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朔突然開始大吐特吐, 沒一會兒功夫整個胃袋都掏空了,並且還有繼續的趨勢,一副不把膽汁吐出來誓不罷休的架勢。
等景文帝和大皇子反應過來的時候,葉朔就只剩下一口氣了。
看着突然半死不活, 跟死狗似的兒子/弟弟, 景文帝和大皇子明顯有些慌了手腳。
怎麼好端端的, 吐成這個樣子了?
過了好一會兒兩人的疑問纔得到瞭解答。
“快點帶我…去洗澡……”只有當親身經歷的時候, 纔會知道這身血腥味有多麼重, 薰的人腦子發暈。
葉朔幾乎是抓着大皇子的胳膊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反應過來後, 大皇子和景文帝不禁一陣啼笑皆非。
“不過兩條人命, 你至於嗎?”大皇子殺過的人數都數不過來,實在是不能理解葉朔的心情。
“你不懂……”如果葉朔只是一個不經事的小孩子, 說不定還好一些, 問題就在於葉朔不是。
殺人對他來說完全就是顛覆他幾十年認知的一件事,其衝擊力可想而知。
大皇子原本想嘲笑他來着,結果等看到他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實在是不好意思再笑他。
而景文帝也沒把這件事當回事兒, 呼延覺離開了之後,他後續還有好多事情要處理。
景文帝不由得看向自己的大兒子:“連城, 不如就由你來送小九回去吧。”
大皇子:“……”
大皇子張了張嘴,最終還是頗爲艱難的點了點頭。
大皇子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這輩子居然還有跟除了親弟弟以外的弟弟相處的這麼和諧的時候。
鎮國公見這裡沒自己的事兒了,本來是想走來着, 結果下一瞬,卻聽到景文帝挽留的聲音。
鎮國公愣住。
另一邊。
葉朔雙目無神, 死狗一樣趴在大皇子的背上,腦子裡頭全是在驛館時候的畫面。
大皇子實在是忍不住了, 說了一句:“娘們都比你中用。”
大皇子妃和兩個側妃剛開始殺人的時候也沒像他似的,反應這麼大。
“你剛剛面對呼延覺的氣勢呢,你拿出來啊!”大皇子剛對他升起的有血性的評價,一下子就又跌落了谷底。
葉朔也不反駁,他現在說什麼是什麼。
這個弟弟突如其來的柔順,弄得大皇子還怪不自在的。
而一路上看到這一幕的宮人們,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先是太子,繼而是皇帝,現在變成大皇子了,全天下怕是獨九皇子這一份了。
也不知道九皇子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一直等快到秋吾宮的時候,葉朔才堪堪回過神來,難得跟便宜大哥相處的這麼和諧,然後莫名的,他回想起了一件事。
“對了大哥,你之前見我的時候,說讓我去廟裡頭靜靜心,是什麼意思啊……” wωω ★тт kΛn ★C ○
就是當時葉朔跟大皇子起衝突的那一回,葉朔回去之後思來想去,也不明白他爲什麼會突然說出來這麼一句話。
葉朔記性好,隔了這麼久也想搞搞明白。
大皇子想了半天,纔想明白他說的是什麼。
兩人結樑子,便是因爲這事兒,結果他壓根就不知道是嗎?
“你當時,沒聽到朝堂上頭說什麼??”
“啊?”葉朔也迷惑了:“這……我應該知道嗎?”
大皇子愣住。
大皇子第一反應就是,他在放屁,身爲皇子,哪兒有說不關心朝堂之事的?簡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但隨後大皇子又覺得,葉朔實在是沒這個必要騙自己。
他連使臣都敢殺,還能敢做不敢認?
而且雙方架都打完了,該得罪的都得罪完了,就算是他想要找理由這也太晚了一些。
再結合自己幾個兒子連日來的觀察,大皇子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或許他是真的不知道當時有心人在朝堂上暗示自己是個掃把星的事。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這也太虧了吧!?
這架打的可是真夠冤枉的。
大皇子沉默了一瞬,然後又問:“太子那邊也沒跟你提起?”
