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小皇子淋雨生病之後, 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過去了。
小皇子的身體本就羸弱,生個病也是斷斷續續,總也不見好,如今好不容易能見風了, 皇后這纔算是肯放他出來。
小皇子如今早就已經習慣了獨來獨往, 他身邊永遠都沒有同齡的夥伴, 有的就只是宮女、嬤嬤還有小太監。
像是大皇子一流已經成年的皇子壓根就沒把他放在心裡頭, 甚至連見面的時候都不帶搭理他的, 每次看到大皇子他們那種輕蔑的眼神, 小皇子就忍不住一陣瑟縮。
在他們眼中, 自己就好像是什麼垃圾一樣,看一眼都覺得多餘。
大皇子向來不屑於跟皇后虛與委蛇, 對她的孩子自然也就懶得多看。
至於二皇子太子這些, 對小皇子也是同情憐憫大過其他,使得小皇子只覺得喘不過來氣。
至於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十皇子、十一皇子,因爲出身太低, 每次皇后看到自己兒子同那兩個註定已經廢掉的皇子廝混在一起, 都會忍不住一陣大發雷霆,覺得自己兒子沒出息, 就只會跟廢物一起玩耍。
而跟廢物在一起的,註定也就只能是廢物罷了。
至於幾個皇孫呢?皇后又怕這些人害了自己的兒子,亦是不準雙方接觸,久而久之, 小皇子便就只剩下一個人了。
小皇子從出生開始,就沒有玩過玩具, 沒有過夥伴,整日裡被一羣宮女太監圍在正中央, 彷彿待在牢籠裡一樣,動則還要被皇后斥責,難免就沉默的厲害。
而自從上次被蘭若將軍的頭顱給嚇着了之後,由於沒有人及時的對他進行開解,以至於現在的小皇子體弱的同時,周身上下更是縈繞着一股子陰鬱之氣。
身體狀況本就與精神狀況密不可分,不能及時排解情緒的話,就更是雙重的折磨。
而至始至終都沒有人教過小皇子如何才能夠快樂,更甚至,他連快樂是什麼都不知道。
饒是呼延公主在小皇子擡起頭來的那一刻,被嚇了一跳。
那是怎樣的一種眼神啊!
死氣沉沉,全然不像是隻有四五歲的小孩子。
呼延公主的心臟先是猛地跳動了兩下,隨後呼延公主連忙扯開了一抹笑意:“你是誰?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按理說皇后娘娘是不會放小皇子一個人單獨待着的,但小皇子畢竟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個機器,他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故而如今他也會時不時的故意甩開跟在自己身邊的宮女還有太監,然後爲自己爭得一絲喘息的機會。
小皇子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這麼做,只知道沒有人跟着,他的心情都會跟着變得暢快許多。
也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難得有一絲喘息的機會。
如今乍一見到生人,小皇子愣了一會兒後,下意識的看向了不遠處的假山山洞。
呼延公主很快反應過來,想必他剛剛應該是躲在山洞裡頭,這才躲避了宮人們的視線。
面對呼延公主的問題,小皇子沒有說話。
見對面的孩子嘴巴閉的緊緊的,甚至看也不看她,似乎是在竭力避免與自己對視,呼延公主心念一轉,佯裝生氣,然後威脅道:“你要是再不說話,本公主可就要喊人了。”
說着,她便要順勢站起。
而這招果然有用,面前的小皇子心裡頭一慌,下意識的就要去抓她的衣角。
呼延公主動作本就沒有很大,自然被他抓了個正着,脣角微勾,呼延公主笑眯眯道:“現在,你總算能告訴我你是誰了吧?”
但其實有關於小皇子的身份,呼延公主心裡頭早就有數,她在皇后宮中的時候,無意間也見過對方几次。
所以在看到對方的時候,她纔會下意識的停下腳步。
大周的皇后並非無慾無求,恰恰相反,這是個極有野心的女人。
同樣野心勃勃的呼延公主幾乎是在看到對方的同時,就嗅聞到了同類的氣息,所以呼延公主纔會在皇后面前擺出小意順從的姿態。
呼延公主不怕有野心的人,越有野心她就越高興,怕只怕遇到那些唯唯諾諾、安於現狀之人,那樣的人她纔是真的無從下手。
小皇子久不與人交流,說起話來也是磕磕絆絆的,憋了半天,他才道:“我是…皇十三子……”
“唔,那你的名字呢?”呼延公主問。
“我叫呼延錦。”
面對陌生人突如其來的熱情,小皇子不免有些吶吶:“葉、葉無疾……”
小皇子的名字是皇后親自取的,無疾無疾,自然是希望他能像其他皇子那樣健康。
兩個字的名字,也正好跟大皇子還有太子他們看齊。
“你在玩兒什麼東西?我知道一個特別好玩的遊戲,不如我教你?”呼延公主既然打算接近小皇子,自然就不會在意他的唯唯諾諾。
小皇子下意識的想要拒絕,結果那邊呼延公主就不由分說,牽起了他的手。
而從小皇子出生開始,就從來沒有人對他這麼溫柔過,僅有四五歲的小皇子根本分辨不出來真假,下意識的就是一怔。
好、好溫暖……
趁着小孩兒愣神的功夫,呼延公主就將北庭當下流傳的幾個小遊戲教給了他。
漸漸的,小皇子沉溺在了呼延公主溫柔又憐惜的目光中。
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樣,當她看向自己的時候,就好像就只能容納的下他一個人,這使得小皇子下意識的就張大了眼睛,感覺到十分的不可思議。
像自己這樣的人,怎麼會呢……
然而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沒一會兒功夫,余光中小皇子就瞥見了匆匆朝這邊趕來的宮女還有太監。
“小皇子在這裡,小皇子在這裡!”
