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璐又道,“我們又不學什勞子女戒女訓,不過學習一些規矩體統並琴棋書畫陶冶情操罷了。”
賈探春也插嘴道,“寶哥哥如何不知,《莊子》中所道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你不是我們又如何知道我們和你一樣不喜上學?”
賈寶玉素來慣在姐姐妹妹面前伏低做小,雖然身份貴重,但姐姐妹妹們沒有怕他的。賈探春又是個心懷大志,不輸男子的,不能像男兒一般出去建功立業,難得能再有一個像男兒那般上學知書識禮的機會,又怎能容忍賈寶玉的破壞呢?她雖不至於像晴雯那樣爆炭脾氣,但也不是什麼溫和的性子,直接開口堵了上去。
賈寶玉被堵了個正着,又想不到什麼話迴應,又怕她生氣,都快急成兔子眼了。
賈迎春是個溫吞軟弱的,雖她這一世的繼母陳氏沒有像邢氏那般磋磨苛待與她,也沒多麼親近,在長輩面前,尤其是老祖宗面前,前有寶貝疙瘩寶玉黛玉,後有能說會笑的探春賈璐,她並不懼寶玉,也不敢在她們面前惹怒與他,拉住探春,有心爲寶玉說兩句,但半張着嘴,猶猶豫豫就是開不了口。
王熙鳳忙打圓場,“寶兄弟不急,且不說還沒定呢,就算定了,這姑娘家家的,上學又怎麼能和哥兒們相比,一天能有那麼一兩個時辰在上課也是儘夠了的。你可問問你四妹妹,這麼正兒八經得請了各種先生,一天上起來統共纔多久。”
又回頭好聲好氣勸說賈探春,
“三妹妹也別惱,這寶兄弟也是爲你好。你二嫂子雖然讀書少,卻也知道這京都了多少金尊玉貴的姑娘家被那些個迂腐的先生教成了只知道讀書死規矩,上不知伺候公婆孝順父母,下不管丈夫逗,額。”
王熙鳳想說“逗貓遛狗”的,但看着還未出閣的探春小姑子稚嫩的臉,下面的話就算是鳳辣子也說不出來,含糊兩句“下不管丈夫子女的。”
賈迎春見王熙鳳把話圓了過來,微微鬆了口氣,悄悄收回緊攥着二妹妹的手,卻也頗爲遺憾,這些話她也想着了。
賈母沒聽清楚也沒在意,摟過寶玉,眼神掃過自己的這三個孫女,平靜的說,
“當初的先生,還是元春那丫頭在的時候請的,自元春去了那尊貴處,這兩年我也沒在意不想陸陸續續都離開了,我原念着小孩子家家的,盡着多玩會,尤其是姑娘家,出了嫁就更沒什麼鬆快時候了。不想你們都是好學的,老婆子我也不好攔着。只是,”賈母頓了頓,掃過下面的晚輩,某些原因也不好在他們晚輩面前說道。
他們榮國府傳至她兒子一代,已是第三代,零零總總算下來,也可以說是百年世家了,然勳貴人家往往難以爲繼,一則爵位往往降等承襲,像是林如海所在林家,其父是第四代,若不是聖上恩蔭,多襲了一代,他就是白身了;二則勳貴先祖承爵都是靠得軍功,然兩至三代下來,王朝統一,用兵減少,享受慣了榮華富貴的勳貴後代也多不願重複先祖的的艱辛路程,所以三四代的勳貴若是不能繼續紮根軍中,獲得更多的軍中勢力,或者徹底改換門庭,走文官的路線,那麼他們將處於一個非常尷尬的地步,還想要維持住錦衣玉食的生活,最後只能靠女兒姻親了,而這也是有些上進心的人家最爲避免的事。
他們賈家也當如是,可惜的是,當努力奮進的男兒都只顧享受,當嬌寵的女兒倒是一個個好學的很。
若不是當初賈代善尚在,怕是還請不到他們,夫君走了,大兒媳婦也沒了,和朝中名聲顯赫張家關係幾近斷絕,四代最有出息賈珠也猝死,其他的第四代沒什麼前途,大丫頭一不需要他們,就都離開了,人走茶涼,世態炎涼莫過於如此。
不過既然決定要再請了,單憑榮府如今的實力,想要再請到像之前的或者寧府那樣質量高的先生西席怕是有些困難,不過既然決定請了,就得想法子請個好一點的。掃過圍聚在自己身邊的孫女們,眼中閃過慈愛寵溺,雖然賈母有些偏心和無所作爲,但此時她對孫女的關愛確實不能否認的。
賈母想了很多也不過一瞬。
“罷了,你們這羣磨人精,等黛玉病好了,你們一塊去。
賈璐在和母親韓氏說過之後,韓氏決定在寧府會芳園靠近私巷的地方,修整了一個小閣樓,做學習的地方,巷道兩邊分別開一小門,以作通道。
這兩小門的打開也作爲榮寧二府小輩交往的通道,頗爲緩和了兩府這些年上層間冷淡的氣氛。賈敬對此是樂享其成的,雖然要防着榮府腦抽,辦些觸聖上苗頭的事,牽扯到寧府,但榮寧二府作爲賈氏宗親中較爲親近且實力較強的兩支,完全分開是不可能的,反而會顯得強勢一方刻薄寡情,現在還看不出什麼,可依着賈璉他們這一輩的資質,差別是遲早就會分出來的。現在剛剛好,小輩足夠親近,大事上也能保有餘地。
這日,王熙鳳奉賈母命前來商議姐妹們上學的事情,跟韓氏說了好一會孑話。
韓氏雖然早就知道鳳姐是個識趣侷促的,但她一向是人小事忙,不得閒空,偶然遇見也不過就事說事。如今領着差事過來,府裡頭事也不多,多留了一會,奉承了韓氏幾句。要知道鳳姐情商高,沒有哄不過來的人,這不,這纔多久,韓氏就被哄得眉開眼笑,離不得她了。
韓氏拉着鳳姐的手,打量着,瞧見鳳姐臉色憔悴,不及之前,想來必是之前黛玉流言之事受的委屈。
她也是當過家的人,比鳳姐要高一輩去,上頭還沒有做主的長輩,就是她管起家來,也受了些許肘肔,畢竟有些老僕跟着祖輩們吃過苦,賈家家風又格外重視孝道,哪怕是長輩身邊的阿貓阿狗都是尊貴的。好在寧國府有個明理的爺們,壓住了這煞風。
榮國府長輩長幼不分,當家的男人又立不起來,鳳姐上頭兩層婆婆,還有一個姑媽,愣是比自己難上百倍去。這樣的情況下能上下通達,已是極爲難得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