“…三哥爲什麼要跟我說這個??”葉朔更加不解:“我纔多大?”
這不都是十五歲之後皇子上朝之後纔會考慮的事兒嗎?這些人都這麼着急的嗎?
然而以大皇子對太子的瞭解,若他真有心將九皇弟培養成自己的左膀右臂,別說是他才十一歲了,怕不是兩人在成爲同門的時候該跟他講的,就已經跟他講了。
太子從未提起,就只能說明一件事,太子並不打算將小九吸納進來,亦或者說…太子一早就將這個弟弟排除在爭鬥之外了。
確實,以他這個性子,確實不太適合那些權力之爭。
太子既然有這個心,加上大皇子也不想再多個人跟自己競爭,皇家本就親情淡漠,能少一個對手就少一個對手,也算是一件好事,大皇子思忖片刻,便也隨手把葉朔的名字從名單裡頭劃掉了。
某種程度上,這應該就是大皇子與太子兩個對手之間的默契。
隨後不論葉朔怎麼問,大皇子也都不肯繼續說下去了,實在是被問的煩了,大皇子就開始跟他打哈哈了。
葉朔這麼好的耐性,也被他話說到一半而生出了些許的火氣。
“要說你就說完,說一半算是怎麼回事?”尤其是這種明顯就有隱情的事情,葉朔就更想弄明白了。
然而大皇子說不說就是不說。
若是九皇弟能一直保持這樣,也不失爲一件好事。
“咳,秋吾宮到了。”
就在葉朔擡頭的功夫,大皇子清了清嗓子,然後從背後把他給提起來,把他丟到秋吾宮的門口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葉朔在原地跳腳,聽着背後傳來的陣陣呼喊聲,大皇子的心情莫名就好了許多。
“…什麼人吶這是。”葉朔咬牙切齒,加上吐的太狠實在是沒力氣,最終他只得放棄,在小路子的攙扶下回了秋吾宮。
葉朔回到自己房間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熱水。
他準備從裡到外好好把自己洗一遍。
當葉朔去剝衣服的時候他才發現,大約是血太厚了,加上時間長都粘在了一起,葉朔的臉色白的跟紙差不多了。
忍了幾忍,他纔沒再吐出來。
葉朔的頭髮絲裡頭都滲進了血跡,洗了好久,水都開始變涼了才徹底清洗乾淨。
不知道是衝擊力太大,還是泡水泡的時間長了,當天夜裡,葉朔成功的發起熱來。
距離他上一回發熱,已經整整過去了□□年了,當觸摸到自己滾燙的額頭時,就連葉朔也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那麼脆弱。
這似乎確實過於廢柴了一些……
但是沒辦法,哪怕覺得丟臉,太醫什麼的也還是要叫的。
沒過多久景文帝跟大皇子也得到了消息,一時間兩人都不知道自己兒子/弟弟究竟是慫還是囂張了。
你說他軟弱吧,他二話不說提劍就把兩個使臣給宰了。但要說他囂張吧,他殺了人之後又把自己嚇成那個樣子。
聽聞此消息的人難免覺得混亂。
第二天尖尖小公主從睡夢中醒來,看到自己哥哥如今虛弱的樣子,對他“不行”的印象越發的深刻了。
尖尖想的是,自己養的小兔子都比這個叫哥哥的人堅強。
不過沒關係,她如今已經開始習武了,等學成之後有自己幫忙,就不會叫他再被人欺負了。
是的,欺負。
由於尖尖還小,貴妃就沒將葉朔殺人的事情告訴他,只是說哥哥出去跟人打架,所以才變成了這副樣子。
而葉朔都病成這樣了,落在尖尖眼裡頭他可不就是被欺負了嗎?
