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擁有“上帝視角”,王立清醒地認識到:八旗兵的此次入寇,只爲劫掠物資,而非攻佔京師!
但是,爲了不走袁崇煥的老路,王立仍在第一時間集結兵馬,星夜兼程趕往京師;
這樣做,只是爲了給朱由檢一顆“定心丸”,並且堵住衆臣的嘴!
然而,朱由檢重新任命剿賊總督,並且調回盧象升的兵馬,讓王立極度失望!
總有一種預感:大明,即將失去第五次改變命運的機會!
失望之後,就是心死!
對於朱由檢,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對於這個大明,也不再抱有希望!
真的,沒必要逆天而行!
把自己搞得如此心累,還提着腦袋去剿賊抗金,實在不值得!
此時此刻的兵馬部署,雖是出自陳奇瑜的計劃,王立卻毫不猶豫地同意了!
由此可見,他,已經徹徹底底地放飛自我了!
大不了,翻臉唄!
衆臣的彈劾,不在乎!
朱由檢的憂慮、猜忌與怨恨,不在乎!
堵住出關的要道,想辦法搞死阿濟格,算是報答朱由檢的知遇之恩!
此戰之後,咱們一刀兩斷!
你在京師,做你的皇帝,繼續風流快活!
我回四川,做我的流賊,也是風流快活!
咱們井水不犯河水,誰也不礙着誰!
往後的路,咱們各安天命!
……
從居庸關進入京師地界,宋義和王立的隊伍,經昌平、順義、馬蘭峪一路往東。
消息報至京師,武英殿馬上就炸了鍋!
“皇上!那王立領兵入關,路過京師而不入,大軍一路往西,實在有些可疑啊!”
“皇上!京師城外沒有一兵一卒,城裡只有一萬的忠勇營!
如果八旗兵連續猛攻,京師必然危急!
微臣以爲,應該速速詔令王立,令他立刻回京勤王!”
“皇上!建州韃子入關以來,在京師的周圍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那王立領兵回援,卻從京師以北繞過建奴大軍,直撲山海關方向!
如此詭異的行動,不可不察啊!”
衆臣你一言我一語,連番上奏;
朱由檢始終板着臉,一語不發!
終於,內閣首輔溫體仁忍不住了,上前奏道:“皇上!建奴大軍入關以來,連克順義、昌平、通州、香河等城!
其間,大肆燒燬百姓之住宅,大肆破壞百姓良田!
被建奴擄走的青壯百姓,已有八萬之多!
被建奴擄走的牲畜,已經多達十萬頭!
那王立路過京師而不入,晝夜兼程趕往山海關方向,着實有些奇怪!
要是……要是那王立勾結建奴,這該如何是好?
而且,那王立,跟朝廷的通緝犯袁崇煥關係密切……”
“首輔大人,休得胡言亂語!”
剛剛復任戶部尚書的畢自嚴,厲聲打斷溫體仁的話:“王立身爲西廠提督,深謀遠慮,有勇有謀!
他擔任五省總督之時,不到一年就平定了西北各省之流賊,並且賑濟百姓,恢復生產,勞苦功高!
獲悉建奴入寇,他僅用十天時間就趕回京師,忠勇可嘉!
如此濟世之賢才,豈容你肆意誣陷?”
畢自嚴話音剛落,殿上衆臣紛紛上奏,皆言王立之深謀遠慮和忠君之心,建議朱由檢立刻派人,向王立了解情況。
朝臣的風向,朱由檢稍稍寬了心!
其實,自始至終,朝上的風向從未改變!
每一個官員,就算對王立恨之入骨,但上奏時的用詞卻十分小心!
除了溫體仁!
王立不知道的是,自從他去了西北,各級官員在奏書中,全是對他的歌功頌德!
因爲,他們全都深陷“龐氏騙局”之中!
如果王立倒了臺,他們發展的下線,投入的鉅額資金,豈不打了水漂?
人人嚮往的一千零四十萬,找誰去要?
而溫體仁,似乎意識到自己被騙了!
自從升到“經理”之後,整整一年的時間,他發展的新“下線”不到十人!
親手交到西廠手上的銀子,已達三百萬之巨!
即便如此,再過二十年也別想出局!
溫體仁總覺得不對勁,朝野的官員卻信心滿滿!
因爲,第一個出局的何如寵,確確實實拿到了一千零四十萬!
聽說,他在南都購買的原“撫寧侯府”,總價高達一百多萬,眼睛都沒眨!
而且在南都那邊,順利出局的新富豪,有名有姓者,已有十七人之多!
如此迅速的撈錢速度,讓無數的官員士紳前赴後繼!
所以,王立,絕不能倒臺!
但是,此時,朝上的歌功頌德,無法消除朱由檢的恐懼與擔心!
曹化淳的身影,從大殿的側方一閃而過!
朱由檢注意到了!
面色大喜!
不顧衆臣的嘰嘰喳喳,獨自離開!
“曹公公!你在居庸關,應該見到廠公了吧?
如何擊退八旗兵?他可有良策?”
“萬歲爺勿急!廠公說……哎呦……哎呦呦……”
曹化淳突然捂着肚子,大汗淋漓!
這架勢,必是突發重疾!
朱由檢再也無法問話,趕緊命人傳來太醫!
暫時糊弄了過去,曹化淳的心頭,還是叫苦不迭!
如何向朱由檢回覆,成了個天大的難題!
四川的變法成果,曹化淳全都看在眼裡!
將流賊趕往塞外,西北諸省獲得平靜,滿朝官員全都看在眼裡!
所以,此時的大明,真正有濟世之才者,唯獨王立一人!
從居庸關返回京師,一路上,曹化淳始終處於矛盾之中!
