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朔畢竟是個成年人了, 早就八百年就明白一個道理,永遠不要將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不然你得到的就只會是失望。
尤其是眼下這種情況,就更是如此。
長劍唯有握在自己手中, 方能進可攻、退可守。
不管未來能不能用得上, 早早安排總沒有壞處。
唉, 總之, 先留一手吧……
只是這種事情急不得, 急則易生亂, 反正時間還早, 慢慢安排完全來得及。
心中有了決定之後,葉朔便不再動搖了, 自從容貴妃懷孕那一刻起生出的焦躁感也跟着慢慢消失了。
葉朔整個人終於漸漸恢復了往日的平和。
這使得一直在暗中關注他的容貴妃也跟着鬆了一口氣。
之前容貴妃一直都在操心自己兒子的事情, 根本無暇顧忌其他,如今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還有幾個月, 小公主就要降生了。
“你以後長大, 可一定要保護哥哥呀。”容貴妃沒忍住,也不管腹中的孩子能不能聽得到, 對着它輕聲叮囑道。
一旁的兩位嬤嬤聞言,繃不住笑了:“娘娘怕不是說反了。”
這普天之下都是兄長保護底下的弟弟妹妹,哪兒有說叫弟弟妹妹保護兄長的道理。
更何況,貴妃這一胎還是個公主。
貴妃聞言非但沒有糾正, 反而微微搖了搖頭:“嬤嬤你不懂。”
從前的時候貴妃也是這麼想的,覺得自己兒子每天都快快樂樂, 沒心沒肺的,只有他把人氣死的份兒, 自己倒是樂呵的很,這種情況下他能有什麼心事?
直到如今貴妃纔看清,這孩子似乎特別害怕失去,哪怕是一點風吹草動就緊張的不行。
就好像…他曾經也這麼拼命的保護過誰,但結果似乎不大如人意,所以在恐懼重蹈覆轍。
他似乎是將所有的心事都藏了起來,輕易不肯叫人瞧見,但其實心底裡頭並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堅強、滿不在乎。
可朔兒明明就只是個幾歲的小孩子,容貴妃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有這樣的念頭,但就是有這樣的直覺。
這孩子的情感看似粗獷,實則敏感而纖細。
只是這一切貴妃並沒有跟別人提起,甚至連她身邊的靜嬤嬤和瑜嬤嬤也沒說。
既然朔兒不願意表現出來,那就是不想叫別人知道,既如此,貴妃便決定替他守着這個秘密。
九月一過,進入到十月份之後天氣漸漸涼快了下來,很快就到了啓程回上京的日子。
因着貴妃和皇后如今都懷有身孕,怕來往路上會出什麼岔子,便被景文帝留了下來。
景文帝本來想着是把自己兒子帶着走的,畢竟貴妃有孕,他留在這裡也是添亂,搞不好還得要貴妃操心,一個小孩子又幫不上忙,還真能指望他幹什麼事兒不成?
“跟朕一起回上京,省得天天吵得你娘頭疼。”
容貴妃一聽到這話立馬就緊張了起來。
葉朔不敢叫他娘分開太久,難道貴妃就敢跟兒子分開了?
尤其是行宮到上京這麼遠的距離,萬一出點什麼事情,貴妃哭都來不及。
於是貴妃想也不想,下意識的就想要開口回絕景文帝的命令。
然而還不等她出聲,那邊葉朔就已經鬧開了:“不回不回,我要等妹妹!我要看妹妹!”
