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蕭關,是中原王朝抵禦北方遊牧民族的重要關隘!
對此,王立自然知曉。
然而,大軍一到蕭關,王立馬上就後悔了!
看看手上的地圖,再看看四周的地形,心頭直罵娘!
特麼誰繪的地圖?
想坑死我是不?
站在“果兒山”堡寨之上,俯瞰着漏洞百出的“蕭關”,王立想死的心都有了!
實在不敢相信,這也能叫“關”?
但在地圖上,這裡確實是蕭關!
幾路總兵也確認了,這裡就是蕭關!
欲哭無淚!
由於地勢的原因,蕭關與潼關、武關或者大散關截然不同!
在這片溝壑縱橫的黃土高原上,有一道十幾公里寬的豁口,地勢稍稍平坦!
蕭關,位於正中的土塬之上;
在它周圍的土塬上,聳立着果兒山、玉皇山、城東塬、城子崗、沈家臺、城東溝口等等堡寨;
這些零星的防禦工事合起來,統稱“蕭關”!
在堡寨之下的幾條崎嶇小道上,敵我雙方的騎兵無法展開!
在這裡,雙方都只能小規模衝殺,雙方都只能使用添油戰術!
不過,這種地形,對堅守的明軍更加有利——只要搶先堵住要道,流賊的大隊人馬很難通行!
值得慶幸的是,小道的兩側土塬上,明軍搶先佔據着堡寨,可以居高臨下施以攻擊!
總體來說,蕭關雖然漏洞百出,但流賊的騎兵和大隊人馬很難通過!
即便如此,還是缺了點安全感!
罷了,既來之則安之!
只希望,各堡各寨的明軍別打盹兒,別讓流賊從眼皮底下溜掉!
爲了將流賊堵在甘肅,王立與洪承疇四處視察地形,親自部署防禦措施,一忙就是一整天!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
“左總兵啊,王總督又不是傻子,咱們這樣騙他,實在有些不妥吧?”
“有什麼不妥的?”左良玉瞥了一眼艾萬年,滿不在乎地笑道:“他跟洪總督忙了一整天,正好說明,他沒有識破咱們的計策!”
“唉!”
艾萬年輕嘆口氣,左良玉卻滿不在乎:“他用人爲親,洪總督和盧總兵雖有不滿,卻敢怒不敢言!
而今,大軍移師蕭關,土塬縱橫交錯,地勢狹窄,騎兵再無用武之地!
那曹文詔的騎兵,只能淪落成糧草運輸隊!
嘿嘿!
從今日起,殺敵領賞的好事,只能落到咱們步卒的身上!
這次,輪到他曹文詔乾瞪眼嘍!”
“可是……如此算計王總督和曹總兵,終究有些不義啊!
而且,王總督待咱們不薄……”
“放屁!”
左良玉厲聲呵斥,打斷艾萬年的話:“算計?什麼算計?你的話不要這麼難聽嘛!
大軍移師蕭關,雖是咱倆首先提出,卻有着足夠充分的理由啊!
況且,洪總督、盧總兵和王總督,權衡各方利弊之後,全都同意移師蕭關!
這哪能說是算計?
再說了,這裡的地形,確實不適合騎兵作戰嘛!
由咱們步卒殺敵建功,既沒有對不起朝廷,也沒有對不起王總督,哪來的什麼“不義”?
你啊,打仗是一把好手,就是腦袋轉不過彎!
不必說了,咱倆,就等着殺敵領賞吧!”
說罷,左良玉沒管艾萬年的不滿,哈哈笑着回了堡寨。
……
糧草,糧草!
在移師之前,曹文詔的騎兵,已經運送了一批糧草!
只不過,這批糧草,只夠七萬大軍半月之需!
明軍駐於蕭關,流賊在甘肅搞不到糧食,必會途經蕭關返回關中!
然而,這個時間,可能是三五日,也可能是一個月,甚至更久!
所以,蕭關明軍的糧草供給,就成了個大問題!
確實是個大問題!
因爲……
明軍主力移師蕭關之後,孫傳庭的新兵運糧隊,從武關前突到了藍田堡!
即便如此,從藍田堡運糧至蕭關,需要橫跨整個關中平原,路程長達七百餘里!
從藍田堡到運糧的起點南陽,又是七百餘里的崎嶇山道!
一千四百多裡的糧道,想想都不寒而慄!
孫傳庭就算累死,也無法保證糧草供給!
就算加上楊嗣昌的新兵,總共也才四萬餘人,還是無法保證蕭關明軍的消耗!
而且,還有兩萬多匹戰馬!
這些大肚子的傢伙,每一匹,每一日的豆餅消耗,就相當於二十個青壯步卒!
除了明軍,還有百餘萬的饑民!
糧草的需求,是何等的恐怖!
所以,最合理的運糧方式,只能是孫傳庭從南陽起行,途經武關,把糧草運至藍田堡;
同時,北線的楊嗣昌從洛陽起行,途經潼關,把糧草運往黃河渡口;
最後,再由曹文詔的騎兵橫跨整個關中平原,將糧草運往蕭關!
由一線的作戰主力轉爲運糧隊,曹文詔着實有些鬱悶!
用騎兵去運糧,王立更加鬱悶!
“曹總兵啊,只能辛苦你再跑一趟了!”
“廠公啊,這不是“再跑一趟”的問題!
如果流賊不來,豈不是要一直運糧?
就算流賊到了蕭關,還不是要一直運糧?”
“哎呀,蕭關的地形你也看到了,確實不適合騎兵作戰嘛……”
“誰說不適合?”曹文詔心頭一急,打斷了王立的話:“北出蕭關二百五十里,正是流賊的活動區域!
