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港,傍晚。
廕昌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遠處一艘巨輪的靠岸。他化裝成一個商人,身邊是各王府湊出來的忠實旗丁,均扮作腳伕。他們就像天津港無數以苦力養家餬口的苦哈哈們一樣,在人羣中毫不起眼。若是能讓人稍感不爽的,是他們一行人留下的辮子太過於自然,顯然是受過長期的“薰陶”所致,不過算起來這也沒什麼奇怪,畢竟,民國成立還不久,很多遺老遺少們都還拒不剪辮子,連國學大師王國維都留着呢。
可是唯一讓人生疑的也是這個辮子,因爲要出苦力,留着辮子極不方便,所以至少在碼頭工人這個行業,留着辮子的是極少,別說這一羣人了。
奉情局天津站站長劉多荃早已奉命盯着這批不尋常的人物。天津是奉情局在關內的極重要一站,堪比北京。奉情局在此耕耘了一整年,已經初步建立起相應的情報採集來源與輸送渠道。當然,“宗社黨”向日本人購買軍火的消息,是高紀毅親自向他通報並要求他“不惜一切代價”查清楚這批軍火來津的具體時間、地點、方式。
因爲這批軍火對張漢卿、乃至張作霖都相當重要。
是部隊亟需的大炮。
在坦克未出現之前,大炮是名符其實的陸戰之王。即使是坦克,也只是高度機動化了的火炮而已。自1915年國際再對華實施《禁運軍火協定》後,北洋軍從國外取得先進技術特別是武器的渠道被關閉了。
隸屬於中|央的軍隊還好些,他們可以持續地獲得國產的火炮,但是已經漸漸淪落爲後孃養的奉軍,就不免地受到影響了。
要說當時中國的火炮並不像後世宣傳的那樣“一窮二白”,我們的火炮也曾經輝煌一時。上溯到1903年,北洋新軍裝備了6門先進的德制克虜伯退管式14倍75毫米管山炮,它是當時全世界最先進的山炮了。經過嚴格測試,該炮性能非常強大,隨後又追加了72門,武裝到最早的北洋六鎮中。
1905年,江南製造總局根據該火炮進行仿製,最後成功製造出,當然和原廠還是有一定差距,這是工業水平決定的。其炮架爲雙輪單腳式,行列全重405公斤,用四馬馱載或一馬挽曳,射程四公里。除當時最先進的部件復進彈簧購自美國外,其它部件都是江南製造總局自制的!不過由於比較先進,年產僅六門。
在1913年的時候進行了改良,後來有好幾個名字,一般叫滬造克虜伯式75毫米山炮,簡稱滬克75山炮。與之前仿造的近500門山炮成爲清末和民國時期各派系軍隊的重要打擊力量。當時二十七師分得18門----正好夠組建一個炮兵營的。能分到這杯羹,還是借了二十七師還算北洋元老部隊底子的光。
對北洋軍來說,山炮甚至比野炮還重要,因爲北洋軍大部分是輕步兵,火炮主要用作步兵火力支援,所以火炮能夠跟上步兵行進速度是非常重要的。而當時中國道路狀況很差,很多地方根本就沒有公路,只有土路、小路、山路。這種地形,野炮是無法發揮威力的,因爲這種地形靠騾馬拖拽基本不可能。所以,能夠拆成幾個部分、由騾馬甚至士兵揹負的山炮就是極好的武器了。
一晃又好幾年過去了,二十七師還是這點家底,也就零星購買了些。但是世界軍事發生了巨大變化,這種當初還算先進的山炮,很快就落伍了。儘管在研發當年屬世界最尖端的火炮時,號稱“具有半個世紀內全部先進的火炮設計理念”。
炮兵不同於其他兵種,性能落後的炮兵,還不如沒有炮兵。遠不及敵人的炮兵在實戰中起不到什麼作用,反而浪費大量的後勤補給和軍事資源,得不償失。27師要防備的對象日本人在1908年由島川文八郎設計成功出一款新炮----四一式山炮,性能全面壓過滬造同型山炮。
四一式山炮由於精度良好,分解組合容易,重量很輕(540公斤),2個士兵就能推着移動,機動性很高,在各種地形使用都很方便,性能優於滬克75山炮。該炮在後來風靡東北軍及華北諸部,民國各兵工廠都曾仿製,算得上碩果累累。