小皇子心中悚然一驚,頓時就從虛幻之中掙脫出來,下意識的推了呼延公主一把。
呼延公主生長於北庭的草原上,身上既然流着狼王的血,自然也就像是狼一樣靈敏,早在小皇子之前,她就注意到了遠處的動靜。
就在小皇子以爲這回又該像從前一樣,被母后發現,然後草草收場。
小皇子已經做好了被斥罵被羞辱的準備,然而就在這時,小皇子突然聽到耳邊傳來一道聲音——
“記着剛剛我教你的圖案,小皇子,下回我再找你一起玩。”
幾乎是話音落下的瞬間,呼延公主就不見了蹤影。
再然後,宮女和太監們才氣喘吁吁的趕到,他們來的晚,自然就沒跟呼延公主打照面。
每次小皇子出逃,受罰的都會是他們這羣宮人,輕則掌嘴,重則打板子,久而久之,即使是宮人心裡頭也會有怨氣。
他們怨皇后不慈,也怨小皇子不聽話。
儘管宮人們不敢說出口,但小皇子這麼敏感的一個孩子,又豈能感受不出來?
他似乎生來,便是要招人厭惡的。
若是放在之前,小皇子自然會感覺到十分的痛苦,但這回不知道因爲什麼,一想起下一次剛剛那個公主還會來找自己,小皇子突然就覺得沒那麼難受了。
更甚至,他心中也隱隱生出了期待。
這還是頭一回,他開始期待來日。
小皇子在奶孃強忍着急躁與怨恨的表情下頭依依不捨的離開這裡,臨走的時候,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假山山洞那裡,心頭驀然掠過了一絲擔憂。
大約片刻的功夫,呼延公主從角落裡頭走出來,心裡頭滿意極了。
儘管皇后的這個嫡子年紀小,但年紀小也有年紀小的好處,比較好控制,戒備心也低。
呼延公主原本還想對着其他皇子努努力的,現在看樣子是不用了。
很快,呼延公主心滿意足的離開。
眨眼間,又是五六天時間過去。
葉朔帶着尖尖,習慣性的到趙充容的宮裡頭去蹭飯,然後他發現,一直以來都十分樂意見到他們倆的徐充儀這次罕見的有些心不在焉。
哪怕是尖尖特意在旁邊耍寶,逗徐充儀笑,徐充儀的笑容也極爲的勉強。
但是葉朔如果沒記錯的話,徐充儀好像是太后娘娘的親侄女吧?她沒有子嗣,地位也不低,按理說應該是沒什麼煩心事纔對。
畢竟自從馬吊牌開始,葉朔跟趙娘娘她們也認識了七八年了,葉朔難免要關心幾句。
徐充儀猶豫了一下,這才緩緩道明瞭原委。
葉朔這才知道,原來是徐充儀一直養在自己宮裡頭的一條老貓丟了。
趙充容和李充媛兩個人沒養過寵物,也就不知道寵物對於主人的意義,也就沒大將這事兒放在心上,兩人覺得貓可能是貪玩跑出去了,許是過兩天自己就找回來了,於是便如此開口寬慰道。
但葉朔上輩子既養過狗也養過貓,心裡頭清楚養了將近十年的貓跟狗,已經不單單只是寵物了,怨不得徐充儀這麼擔心呢。
更何況在自己跟尖尖沒出現之前,一直都是這隻貓在陪伴着徐充儀。
故而葉朔二話沒說,把嘴一抹,道:“正好,我還發愁最近跟葉尋葉焱他們玩沙包玩膩了,正準備換新遊戲呢,今天等他們幾個放學,乾脆幫徐娘娘找貓好了。”
徐充儀一怔,讓皇子跟皇孫找貓,她一小小的充儀,哪兒有那麼大面子……
然而葉朔卻是拍着胸脯:“放心好了,這事兒包在我身上。”
見葉朔如此堅持,更是不嫌麻煩,徐充儀既是感動,又是高興。
“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