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又有什麼用呢?
便宜爹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如果真的是普通小孩, 在這種頂級資源的硬堆下,最後估摸着也能硬堆出來一個不錯的成績。
但葉朔可不是普通的小孩。
他深知人之善變,今天是這副面孔,明天指不定就是另外一副面孔了, 所以穩妥起見, 像個王八一樣一動不動是最好的。
葉朔纔不上便宜爹這個當!
見便宜爹態度如此堅決, 爲今之計, 還是不要硬來的好。
葉朔發現了, 便宜爹現在已經變了, 變得不再試圖跟自己講道理了, 一不順心,直接就讓侍衛圍上來把自己按住了。
說好的以德服人, 都是騙人的!
便宜爹老變臉怪了。
葉朔衡量了一下利弊, 最終還是一屁股坐了下去。
景文帝對他的識趣表示十分的滿意,但因着之前的教訓,景文帝心裡頭卻依舊沒有放鬆警惕。
每每面對這個兒子, 景文帝都頗爲心累。
你說說, 這麼聰明一孩子,這股子聰明勁兒怎麼就不用到正道上頭呢?
那邊葉朔回憶了一下上輩子的時候, 網絡上那些家長輔導孩子寫作業的視頻,心裡頭很快就有譜了。
事已至此,就只能看誰能熬的過誰了。
話說太傅他們,年紀好像都不小了吧……
不知道爲什麼, 九皇子此刻雖然頗爲順從的垂下了眼眸,但旁邊60歲整, 和59歲的太傅心頭反而齊刷刷,掠過了一絲寒意。
事實證明, 在輔導作業這塊,孩子要是不開竅,真的能把家長給活活氣死。
尤其是有關於天圓地方這一學說,不論太傅糾正多少次,九皇子依舊是堅定的認爲腳下的土地是圓的。
這地怎麼可能是圓的呢?若真是圓的,那他們這些人怎麼可能站得這麼牢穩?難道不應該滑下去纔對嗎?
這件事解釋起來就比較麻煩了,畢竟這裡離海有那麼——遠,又不能讓他們親眼看一看歸航的船是怎麼出現在地平線上的,以及之後還涉及到萬有引力定律,當真不是三兩句話能夠解釋的清楚的。
葉朔的堅持,使得太傅的血壓逐漸開始升高。
雖然太傅壓根不知道血壓是什麼東西把,但他臉紅脖子粗的樣子是騙不了人的。
景文帝急忙換了何相上來。
何相不似太傅那般死板,直接就掠過了這個充滿爭議性的問題,但是效果嘛,依舊不怎麼好。
九皇子永遠都那麼多奇奇怪怪的辯解,這些辯解簡直聞所未聞,實在是荒謬。
最後的最後,就連何相的嗓門都忍不住放大了不少。
“何相,冷靜,冷靜,不要生氣,氣大傷身。”葉朔不由得勸道。
然而他這副慢吞吞的樣子,非但沒能滅火,反而起到了火上澆油的效果。
想想看,你這邊急的跟什麼似的,對方那邊慢得像蝸牛,換誰誰不氣?