那些地方,既是當年西夏騎兵的活動區域,也是當年匈奴騎兵的活動區域!
大軍屯於蕭關守株待兔,豈不讓流賊有了喘息之機?
我主動深入甘肅去清剿,豈不更加合適?”
曹文詔戰意昂揚,王立不想打擊他的士氣,好言安慰道:“深入甘肅,我也想過!
但是,如果騎兵深入甘肅,糧道又增加了三百餘里!
一千七百多裡的糧道啊,這是何等的危險!
如果你斷了糧,誰還能支援於你?”
“廠公啊,你這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了!
他高迎祥都不怕斷糧,我爲何要怕?
再說了,我兩次深入科爾沁,距離也有一千多裡吧,何曾爲糧草發愁?”
“這個嘛……話是如此,但情況大不相同嘛!
你北出長城殺入蒙古地界,戰馬有青草可以充飢,又能從蒙古各部搶到糧食,無需糧草的後勤補給!
在蕭關西北的甘肅,以及東邊的關中平原,全都是赤地千里,寸草難生!
除了後勤補給,你還能到哪裡搞到糧草?”
說到這裡,王立拍拍曹文詔的肩,自信一笑:“我讓你再跑一趟,那是真正的再跑一趟!只需跑一趟!”
曹文詔正在疑惑,看到王立遞來的紙條,趕緊接過!
細看之後,面色大喜!
連聲道謝,領着兵馬,興高采烈地去了!
……
就在曹文詔離開的三天之後,流賊浩浩蕩蕩地殺往蕭關!
一眼望不到盡頭!
無法判斷其數量!
在這裡,一切的戰術都是徒勞無功!
更玩不出什麼計謀!
流賊衝過來,閉着眼睛放箭扔石頭就行!
所以,倚仗着有利的地形,明軍輕易打退了流賊的十幾次進攻!
擊斃敵方兩千餘人,自已卻無一傷亡!
無奈之下,流賊只能退到幾裡外安營紮寨。
在這之後的幾日,流賊偶爾小規模地殺來,還未接敵就匆匆撤走。
各路明軍想要追擊,皆被制止。
王立不懂兵法,只能看懂基本的地形,但不是傻子!
在這溝壑縱橫、土塬交錯的地方,處處皆可屯兵,處處皆可設伏!
流賊此舉,分明是誘敵之計!
若是追上去,很容易遭到埋伏!
難道不是麼?
流賊既然退來,說明他們在甘肅無法立足!
那麼,堅守蕭關,守株待兔,絕不會錯!
當然,如果流賊不來,咱們也可以玩玩誘敵之計嘛!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幾位總兵死守自己的城寨,流賊絕對攻不下來!
不出兩月,再多的流賊也只能被餓死,或者被殺死!
當然,他們也可以沿着“絲綢之路”往西!
如果運氣好,或許能像漢時的“北匈奴”一樣,到西亞和歐洲去抖威風嘛!
只要不威脅到大明,只要不礙着我撈錢,你們想去哪就去哪,本總督絕不攔着!
如果,你們真想去禍害西亞與歐洲,我還能送你們些兵馬錢糧!
至於火槍大炮嘛,只要我造出來了,可以無償地送給你們!
你好,我好,大家好!
何必要殺得你死我活,是吧!
……
“我去!”
看到浩浩蕩蕩的運糧大軍,幾位總兵全都傻了眼!
因爲,運來糧草的主力隊伍,並非曹文詔的騎兵,而是衣衫襤褸的關中百姓!
一個個的喜氣洋洋,幹勁十足!
力氣大的,肩挑背扛!
力氣小的老人、女人或孩子,兩人配合着,也能擡個十來斤!
運糧隊源源不斷,一眼望不到頭!
這陣勢,估計得好幾十萬吧!
各路總兵,全都看傻了眼!
在這個時代,原有的“軍戶”不復存在!
各路明軍的士卒,都是從百姓中“募兵”而來!
“募兵”,各路總兵不會陌生!
但是,募集“運糧隊”,他們還聞所未聞!
想來,也很正常!
只要有銀子,只要捨得花錢,還有什麼募不到?
幾位總兵又驚又疑,王立卻笑而不語!
關中的百萬饑民,不能坐等朝廷的賑濟吧!
朱由檢給的那點銀子,能賑濟多少?
讓我自己掏錢賑濟,那不是癡人說夢?
所以,給個一日兩餐,再隨便給幾個銅板,關中的饑民,只要還走得動路的,全都成了運糧隊!
只需少許的騎兵巡邏,確保糧草不被偷偷藏起來,這就足夠了!
八百里秦川又如何?
一千多裡的糧道又如何?
在百餘萬的運糧跟前,一切都是浮雲!
……
“王總督!這幾日,流賊再也沒來攻城,有些不太對勁啊!”
“怎麼?你又想主動出擊?”
“不是,這不像流賊的作風!”
左良玉放下望遠鏡,指着幾裡外的賊兵營帳:“這幾日,沒見帳中有炊煙騰起,實在有些奇怪!”
我去!
王立心頭一震,趕緊舉起望遠鏡!
帳外站崗的哨兵,隱約可見!
但是,他們站得也太直了吧!
明軍的哨兵,都沒有那般標準的站姿!
沒有炊煙,王立從沒注意到!
正常來說,就算流賊斷了糧,至少可以殺馬煮肉!
連續幾日沒有炊煙,確實不太正常!
“報……王總督:流賊帳中,早就人去一空!
帳門口的哨兵,全都是稻草人!”
靠!
被人給耍了!
王立氣得咬牙切齒!
本想派兵去追,但稍一細想,還是放棄了!
不對勁!
穩住,暫且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