由於日本工業實力的限制,這樣新式的大炮也無力配備旅團及聯隊使用,也是剛剛決定作爲師級支援火炮的核心來使用的,直到七年後的1934年才下發到各聯隊直接支援步兵。對比一戰各國這樣的山炮此時只是普通步兵團的直屬炮兵連使用,他們步兵師配備的已經是75到105毫米**炮,可知日本的陸軍實力與歐洲列強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當然,中國就更不要摻合了。
宗社黨徒們知道張勳的兵員較少,爲了給這次復辟以強心劑,軍火採購的重心便放在這種性能優異的新式火炮上了。當然日本國內也給予了大力的協助,一批尚未武裝給甲等師團的四一式山炮便優先供應給了他們。
因爲這種火炮的性能較滬克75山炮遠優,日本軍界也大肆渲染,使得本來應該保密的軍火採購變得透明起來。張漢卿的這付軀殼之前在日本軍界還是有一些人脈的,大體上知道了這事,奉情局若不關注便嚴重失職了。
按照四萬元一門的價格,廕昌安排在日本國內的肅親王的兒子憲德採購了30門,連同炮彈六千發一起裝運上船,準備在天津秘密靠岸,然後由小船通過海河轉運河入北京。爲防不測,日本支那駐屯軍派一箇中隊護送。因爲條約的關係,日本兵都身着便衣,在遠處逡巡。
本來,各國租界設立之初,沒有權利駐紮軍隊,但《辛丑條約》使列強獲得了這一權利。各國列強借口保護公使館、領事館和本國僑民的安全,在和清政|府簽訂《辛丑條約》時便在第三條規定,“帝國主義列強可在自山海關至北京沿鐵路的12個地方駐紮軍隊”。由此,各國正式開始在中國駐軍。
日本軍隊於1901年來津,最初是駐紮在英租界。1900年發生義和團運動,日軍參加八國聯軍進攻天津。日軍福島安正少將率領步兵二大隊率先攻入城內,並攻破位於該兵營附近的海光寺,到達天津舊城南門。《辛丑條約》簽訂後,日本將海光寺劃歸日租界內。
當時,日本駐屯軍的宿舍“清潔整頓良好,尤以昌黎的兵營在各國中最好”,並能保持良好的衛生。1912年爲收容戰時步兵一個大隊,建設了四棟兵舍和附屬建築。同時天津步兵憲兵隊及軍醫院還鋪設了自來水管道,以方便士兵做飯、洗澡之用水。其被服則主要由所屬部隊攜帶而來,士兵所吃的精米以及馬良所需要的燕麥、大麥從日本內地直接運送過來,其他不足部分現在解決。尤其是戰馬所需的麥秸、乾草,則直接從當地收購解決。
1913年5月,因派遣兵力的增加,支那駐屯軍司令佐藤鋼次郎請求陸軍大臣增加經費,建設臨時兵營,以滿足新派遣軍官的居住。1913年9月2日,又向日本陸軍省報告說,海光寺兵營冬季使用的是火爐取暖,由於灰燼埋於地下,容易發生火災,希望能夠建設專門的灰燼處理場。1917年海光寺兵營又以澡堂年久失修,且門口狹窄無處放置鞋靴爲由,向陸軍省申請經費進行改修。
這是長駐的節奏。
也因爲那次八國聯軍進北京,列強在從北京到山海關一線的12處地方駐兵。山海關以內,京奉線隨時有被列強掐斷的可能,這讓一心想向關內發展的張作霖頗多顧忌,當然也是他得以自成一體的原因之一----中|央同樣也鞭長莫及。就因爲京奉線多國共“管”的現實,讓這條大動脈反而一向風平浪靜,不受政局影響。
可是忽然有一天,平靜被打破了。經常乘坐這條線的旅客們發覺一件不同尋常的事:京奉線癱瘓了。在奉天車站他們被通知,因爲要討伐張勳,所有發往關內的列車都被臨時徵用。接着,全副武裝的官兵登上了一節又一節列車,滿員後向南馳去。
可是其它站點的人就奇怪了。怎麼回事?就是當年白俄鬼子與東洋鬼子打仗,京奉線也沒出現過如此一票難求的事件來。要知道京奉線可是各國共保的“平安”線路,中國軍隊爲何會如此,嗯,怎麼說呢,囂張?
便有人大着膽子質疑此舉的合法性。也是,民國了嘛,民智大開,皿煮的觀念已經在一些人的頭腦中萌芽。衛隊師徵用列車,用得名義是討逆,聽說張勳復辟。張勳復辟就復辟好了,人家本來就是皇帝,不是被袁大總統硬趕下去了麼。連老袁都想做皇帝,人家重登龍廷怎麼了?不過報紙都沒聽說這事啊?且讓我上車先!
這話不過終究說說而已,面對荷槍實彈、軍容整齊的軍隊,牢騷只敢在私下裡發發。然而這支軍隊是什麼人?感覺氣質大不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