就這樣,在親自喂完哥哥喝水之後,尖尖在院子裡頭揮舞拳頭的動作越發的賣力了。
等上書房那邊下課之後,葉尋的第一反應就是來探望九皇叔。
巧了,葉焱他們四個也是這麼想的。
就這樣,儘管走的不是同一條路,雙方最終還是在秋吾宮門口碰頭了。
葉焱看到葉尋的第一反應就是咧嘴。
但是又想到對方在驛館的時候表現不錯,刀光劍影裡頭也沒見他害怕和退縮,覺得他還算是有種,葉焱對他的印象到底是比之前要好上了一些。
葉尋這邊也覺得四人勇氣可嘉。
葉焱兄弟四個和葉尋在門口的時候還互相不搭理,等走進去之後,倒是十分有默契,纔像是真正的堂兄弟。
另一邊。
呼延覺不敢在上京城多逗留,上一刻是留守驛館的護衛,下一刻誰知道被殺死的人會不會是自己。
呼延覺帶着剩下的兩三人馬連夜就逃離的上京。
然後不出意外,第二□□堂上面就炸了鍋。
有人在罵九皇子不該殘殺使臣,有人則想盡了辦法,想要將九皇子的罪責推給別人。
只要他們死不承認,咬死了說那兩個人不是九皇子殺的,是一個無名小卒殺了,然後再將那無名小卒推出去,交給北庭泄憤,此次危機便可安然度過。
景文帝看他們爭吵,只覺得悲哀。
他觀察了好久,發現示弱的人不少,主張強硬的人卻是寥寥無幾。
什麼時候開始,這朝堂之上就只剩下了軟骨頭?
亦或者是先皇還有自己太過軟弱,使得底下的人也有樣學樣,變成了徹頭徹尾的軟蛋?
景文帝突然感覺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當聽到他們討論着討論着,到了最後甚至打算把九皇子交出去的時候,景文帝徹底忍不住了。
“小九滿打滿算就殺了兩人,剩下的都是朕下的命令,按照你們的意思,怕不是也想將朕也給交出去。”
景文帝環視一週,目光森冷。
這話說起來就嚴重了。
衆位大臣紛紛下跪:“皇上息怒,臣等有罪。”
“你們是該請罪。”景文帝挨個看了過去:“若是再叫朕聽到這些話,當心你們的腦袋!”
想當年景文帝初登基之時,也曾殺了不少大臣。
突然回憶起過往,衆人當即就打了個冷戰。
身爲皇帝態度如此強硬,就證明這件事確實沒了迴旋的餘地。
一干大臣已經做好了北庭大軍壓境的準備。
景文帝同樣如此作想,於是將獻上了神臂弓的鄒烏等人紛紛封了官做,按照他們擅長之事,兵部工部等皆有之。
如此特殊的時期,八人最次也是從七品的太學助教,最高的連從六品的尚書諸司員外郎都有,起點不可謂不高。
另一方面,景文帝調遣軍馬,已經在邊關嚴陣以待了。
就連大皇子也做好了在此出征的準備。
然而讓景文帝和諸位大臣萬萬沒想到的是,北庭那邊非但沒有發怒,甚至都沒提兩位將軍之子和那麼多護衛被殺一事,更甚至,北庭那邊亦派了公主來和親,簡直是開天闢地頭一遭。
聽探子說,如今公主的隊伍已經在路上了。
倒是陳國那邊倒了大黴,反而成了北庭眼中的肥肉。
這個時候但凡露了怯,便會被選中成爲目標獵物。
如此轉變,叫朝堂之上所有人都不由得爲之一振。
原來,哪怕強硬如北庭,亦有服軟的時候。
有一部分大臣更是突然醒悟過來,如今這個世道,或許他們更需要一位手腕和態度同樣強硬的儲君作爲未來皇帝,叫北庭也不能輕易欺壓。
懷柔之策對這羣野蠻人似乎並沒有什麼大用,他們的客氣,只會被北庭當成是軟弱可欺。
朝堂之上,將這一幕看在眼裡,等回到東宮之後,太子終究是沒忍住,緩緩閉上了眼睛。
再然後,就是六皇子欲與何相結親的消息。
葉朔最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
他的這羣哥哥太過聰明,一旦抓住機會,根本就不會給他想辦法解決問題的時間。
不等他動,他們便已經先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