王立扔掉詔書,對朱由檢出言不遜,曹化淳親眼所見!
如此張狂不敬的行爲,如果傳到朱由檢耳中,那王立必死無疑!
出於對朱由檢的忠心,以及對大明覆興強盛的願望,曹化淳終於作出決定:王立的張狂與不敬,在朱由檢跟前隻字不提!
然而,當時的王立,扔掉詔書後憤憤離開,從未透露自己的退敵之策!
入關後的王立領兵東去,曹化淳已有耳聞!
他的心頭,越發地忐忑不安!
如果王立與八旗兵有私通,那該如何是好?
如果王立真去攻打山海關,又該如何是好!
朱由檢的問題,曹化淳真沒辦法回答!
只好,繼續裝病!
等到朱由檢離開,這纔派出心腹太監出城東去!
……
田柾國,王立自然知道,他是曹化淳的心腹!
對於田柾國的問話,王立不痛不癢地說道:“八旗兵兵強馬壯,我無法與之硬拼!
田公公,你應該記得:幾年前的京師之圍,袁督師是用“靠牆開炮”的戰術,用了一個多月才拖到八旗兵撤退;
而今,我是堵死八旗兵的退路,將它困死在關內!
阿濟格的人頭,就是我送給萬歲爺的最後一份禮物!
你回去轉告曹公公,八旗兵的目的只是劫掠,絕不會攻打京師!
並且,京師有一萬忠勇營的駐守,八旗兵也攻不下京師!”
田柾國還想問話,王立已經做出送客的手勢!
在王立跟前,田柾國不敢造次!
雖然滿腹疑惑,雖然有很多的話想問,卻只能離開!
回京之後,王立的話,被一字不漏地轉給曹化淳!
曹化淳也是滿腹疑惑,又一字不漏地告訴了朱由檢!
“最後一份禮物?這話什麼意思?”朱由檢也是滿腹疑惑!
想起王立在居庸關的所作所爲,曹化淳心頭一緊,似乎明白了什麼!
“萬歲爺,廠公在西北剿賊一年有餘,雖有損兵折將,卻將流賊趕出塞外半年之久!
今,流賊二十萬復入延綏,其實在廠公的預料之中——他早早地調兵遣將,將其重重包圍在荒涼的山區,即將大勝凱旋!
廠公在居庸關之時,對萬歲爺的兵馬調動略有微辭,生怕王家楨改變策略,致使剿賊大計功敗垂成!
所以,廠公他……他沒有簽收冊封“破虜總督”的詔書!
小奴在想,廠公他……是否萌生了請辭之意?”
“請辭?”
這兩個字,讓朱由檢渾身一顫!
一股寒意,從頭涼到腳!
細細想來,曹化淳口中“王立的微詞”,絕不會那麼簡單!
“最後一份禮物”,還真可能是請辭!
他多次說過,只喜歡銀子,對權勢不感興趣!
這,分明是口是心非!
他爲何生氣?
爲何有“微辭”?
爲何要請辭?
還不是擔心“獲賜姓朱、列土封王”成爲泡影!
廠公啊廠公,你又是何必呢?
流賊被圍在山區,無糧補給!
不出兩月,必被餓得精疲力盡,毫無戰鬥力!
西北的戰事,勝負已分,你應該放心纔對!
朕特意讓曹化淳轉告你,王家楨的“五省剿賊總督”,只是暫時代任!
就算他親自剿滅了流賊,首功仍是你的嘛!
廠公啊,你是朕唯一的尖刀!
最後的尖刀!
更是唯一回京勤王的部隊!
八旗兵有三萬之衆,入關之後攻城掠地,所向無敵啊!
而你的手上,只有一萬騎兵,只有七八千步卒!
如果沒有盧象升回來助你,你如何能退八旗兵?
如果你有什麼三長兩短,讓朕如何是好?
朕做的一切,全都是爲了你啊!
廠公啊,你有什麼話,總喜歡憋在心裡!
跟朕直言訴說,真有那麼困難?
就連回京見一見朕,你都不肯?
朕賜你姓朱,列土封王的詔書,早就給你準備好了!
你回京之時,這份詔書,就是朕給你的驚喜!
封地,暫時空着!
你收到詔書之後,自己填!
想封在哪裡就封在哪裡,朕絕無二話!
“王承恩!”
“萬歲爺,請問有何吩咐?”
“冊封“破虜總督”的詔書,以及“御賜姓朱,列土封王”的詔書,你親自送往遵化,親手交到廠公手上!
立刻啓程,不得有誤!”
“呃……萬歲爺,這個……似乎有些不妥吧?
賜廠公朱姓,然後列土封王,並不違反祖制!
但是,自太祖皇帝開國以來,各位親王不能擁有軍隊,更不能在軍中擔任要職!
所以,這封詔書與冊封“破虜總督”的詔書有所衝突,也跟廠公“西廠提督”的職務有所衝突!
廠公忠貞不二,功勳卓著,確實應該大加升賞!
但如何升賞,還請萬歲爺多加斟酌,慎重而行!”
王承恩的話,確實有道理!
細想之後,朱由檢也有些爲難!
“御賜姓朱,列土封王”,是朱由檢對王立的承諾,是臣子的最高榮耀!
哪怕他是個太監,也不違反祖制——至少,祖制上沒有禁止賜太監姓“朱”!
給他送去詔書,既是對他剿賊有功的肯定,也能解除誤會,收攏其心,使其安心抗敵!
既然跟他的職位有衝突,那麼,朕給他寫封信,把所有的誤會解釋清楚!
還有,京師防禦空虛,他駐兵遵化,朕實在有些擔心!
還是速速回京,嚴守各門更加穩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