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如今的六皇子只是個五歲的小孩。
他可能有一點兒心眼,但還遠不到葉朔擔憂的那個地步。
葉朔也不想因爲尚未發生的事情處處防備,不然的話那樣活着真的是太累了。
就目前來看,六皇子有想要掙脫如今困頓環境的念頭也無可厚非,而且誰叫是五皇子那邊先起了壞心思呢?
五皇子既然想要利用別人,就要做好反被別人利用的準備。
同時葉朔也更願意相信,六皇子當時撲上來的時候,是因爲擔心他的安危。
葉朔一個大人,私心裡也不願意將五歲的小孩想的太壞。
就這樣,六皇子就這麼順理成章的跟着容貴妃一行回到了秋吾宮。
景文帝很快就知道了這件事,不過想了想,他終究沒有說什麼。
首先兩個孩子還小,以後的事情還遠着呢,暫時還不太需要操心。
其次,貴妃多養一個孩子未必就是一件好事,只要玉牒不上在貴妃名下就不會有什麼影響。
這個時候景文帝才瞭解到,自己這個小透明般的兒子在皇子的住處過的其實也不怎麼好。
再怎麼樣,畢竟是自己的孩子,不是尋常奴才可以作踐的。
皺着眉,發落了幾個人之後,得知六皇子額頭受了傷,景文帝便叫身邊的太監選了幾樣有助於傷口恢復的補品賜給了六皇子。
當六皇子看到托盤上的藥膏時,簡直受寵若驚,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擺了。
生平第一次,父皇居然提起了他。
果然只有跟着貴妃,自己纔能有機會被父皇看到。
景文帝的這一個舉動,越發堅定了六皇子留下的決心。
不論如何,他一定要想辦法留在這裡才行!
六皇子雖然不知道具體的方法,但他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貴妃特別在意剛出生的小皇弟。
所以只要自己拼命對小皇弟好,就還是有機會的對吧?
天生壞種的小孩終究只是少數,就算是六皇子,第一反應也是討好,而不是殺人。
見眼前的小孩兒因爲小小的一罐藥膏就激動的臉都紅了,葉朔心中不由得嘆息。
果然缺愛的孩子只要對他稍微好一點,他自己就能把自己給感動到。
葉朔決定,接下來的日子裡要對這小可憐好一些,儘量少欺負他。
給他春風般的溫暖,省得好好一個孩子,最後再走上歪路。
容貴妃那邊還是有分寸的,並沒有把屬於自己兒子的偏殿給六皇子住,而是讓宮人們將主殿旁邊的偏房收拾出來一間給他住。
可即使是偏房,也不是之前六皇子的住處可以比的,六皇子到現在還住在自己生母生前居住的地方呢。
受寵和不受寵,有的時候區別就是這樣的大。
“這是寶鵲,以後就是負責伺候你的人,或者有什麼委屈,儘管同本宮說就是了。”容貴妃沒怎麼猶豫,隨手便將身邊的大宮女指給了他。
六皇子聞言想也不想就要行禮謝恩:“謝容娘娘……”
“不必。”容貴妃最不耐煩的就是跪來跪去了。
“如今天色也不早了,你今日又受了驚嚇,便早些歇着吧,明日用早膳的時候,我會叫嬤嬤來屋裡叫你的。”
說完,容貴妃略微檢查了一下牀上新鋪的被褥,見沒問題之後很快便離開了。
一出門,一旁的嬤嬤忍不住笑了起來。
“嬤嬤你爲何無故發笑?”容貴妃不解。
“可是有什麼開心的事?不妨說給本宮聽聽?”
“並非。”嬤嬤搖頭,笑着道:“只是覺得娘娘如今做了娘之後,變得不太一樣了。”
從前的時候她哪兒有這樣的耐心,哪兒有這樣的細心?
“若是老爺夫人見了,怕是都認不得了呢。”
被這樣打趣,容貴妃的臉頰有些微微泛紅:“還不是這小東西鬧的。”
從前的時候她沒管過事兒,也就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
葉朔無辜極了,他不過就是廢了一些,沒用了一些,粘人了一些,需要人操心了一些…怎麼就跟他有關係了?
嬉鬧聲漸漸遠去,繃着臉叫寶鵲退下之後,六皇子才迫不及待的打量起了周圍的環境。
小心翼翼的伸手摸了摸錦緞繡的被褥,六皇子又想起了剛剛容貴妃檢查厚薄的舉動。
在此之前,從未有人關心過他是否睡的暖和。
後知後覺的,六皇子腦海裡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自己是不是,要有家了?
第二天,葉朔就敏銳的發現六皇子變了,變得對自己特別的好,有種小心翼翼,想要討好他們母子的感覺。
一轉念,葉朔就明白爲什麼了。
心下嘆息的同時,他也十分積極的給予了反饋。
然後六皇子驚奇的發現,才一個多月大的小皇弟彷彿能聽懂自己的話似的,在自己伸手的時候,居然就會主動要抱抱,真的是太聰明瞭!