就連一旁旁聽的景文帝都有種心浮氣躁的感覺。
不是不學,也不是不會,就是單單不按照你的要求來,僅憑最後這一點,前頭那兩個優點在景文帝他們眼裡頭就等同於零了。
畢竟這個時候可沒有什麼尊重孩子想法這一說。
見實在是說不通,不到半個時辰,何相就敗下陣來,換尚書令上了。
尚書令硬着頭皮坐到了葉朔跟前。
然而雙方的思想從本質上就有所不同,完完全全是兩個時代的產物,就算是再換一百個人來也是白搭。
僅葉朔來的這一上午,雨前齋的涼茶供應量比之前三天加起來都還多。
景文帝和太子雖然沒有親自上場,但手邊也分別放了一碗。
皇后畢竟是中宮之主,消息也還算是靈通,聽說了此事之後特意讓人熬瞭解暑養生的湯藥送了過來。
葉朔這纔想起來,宮裡頭好像還有個皇后娘娘來着。
倒不是葉朔不喜對方,主要是皇后娘娘的存在感委實太低了些。
除了逢年過節的時候葉朔會到對方的宮裡頭走一趟,或者到太和殿祭祖的時候葉朔會跟着拜一拜,平常的時候葉朔基本見不着對方。
只是聽說皇后跟他娘一直都不怎麼對付,每逢見面必然掐架,尤其是他娘去請安的時候,基本上沒有一個人能安生的,其他妃嬪們也要跟着他娘和皇后一起打擂臺。
光從表面來看,葉朔總覺得他娘一直拿的就是反派,不,反派都算不上,明明拿的是炮灰的劇本來着。
就那種囂張跋扈的女配,基本上鐵板釘釘下場極爲悽慘的那種。
然而想象畢竟是想象,到底不是現實。
便宜爹心裡頭終究是更喜歡他娘一些。
哪怕這份喜歡在帝王眼中算不得什麼,但能得一絲偏愛,單獨落到一個人的頭上就能看到明顯的不同。
最起碼便宜爹對待他娘和皇后的態度上就不大一樣。
所以說這事兒有得有失吧,他娘當經雖說錯失了皇后之位,但好歹留住了便宜爹的情分,有這情分在,葉朔纔有肆無忌憚的基本資格。而皇后的話,雖然得到了繼後之位,但也失去了便宜爹的寵愛和…生兒育女的資格。
便宜爹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去皇后宮中,這麼多年皇后娘娘卻並無有孕的消息傳出,葉朔就不相信裡頭會沒有一點問題。
總歸不過是爲了防止嫡子與嫡子相爭罷了。
旁邊的景文帝聽到王自全說門外頭皇后的婢女送來了消暑的湯藥,情緒上面並沒有什麼波動,顯然已經習慣了,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後,就示意王自全自己處理去了。
茶水間裡頭,此刻已經擺滿了各個宮的妃嬪們送來的湯藥。很快,皇后命人送來的湯藥同樣混雜其中,不大能分辨的出來了。
畢竟補身養生的湯藥這麼多,即使是每個喝一口,景文帝每天也都有跑不完的廁所。
所以爲了公平起見,不論是誰送,景文帝都一律不碰,省得后妃之間捻酸吃醋,吵得人頭疼。
但是送湯藥的人可不這麼想,誰都想自己是那個最特殊的,懷揣着這樣的念頭,又得到這樣一個結果,送湯藥的人自然覺得失落。
便宜爹果然是不懂女人心。見門口的婢女把湯藥送到之後一直沒走,眼睜睜的看着王公公動作,最後才滿臉失落的離開,葉朔不禁搖頭。
另一邊。
等婢女回來之後,皇后張口第一句話就是:“聖上他接了嗎?”
見婢女搖頭,皇后的表情頓時就是一僵。
下意識的攥緊了手掌,下一秒,鑽心的疼痛從食指那裡傳來,使得皇后的冷汗當即就冒了出來。
原來,那些湯藥都是皇后親自到廚房裡頭親手熬的,還因此燙傷了手,結果如今卻像是丟垃圾一樣,被聖上丟棄到一旁就不管了。
不只如此,婢女還帶來了一個讓皇后更爲無法接受的消息——
九皇子他,如今正在雨前齋裡頭,和太子一樣,聖上也特意給他放了張桌子。
“這不可能!”不知道是不能夠接受,還是說這個消息過於讓人震驚,皇后第一反應就是否認。
怎麼可能,聖上怎麼可能將容貴妃的兒子帶在身邊!