實際上看個鬼的妹妹,那小孩兒還沒生出來誰知道是什麼樣子,葉朔怕他娘留下被人害了纔是真。
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門關走一遭,想要在這個時候做點手腳簡直不要太容易。
葉朔當然不敢在這個時候離開。
但是他肯定不能直接說,皇子跟生母過於依賴本身就不是什麼好事,便宜爹聽了肯定不能答應,但是要拿妹妹說事兒就沒問題。
果不其然,景文帝非但不覺得什麼,反而忍不住玩笑道:“朕還記得,之前也不知道是誰說不要妹妹要弟弟。”小孩子變臉的速度就是快。
看着抱着柱子死活不撒手,一副“你休想把我帶走”模樣的兒子,景文帝哭笑不得,最終想了想,還是把他給留下了。
但是爲了防止兒子在生產期間搗亂,景文帝特意留了些人手,並且提起叮囑那些人,必要的時候可以把皇子按住。
葉朔:“……”
嘖。
很快,大部隊晃晃悠悠的離開,整個園子一下子就變得冷清了起來。
送別的時候,葉朔站在他娘身旁,看到了許久不見的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如今越發的憔悴了,眼下的青黑幾乎遮掩不住,整個人也消瘦了不少,看樣子是沒少被腹中的孩子折騰。
這纔不到五個月,到了後頭胎兒生長壓迫內臟和脊椎的時候估計會更加難過。
這叫葉朔回憶起了嬤嬤說過的,他娘懷他時候的樣子,聽說並不比這好到哪兒去。
好在妹妹還是比較乖巧的,除了愛動一些,其他倒也還好,這叫葉朔不免鬆了口氣。
行宮的大門緩緩關閉,貴妃和皇后兩兩相望,最終還是皇后一行先行離去。
區區公主罷了,不足爲慮。
好在沒叫她再生出一個皇子來,想到這裡,皇后稍顯安慰。
不着急,往後日子還長着呢。
最終,皇后在婢女的小心攙扶下離開。
“皇后娘娘起駕——”
“恭送皇后娘娘。”
見皇后娘娘連跟他娘打擂臺的氣力都沒有了,葉朔不由得咂舌,皇后娘娘這胎果然好生兇猛。
只是僅憑這點葉朔可不會放鬆下來。
如今園子裡頭就剩下皇后和他娘兩方人,至多再加上剛剛出生,不宜挪動的小公主,但是卻是最容易被人鑽空子的。
萬一有人打着一石二鳥,禍水東引的主意就不好了。
單是皇后娘娘那邊葉朔都不敢放鬆警惕。
故而容貴妃出門逛園子的時候,防止有意外發生,葉朔基本都在旁邊。
葉朔利用自己的感知,基本可以在危險發生之前及時規避。
就好比現在。
注意到草叢那邊有動靜,葉朔幾乎是在對方朝這邊撲過來的時候就下意識的擋在了他娘面前。
葉朔伸出手來要攔,儘管他反應速度已經夠快了,卻還是險些被對方給抓傷。
葉朔就只摸到一點十分柔軟的皮毛而已。
被葉朔往地上這麼一扔,對方彷彿受到了不小的驚嚇,一溜煙就衝進草叢裡頭不見了。
葉朔隱約看到那貓兒一樣大小的小東西身上長着黑白相間的毛,然而還不等他看清楚究竟是什麼動物,那小東西就不見了蹤影。
容貴妃反應過來後,大驚失色:“朔兒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剛剛一切發生的太快,落在貴妃眼裡頭就只剩下自己兒子突然衝到自己面前,然後一道黑影就撞到他身上的畫面。
容貴妃趕忙蹲下身來查看自己兒子的情況,發現他只是胳膊那裡的衣服被勾破了線並沒有受傷之後頓時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還好沒有傷到。”
葉朔剛想開口安慰,卻見巡邏的侍衛聽到了這裡的動靜,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屬下給貴妃娘娘,九皇子請安。”
因着園子本身就比較大,加上園子周圍有山有水,什麼都有,時常有野生動物出沒,如今園子裡頭大半的貴人都已經走了,留下的人手便有些不足,難免會有一些小動物誤闖進來而沒有被及時清理出去。
結果好巧不巧衝撞了貴妃和皇子,巡邏的侍衛冷汗都下來了。
“屬下失職,還請貴妃娘娘、九皇子恕罪。”
葉朔是不覺得有什麼,畢竟他也沒有真正受傷。
倒是容貴妃後怕不已,對着侍衛們就是一通斥罵,罵得他們幾乎擡不起頭來。
通常他娘發脾氣的時候葉朔是不敢插嘴的,不然他娘連他也得罵進去,所以說面對這樣的情況他實在是愛莫能助。
麻煩侍衛們自求多福吧……
“這回就先饒你們一次,若是再有下回,別怪本宮不客氣!”半晌後,狠狠丟下這麼一句話,容貴妃這才帶着人離開。
“朔兒,咱們走。”
“來了來了。”
小跑兩步跟上去,葉朔不禁回頭看了一眼,心裡想的卻是,剛剛那紫貂,當真是誤闖進來的嗎?