原本在一旁看着的容貴妃見狀,眼中也不禁閃過驚喜之意。
才一個多月就會認人了,若是再長大一些,那還了得?
而且一旁的嬤嬤也說了,尋常四五個月的孩子才漸漸開始認人,五六個月才懂得要抱,也就是說,自己兒子要比旁的小孩早慧了起碼四個月。
若是換成讀書習字,不得更厲害一些?領先三五年怕是不成問題。
這一刻,容貴妃彷彿看到了自己兒子進上書房讀書時候,力壓其餘幾個皇子的場景了。
“不愧是本宮的兒子,與尋常人就是不同!”
葉朔:“……”
葉朔嚇得趕緊把手放下了。
他剛剛就伸了個手而已,他娘怎麼能聯想這麼多。
吃了這次教訓之後,葉朔之後就再也不敢亂動了。
生怕哪一天他娘真的來一句“我見衆人多尋常,唯我兒可堪大任”,到時候葉朔哭都沒地方哭去。
葉朔硬是忍到兩個月才擡頭,四個月翻身,六個月會坐,八個月會爬,滿週歲的時候,才勉強扶着牀沿走了兩步,簡直完美的符合了民間“二擡四翻六會坐,七滾八爬週會走”的定律。
有的小孩發育的好的,學的快的,八九個月就已經滿地跑了,葉朔這樣已經不算快了。
但落在容貴妃眼裡,卻是自己兒子簡直聰明絕頂,學什麼都特別快,使得葉朔一度懷疑,是不是自己的演技下降了,明明上輩子的時候他裝了二十多年,他爸都沒有絲毫的懷疑。
漸漸的葉朔才明白,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兒,而是容貴妃的濾鏡太厚,已經認不清現實了。
光她一個認不清現實也就罷了,還把六皇子給帶溝裡去了,聽得多了,年幼的六皇子也覺得自己這個弟弟聰明。
六皇子畢竟年紀小,壓根不記得自己小時候的事兒,更不知道其實他自己七個月的時候就會說話了,而現在自己皇弟卻還是口齒不清,連一句完整的母妃都喊不出來,九個月的時候更是已經滿院子亂跑了,與他相比,小皇子簡直可叫一聲“庸才”也不爲過。
打小就伺候六皇子的婢女卻是半個字都不敢多說,深埋着頭,生怕一旁的容貴妃和嬤嬤們看出她的異狀。
婢女深知,若自己敢在這個時候將實話說出來,自己保準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嬤嬤們一開始其實也不覺得小皇子聰明,她們覺得就是正常小孩兒而已。
但是沒奈何,小皇子長得實在是太好看了,如今已經初顯輪廓的小臉兒,尤其是那雙微微斜飛的瑞鳳眼,和紅菱似的小嘴,簡直就是兩大殺器。
上到八十歲的老婆婆,下到八歲的小閨女,極少有不喜歡這一款的。
儘管小皇子還年幼,但正是因爲年幼,所以他長了這張臉不論做什麼都好看。
嬤嬤們在皇帝與貴妃強強聯合的成果中,日漸沉迷,逐漸放棄了自己的原則。
不知道爲什麼,葉朔突然覺得自己身上的擔子很重。
其實他四個月的時候,差不多就能掌握好發音了,畢竟重來一次說話對他來說還是相當簡單的。
走路也是一樣,只不過受限於小孩子的骨骼軟,使得他不敢太早站起來罷了。
葉朔現在只慶幸,慶幸他憋住了,不然的話他天才的名頭如今估計早就在後宮傳遍了。
想想那個畫面,葉朔就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冷顫。
“怎麼了,你冷了嗎?”一旁的六皇子見狀,連忙低聲詢問。
將近九個月的時間過去,六皇子如今已經習慣了在秋吾宮的生活,對皇弟的關懷也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葉朔如今生理年紀還小,壓根沒法給他掰扯這個,只能暫時擱置了。
見小孩兒望着自己,也不管他能不能聽得懂,六皇子自顧自的囑咐道:“待會兒抓週的時候,你不必緊張,就像前幾日那樣就成。”
到時候滿宮上下的妃嬪都會來,甚至皇后娘娘也會到場,六皇子是知道的,自從那次五皇子和七皇子拿石頭丟皇弟的事情過去之後,容娘娘就將皇弟拘在了院子裡,再也沒叫他出去過了。
六皇子怕他沒見過那麼多人,會緊張。
但其實六皇子也只不過是個六歲的小孩兒而已,比如今的葉朔也大不了多少。
葉朔眨眨眼,剛想說自己不緊張,然而下一瞬,卻見外面突然傳來了太監的通傳聲——
“皇上駕到!”
“嬪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
衆嬪妃先是一驚,而後紛紛行禮,坐在上位的皇后先是一怔,繼而在婢女的攙扶下緩緩行禮。
“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
錯過了洗三,錯過了滿月,週歲這天景文帝還是要來的。
葉朔這纔想起來,哦,除了娘之外,自己還有個爹來着。
就在葉朔愣神的功夫,一雙金線繡成的龍靴,就這樣出現在了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