名,做着他喜歡的事。
縱馬馳騁在萬里疆場,按照少帥的密語殺一切反動分子:境內的、域外的、一切的,快樂無比。
這些狡猾的也許半遮半掩的分裂分子終於遇到了比他們更狡猾也更兇殘的對手,因爲張宗昌不像政|府官員那樣只是和他們不厭其煩地說教,他不是教育工作者,而是一個執行者,他只喜歡一個字“殺”。
進疆之初他就讓疆省各道(尚未改市或地區)向各縣宣佈了他的安疆方針:各族平等(這是張漢卿要求的)、政教分離、不得強制信教及相互歧視、治安交由政|府、不得聚衆鬧事、嚴禁反動宣傳、舉報勾結境外勢力與包庇資助分裂分子者。
不喜歡這個國家請出去,但不要禍害它。
此之謂先禮後兵。
然後開始圍剿小股的馬匪、流竄疆省的外國僱傭兵與非法入境的探險家、萌牙中的異心者,並在捕捉後追查他們的活動區域、據點、資助來源。
然後有甄別地殺。
殺得分裂勢力夢裡也怕,殺得外國勢力狼狽逃竄。
“張屠戶”之名在疆省大地響徹,震懾了大批對中國統一有企圖的敵對分子,對於穩定邊疆局勢起了相當大的作用。大批農墾官兵的進入也給這裡帶來新的生機,這些訓練有素、組織得當的人馬在天山南北組成一個個生產單位,讓物產富足的疆省重新煥發活力。
張漢卿以惡制惡的手段,竟然收到了意想不到的回報,讓一直詬病人民軍內部竟然容留張宗昌這樣的魔鬼將軍的人士大跌眼鏡,原來人盡其才真的可以做到這種地步!
與蒙古同爲心腹之患的疆省局勢如此之好,讓張作霖等中央領導甚爲欣慰,也通電嘉獎數次,盛讚張宗昌“能文能武”,讓張宗昌心花怒放。
對他這樣一個粗人,張氏父子給予如此厚愛,不能不大生知遇之恩。所以當閻錫山派特使人慫恿其加入反奉集團時,他才能不爲所動。閻錫山就是上臺了,他的地位能比現在更好嗎?他是莽漢不假,但不傻,自己的斤兩自己清楚。
張漢卿連將帶打,把閻錫山這一塊安定好了,需要整肅人民軍內部的事情了。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像張景惠這樣恃老資格、有地盤便懷着和中央討價還價的心思的人不會少,大多數從老奉軍系統出來的人,誰還不知道誰啊?
先期的一場大變動,已經引起這樣的波動,不能不讓他多一個心眼:是時候震懾一下這些人了,讓他們知道,軍隊是黨的軍隊,不是他們自己的私產。他們的職務,不應該是他們討價還價的本錢!
懷着這個想法,他命令就近的華北、衛戍、東北諸地師以上幹部在9月10日於北京召開大會。
張作霖、張作相、吳俊升作鎮,張漢卿主持會議,中央軍委一撥子在京委員都出席了,因此規模不是一般的高。儘管大夥兒來之前都在猜測,這次會議應該是針對裁軍過程中的一些事情來說的,卻想不到問題竟然這樣嚴重。
因爲少帥很反常地嚴肅,而且接下來的開場白十分精煉:
“張景惠來了沒有?”
全場肅然。儘管裁軍之初有這樣或那樣的聲音,私下裡有這樣或那樣的動作,在聽說了閻錫山搞串聯的事後,大家都有一種感覺,軍內會有大變動!
不過想不到這麼快,這麼突然,這麼直接。
張景惠來之前早已惴惴,唉,這些不成事的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竟然在各個方向上都沒有進展,還被張漢卿乘機各個擊破。若非實在勢單力孤也懾於少帥無敵的軍事謀略與政治天賦,他是有心“揭竿而起”的,何必來受這個罪?
“根據中央軍委決議,免去張景惠兼任的16師師長職務,暫時代理蒙古建設兵團司令職務。”張漢卿清朗的聲音在禮堂裡迴響,他的“代理”兩字咬得很重。
免去兼職沒什麼,現在已經沒有司令再兼師長職務的了,可是之前張景惠還是被留下這個兼職的,說擼就擼了?還有本來是正式的職務,怎麼變成了代理?在衆人突突的心跳下,張漢卿突然笑眯眯地大聲詢問張景惠:“景惠同志有什麼意見沒有?”
能有什麼意見?少帥已經相當剋制了,誰都知道,對於奉系元老,少帥一直是很尊重的,公開從來都是冠以職務、私下場合向來是叔伯不離口的。在大會上公事公辦的稱呼,肯定做事是要公辦的。
張景惠心裡一突,只得響亮地回答:“沒有!”
