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登恩從未見過如此“腦殘”又厚臉皮的女人, 林仙兒彷彿真的不害怕他將她的秘密說出來一般,面對他的條件竟就這樣拒絕了。
他不禁要問:“你難道不怕?”
“我爲什麼要怕?現在,這秘密別人知不知道又有什麼差別?”林仙兒莞爾, 彷彿他視作“武器”的秘密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
“如果他們知道了……”
“他們不會知道的, 荊先生決不會讓再多的人知道這件事的。”
荊無命?林仙兒爲何會突然提到荊無命?李登恩詫異地看向林仙兒, 卻發現她並沒有在看他, 而是睜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雞毛小店的門口。
順着林仙兒的視線望去, 李登恩悚然看見荊無命竟就站在那裡,死氣沉沉、陰陰森森。
李登恩忽然覺得十分的恐懼,這恐懼並不因林仙兒剛剛那一句話中隱晦的含義, 這恐懼竟完全來自荊無命本人。
書中說荊無命就像一個死人,可是他身爲大夫早已見慣了死人, 又怎麼會害怕一個像死人的活人?也許只因爲這個活人比死人還不如, 死人倒反而比這個活人更有生氣更討喜一些。
可是, 荊無命畢竟是活人,只要是活人就會有慾望, 荊無命的慾望促使他絕不允許林仙兒與姚明月劃上等號這件事變成事實。
此刻,荊無命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讓上官金虹死,也絕不能讓他知道這個秘密!
現在知道這個秘密的人有多少?當然還並不多!
這不多的人是否都要死?
若是現在殺了得意洋洋自以爲什麼都知道的林仙兒,死的人是否會少些?
荊無命沒有這樣的考量,會這樣想的人是李登恩。
但荊無命若要殺, 第一個死的人必定是林仙兒。
林仙兒又怎能不知道荊無命對她的憎恨、嫉妒?在她的有心安排之下, 他對她早已憎恨、嫉妒得發狂!
“我知道你現在若拔劍, 劍尖相對的人一定是我。”林仙兒挽起耳邊的碎髮對荊無命道, “荊先生或許不願承認, 可你的心裡卻早已認定了上官幫主,在你眼中他豈非只應屬於你一個人?”
“而我的出現, 與上官幫主之種種,落在你的眼中又豈止是礙眼這般?”
此時,驚嚇得站起身的李登恩兀然坐下,一臉迷茫與不甘心地看向荊無命:林仙兒剛剛所說的話什麼意思他又怎會不知,那麼荊無命呢?他知不知道這個女人話中的“深意”?他若知道爲何不出言反駁?
忽然他又想到眼前這個殺手死士是個怎樣的人,明白這個人即便知道林仙兒話中的含義也決不會去理會她反駁她的。
但此時此刻,最緊要的事情又豈是這些?荊無命已來,無論如何這裡都會有人留下性命——身懷有孕的林仙兒似已成了荊無命首要的目標。
但荊無命竟未拔劍,這個連話都難得說一句的“死人”竟然開口說話了:“你絕不是姚明月。”
“哦?”林仙兒歪了歪頭,頗有趣味地看向荊無命。
荊無命道:“兩年前,姚明月以一己之力從興雲莊的埋伏中救走李尋歡和阿飛,她的武藝絕不低弱。而你,我至少能看得出並不是那樣的高手。”
荊無命不禁冷冷道:“你以爲這樣的佈局就能讓他相信你就是姚明月,他就會重新重視你?”
林仙兒笑笑道:“連你都能看出其中的錯漏之處,看來是絕計騙不了上官幫主了。”
說罷,她不禁看了坐在身旁的李登恩一眼,而李登恩的臉色已經在發青,他這才明白自己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久在女人堆裡打滾的他竟這樣就聽信了一個丫鬟的話——這個丫鬟還是林仙兒的人!
他竟就這樣輕信了玲玲的話——李登恩已覺得自己實在是很蠢。
若今夜荊無命沒有來,若他因爲林仙兒的拒絕而將這所謂的秘密透露給李尋歡,那他在這個仁慈寬厚的堂弟眼中會是個怎樣的人?若他乾脆將這個秘密告訴了上官金虹呢?
李登恩不禁打了個寒顫,他已不敢再往下想。
現在,李登恩縱然很懊惱,卻又有所慶幸,因爲荊無命使得他已從林仙兒主僕倆的的“陷阱”中逃脫,這已經算是他走運了。
可是林仙兒卻不願放過他一般,竟斜斜地瞥了他一眼,然後轉頭含笑看着他,直到他心底因爲她的視線她嘴角的笑意而打起冷顫時,她才輕聲道:“你是不是已經否定我就是姚明月了?”
“難道我還有什麼理由相信這件事情?荊先生總不會看走眼,將一個絕世高手看成汲汲無名之輩。”李登恩哼了一聲,撇過臉去。
林仙兒不禁戲謔地再次問他:“他說的話雖然是常識,但曾在‘故鄉’呆過的你理應知道,所謂常識若換了時間地點,或許就變成謬論了。”
“你什麼意思?”李登恩轉過頭來,詫異地看向林仙兒,此時他有一種錯覺,他與這個女人根本來自兩個世界,他甚至已不懂她的意思。
看到他這樣,林仙兒不禁有些失望地搖頭:“你怎麼會不懂我的話?難道你連周星星的《鹿鼎記》都沒看過?”