但無奈,現實就是如此。
如果說是平常,容貴妃各種挑釁,各種不給她面子,她尚且還能夠容忍,甚至是無視,但今天這個消息,徹底打破了皇后的心防。
皇后也不傻,皇后同樣看的分明,容貴妃看似是鮮花着錦、烈火烹油,實則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偏偏她們母子兩個跟傻子一樣,每天依舊是那麼的招搖,毫不收斂。
從前的時候皇后雖然是面上吃虧,實則內裡是將兩人當成是笑話看的,所以每每受挫也不當回事兒,但如今,景文帝的這個決定,瞬間就打破了皇后的幻想。
皇后如今才知道,錯的人原來是自己。
如果不是真的在意,哪怕是爲了面子,聖上也不會做出這樣一個決定。
“原是本宮錯了。”皇后慘笑。
旁邊的婢女張了張嘴,但實在是找不到安慰之詞,故而只能默然。
半晌後,皇后心裡頭驀然劃過一個念頭,忍不住就開了口:“你們說…若是本宮像容貴妃那樣,也生一個皇子的話,會不會好一些?”
但其實,用孩子來留住男人,是最愚蠢不過的一種行爲。
皇后如今已經是皇后了,哪怕將來太子登基,因着元后早逝,她就是板上釘釘的皇太后,哪怕沒有實權,也犯不上走這麼一遭。
可此時皇后已經有些魔怔了。
在她看來,同樣都是不能生,貴妃當年強行誕下皇子之後似乎也沒有什麼影響,皇上也沒對她和鎮國公一家做什麼。
貴妃能夠如此,自己爲什麼就不可以呢?
只要想辦法把孩子生下來,那孩子畢竟是皇上的骨肉,皇上養着養着,時間長了也都會養出感情的。
所謂父子天性,理應如此。
皇后如今心態失衡之下,竟全然將當初景文帝冊封她時候的暗示給拋到了一邊,也就忘記了,做人不可太貪心的道理。
一旁的婢女心中震驚不已,她本能的想要開口勸,但等觸及到皇后娘娘當下的眼神之後,一個激靈,猛地將即將出口的話給嚥了回去。
另一邊。
全然不知道自己抗拒不已、折磨不已的事情在旁人眼裡竟然成了香餑餑,葉朔要是知道,肯定二話不說,把這福氣統統讓給皇后娘娘。
哪家小孩兒這麼小就這麼遭罪,太傅他們痛苦的同時,葉朔也不怎麼好受。
七對一,太傅他們一干重臣累趴下的同時,葉朔如今頂着一個小孩子的身體也累壞了好嗎!
葉朔如今正有氣無力的被逼着練字。
說太傅他們是說不過了,讓他寫總行吧?
見自己兒子終於老實下來了,景文帝心裡頓時就鬆了口氣,這纔將手中的摺子放下,然後起身打算過去瞧一瞧。
在景文帝看來,不論是訓臣子也好,還是訓兒子也好,都要打一棒子再給個甜棗,如今就是到給甜棗的時候了。
通俗來講就是,景文帝打算收割成果去了。
結果……
當景文帝走進一看,原本還算溫和的表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僵硬了下去。
“你、在、寫、什、麼、東、西!?”
看着宣紙上頭那一團團黑坨坨,景文帝眼前當即就是一黑。
“我在練字啊,怎麼了?”身爲一個現代人,能用毛筆寫成這樣就不錯了,這玩意兒是要靠經年累月的練習,就算是天才來了也不好使,所以葉朔是真的不會,這次確實不是裝的來着。
低頭看了看,反正葉朔還挺滿意的。
但在景文帝眼裡頭,就只剩下了“恥辱”二字。
就算是他死了都閉不上眼的程度,根本沒臉下去見列祖列宗。
景文帝自詡文武雙全,一手好字更是一絕,所以他死活就是想不明白,自己是怎麼能生出這種兒子的。
爲了防止自己的眼睛有一天會被自己兒子這手爛字給刺瞎,景文帝深吸了一口氣,不由分說,上前親自握住了自己兒子的手。
說是讓別人教,自己不動手來着,最終還不是要動手。
景文帝俯下身來,頗爲無奈的重新蘸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