爲了安全起見,之後再帶他娘逛園子的時候,葉朔基本都是走的不同的路線。
果然之後類似這樣的事情就再也沒有發生過。
秋去冬來,轉眼間便到了隆冬時節。
中間便宜爹時不時有寄信過來,見便宜爹這麼給面子,葉朔也不好冷着他不是?
當然,葉朔的回信基本上都是邢玉成代筆的,他實在是用不慣毛筆,所以一般都是他口述,邢玉成寫。
幾乎每回都是老三樣,最近吃了什麼,玩兒了什麼,園子裡下雪了,就會說今天堆雪人的事情。
這年頭沒有照相機,葉朔想了想,親自動手,將雪人長什麼樣給畫了下來。
但是有關於學習的事情,葉朔卻是隻字不提。
看着宣紙上那塊墨坨坨,邢玉成詭異的沉默了一瞬。
明明雪人堆的那麼好看,有鼻子有眼睛的,怎麼畫出來這麼醜。
九皇子果然在書畫一道上沒什麼天賦。
到了信的尾端,葉朔想了想,還十分有心機的添上了他娘最近如何,腹中的公主怎麼樣,今天是安靜還是鬧騰。
沒辦法,葉朔身爲男人,自然知道男人的劣根。
就像是生孩子這件事,不叫便宜爹參與進去,他能對他娘腹中的公主有感情纔怪了。
“成了,齊活兒了。”
把回信一交,葉朔又繼續開始了自己的堆雪人大業。
不得不說,沒有經歷過全球變暖的古代的冬天就是跟現代不一樣,在現代的時候葉朔自從成年之後就很少見到這麼大的雪了。
唯一可惜的是下雪路易溼滑,他娘不能跟他一道欣賞這冬季園子裡的雪景罷了,只能每天待在香靜齋裡頭,實在是可惜。
趁着這個時候沒人管,葉朔在園子裡頭狠狠玩兒了一把。
大冬天的樹肯定是不能爬了,但是園子裡頭的湖卻是被凍上了。
冰層很厚,成年人在上頭蹦跳都沒問題,更別說葉朔這樣的小孩子了。
特意讓園子裡頭的總管做了幾把冰刀,葉朔拉着邢玉成和小路子直奔園子中間的湖就去了。
起初邢玉成還有些抗拒,畢竟他是搞文藝的,又不是搞體育的,但是沒過多久,他就也發現了滑冰的樂趣。
冬天滑冰卻是挺好玩兒來着。
等邢玉成漸漸能滑,不會動不動就摔跤的時候,邢玉成心裡頭一個激動,下意識的就想要跟九皇子去炫耀。
“殿下,您快瞧,我——”
結果邢玉成一扭頭,發現九皇子在一旁都快玩兒出花兒來了。
等葉朔一個空中360°轉體,穩穩下落站穩,他注意到自己伴讀的目光,於是停下來,問道:“怎麼了,你剛剛說什麼來着?”
“……沒什麼。”最終,邢玉成狠狠將未出口的話給嚥了回去。
至於小路子,嗐,還不如他呢。
邢玉成總算是找到了一點安慰。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就在邢玉成感覺自己馬上就要被九皇子給帶壞了的時候,春天悄然降臨了。
這邊葉朔還在琢磨春天能玩兒什麼呢,結果某一天,小路子回來,同時也帶回來了一個消息——
皇后娘娘早產了。
皇后娘娘七月中旬有孕,如今纔是二月末了,總共加起來也不過七個多月,比之前的宋美人還要早一些。
葉朔聞言,當即就從榻上坐了起來。
同時容貴妃那頭很快也得知了這件事。
原本容貴妃還不覺得有什麼,她此前又不是沒生過,但如今宋美人和皇后接連早產,使得貴妃也不免跟着緊張了起來。
容貴妃好半天沒說話,她扶着腰,回到梳妝檯前。
大約半個時辰後,等她再出來時,手裡便已經多了一個信封。
容貴妃不知道這次能否像上次那樣順利,就只能儘自己所能,爲自己兒子安排好一切。
“靜嬤嬤,瑜嬤嬤,若是本宮這回出了什麼意外,你們二人定要想辦法,將這封信交給我父親和我母親。”
容貴妃能夠信任的,也只有自己的父母和幾位哥哥了。
反應過來她是什麼意思後,兩位嬤嬤大驚失色,噗通一聲就跪下了。
“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