“你……你究竟是什麼意思?難道你……這又怎麼行……”李登恩驚愕無比,難道林仙兒竟用了電影裡的法子激發自己的潛力,還讓她瞎貓撞到個死耗子,將這件事做成了?
那這個女人的運氣未免好得太不尋常!
林仙兒的運氣自然已經是好得異乎尋常,當她這樣品性的女人得到王憐花那樣品性的男人少時邪性之作,便已註定許多不可能之事亦成可能。
她雖不會蠢到相信搞笑電影中的說法,但《憐花寶典》中至少有那兩三種法子讓她功力暴漲,掩人耳目。也正是如此,竟連上官金虹那樣精明的人也沒有懷疑過她。
可惜這些方法對一個孕婦而言,實行起來就未免太過爲難,否則她也無需如此麻煩,爲對付一個上官金虹竟要牽扯出這麼多事情來。
此時已正漸漸入夜,乳液似的的霧氣正向這赤條條又無限冷漠的世界肆意蔓延,興雲莊後巷的窄道里,正有兩個人影,一個自東而來,一個自西而來,最後相匯在雞毛小店的院子門外。自東而來的人影淡淡問道:“你也來了?”
自西而來的人影冷冷回他:“她既然請了我,就不該叫你來,這實在是多餘。”
自東而來的人影聞言,只淡淡地冷笑一聲。
此後這兩條人影再沒有和對方說一句話,甚至連看都不願看對方一眼,但他們還是並肩走進了雞毛小店的院子。
而院子裡原本站着的荊無命已經踏進小店,他那雙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睛正緊緊地逼視着林仙兒。但林仙兒卻只一個勁地同李登恩說話,好像已經忘記了門口還站着他這個可怕的“死神”。
“你現在該知道,雖然我的功夫並不好,但想讓別人覺得姚明月是一個絕世高手的方法卻有很多。”
“你的確是能想出許多辦法來的。”李登恩不禁頹然地低下頭,他嘴上雖說得如此,卻不真的相信了她,可是對於荊無命的推測,他也已不那麼深信不疑。
但他知道,他若還想再以此來要挾林仙兒,已是不能了。
林仙兒卻還要說,她說話時的語氣竟還透露出一股古靈精怪的愜意:“但這都只是我的一面之詞,是不是真的,能不能相信,就只能由你了。”
她的話語雖然輕快愉悅,甚至還顯得十分誠懇,但李登恩卻已被這些話壓迫得幾乎透不過起來。他閉了閉眼,而後猛然擡頭,紅着雙眼看她,看了一眼後又去看已經走進來的荊無命,正看到這個冷冰冰的男人正緊緊地盯在林仙兒的臉上——這“死人”的眼中竟帶了一點異樣的活力。
李登恩不禁笑了,只是這個相貌極美的青年男子此時臉上的笑意未免顯得突兀的猙獰。李登恩不自覺地惡狠狠道:“現在,我信不信這個秘密又有什麼關係?荊先生已要殺你——你手上的功夫如何,究竟是不是姚明月,再過不了一時半刻就能真相大白。”
“我只希望你真的是姚明月,姚明月也正如傳說的那樣武藝卓絕。”他說罷,竟是大聲地笑出了聲。
看到李登恩現在的樣子,林仙兒頗有幾分惘然之意,她嘆息道:“我要是你就會一口咬定了這件事,無論如何都要讓別人相信這件事情。”
“只可惜你已經不願意去理會這件事情了。”她無比可惜地看向他,“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荊無命若能殺了我,他也必然會殺了你。他是上官金虹一手□□出來的殺人武器,又怎會將後患留下?”
“你不要嚇唬我……阿飛……阿飛還在……”李登恩忽然閉上了嘴,他忽然感到很害怕,他想到了書中阿飛與荊無命的幾次對決,他忽然很難以想象阿飛能贏過荊無命。
此時李尋歡與上官金虹的決戰還未至,上官金虹還沒死,荊無命的信仰就還在;阿飛雖未如書中所講被林仙兒日夜以迷藥相害,還得到了李尋歡近兩年的教導,可是,誰又能保證阿飛就能勝過荊無命的右手劍。
一時,小店內竟變得沉默無比。卻不多時,一直垂手站在李登恩身後的玲玲忽然蹲在地上哭了起來,可是除了她的新主人誰也沒有去看她一眼。
伴着玲玲嗚咽的哭泣聲,肩並肩的兩個身影漸漸地走近前來。
看到這兩個人影,林仙兒不禁滿意地彎了彎嘴角。
這兩個人影還站在院中,迷霧雖還未從他們身上撤去,但是他們挺拔的身軀已無聲地宣告了他們的實力。
真正的高手即便只是簡簡單單地站着,也決不允許別人的忽視。
玲玲卻已哭出了聲音,她心中似有着莫大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