沒有才怪,我就是要你有意見也要埋在心裡。今天你就是第一個榜樣,不過是反面的。張漢卿笑笑:“沒有就好。我們黨的優點是有事會上說,會下沒話說。都是幹革命,有什麼講什麼,錯了不要緊。”
他環視全場:“但是我們不允許口是心非,不允許說一套做一套,更不允許黨的幹部、軍隊的幹部私下裡搞串聯搞陰謀!從湯玉麟起,叛黨叛國的都沒有好下場,人民黨、人民軍也有足夠的力量把他們打得粉碎!
疆省建設兵團這段時間的表現非常耀眼,充分說明我們黨對於籌建建設兵團的想法是必要的、合理的、有益的,對於保衛邊疆、鞏固國防、民族融合及少數民族地區的經濟發展有戰略上的意義。
爲此中央決定在借鑑疆省建設兵團的基礎上組建蒙古建設兵團、北大荒建設兵團,這是安定國家的政治需要、軍事手段,同樣是保家衛國的方針之一。作爲軍人,應該無條件地支持中央的決定並努力把它做好。
衆所周知,我們對於建設兵團的領導班子是很重視的:我們大本營的後勤總管牛元峰只還是疆省建設兵團的副司令,在坐的誰的勳功比他還要大?又有什麼資格說這個官職小了?總有些幹部,打仗不行,對敵行軍像烏龜,搶官封爵倒起勁得很!”
人羣中,張景惠臉色鐵青,心裡火辣辣的。少帥說得是他嗎?對直軍承德一戰不就是行軍像烏龜?
張漢卿掃過他,嗯,不爽嗎?乾脆就不爽到底吧。
“鑑於建設兵團會長期存在,人數也會逐漸膨脹到十幾萬、幾十萬、上百萬之多,加強政治工作勢在必行。爲此,軍委充實了政工隊伍,現在宣佈:由‘政治過硬、思想可靠’的原東北講武堂學生教導隊隊長王相華接任蒙古建設兵團政治部主任,併兼任16師的師長。
此外,王相華還要代理中央管理駐蒙古武警部隊。王相華,你有沒有信心?”
一臉青澀的王相華騰地站起來,“啪”地敬了個軍禮:“有!”
他原本是少將教導隊長,現在晉升爲師長,那是晉升中將的前奏。再擔任政治部主任,相當於又跨了一個臺階,一天之內身兼多職、雙喜臨門吶。
沒有信心?創造信心也要上啊!
當然,少帥用他,那是對他多麼大的信任啊!這個任命實際上已經挑明:少帥完全不信任張景惠,只是因爲某種原因,他必須給他安排這個崗位。
用自己,就是爲了很好地牽制他,否則,爲什麼自己要兼這麼多的職務?甚至連例不兼署的武警部隊的指揮權也給了他?“散會後,要好好跟少帥談談,我該怎麼做,”他想。
這個安排直接又打了張景惠一個耳光,王相華的兩個兼任,相當於完全架空了他。
會上還調整了一些軍隊主將的安排:馬龍潭轉任南京軍區司令,接替已調離的蔣百里;19師師長裴其勳升任瀋陽軍區副司令兼北大荒建設兵團司令,本職由王瑞雪擔任;
戰鬥力顯赫的原30師師長宋九齡調任主力29師師長,接替已升任張作相副手的萬福麟;他的原師長職務,由馬龍驤(與老馬並無瓜葛)接任。
這種安排,既安穩了老將馬龍潭的心,讓奉系看到張漢卿仍是一個很念舊的人----馬龍潭在張作霖的大哥,年齡又已67歲之多,竟然臨老又生第二春,擔任一方諸侯的重任來。雖然都知道這只是個過度,但能有這份心,足以慰其生平,又使主力29師與宋九齡師長強強聯合,相得益彰。
會上還明確了三大建設兵團的地位:疆省建設兵團爲正大軍區級,這樣也符合其司令張宗昌的地位,畢竟他之前是山東一省的督軍,還短暫做過中華民國海軍的副總司令;
北大荒建設兵團也爲正大軍區級,因爲其主將裴其勳剛剛從師長晉升的軍區副司令,這個兼職的兵團司令明顯的職高階低,所以還有晉升空間,老裴會努力的;
只有蒙古建設兵團,屈居副大軍區級。張漢卿的理由是蒙古有限的草原不能過度開發,所以不需要大量務農人員,而是以礦業爲主,暫時需要的人不會太多…這樣,張景惠看起來升了一級,但重要的16師師長兼職被擼下,基本上,他的軍事生涯也算結束了。
張景惠四下無援,也只得陷忍了擁兵自重、武力反抗的念頭,不過這一思想卻深深地埋在心裡,一旦有合適的土壤,還是會生根發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