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蘭起了個大早,把昨天放在院子裡凍了一夜的橘子皮用細線穿了。在橘子皮表面細心的用小刀雕刻出各種小動物的形狀,每個裡面放上一小塊兒蠟燭,再安上一個掛鉤,一個風鈴狀的橘子燈就做好了。
她要把這個送給賈環,用以安慰賈環沒能去參加省親宴的委屈。這是她昨天吃橘子時想到的。
做橘子燈的材料都是現成的,操作起來也不難。尤其現在是冬天,天寒地凍的,橘子皮放上十天、半個月也不會腐爛變質。
趙蘭苦着臉扯了一條棉布把自己被刀割了好幾下的食指包了起來,看着眼前不算精緻,但卻醜萌醜萌的、還算成功的作品,心裡卻是美滋滋的。
等晚上點上蠟燭,掛到賈環書桌邊的架子上。那氛圍感,一個字,絕!
趙蘭拿上橘子燈,走出了房門。
院子裡,一個叫劉嫂子的中年婦人捧着一個托盤,臉上賠笑,小心翼翼的對賈環說着什麼。
而站在劉嫂子對面的賈環卻微微低着頭,板着一張小臉,一語不發。
周大娘站在兩人中間,伸出手又放下,看看賈環又看看柳嫂子,有些不知所措。
“環兒,你這是怎麼了?怎麼一大早的就冷着臉不高興。”
“沒,沒什麼。母親,蘭哥兒一早派人來約我出去玩呢,我先去了。”
賈環說完話也不等趙蘭迴應,自顧自的跑出了院子。
賈環要出去玩,趙蘭也不好阻攔,只能對着賈環的背影關切的喊了一聲:“你慢點啊,環兒。”
“姨奶奶,這是娘娘賞給環哥兒的節禮。”
柳嫂子把托盤遞給了周大娘,笑着對趙蘭說道:“太太昨晚就吩咐我了,只是時辰晚了些兒,我怕打擾姨奶奶和環哥兒休息,所以這時候纔給姨奶奶送來。”
“辛苦你了,難爲你如此周到。”
趙蘭感激的說,又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吩咐道:“小吉祥,快給劉嫂子倒杯熱茶暖暖身子。”
“別!”
劉嫂子攔下了小吉祥,笑着擺擺手:“姨奶奶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太太那邊還等着我回話呢,我得趕緊回去了。”
“既然太太那邊還等着,那我就不強留嫂子了。嫂子路上慢點走,雪大路滑。”
“怎麼回事兒?水草,你知不知道環哥兒爲什麼生氣?”
劉嫂子走後,趙蘭叫住了轉身欲要離去的水草。
“姨奶奶,我、我不敢說。”
“有什麼不敢說的,知道什麼就說什麼。”
“那我說錯了,姨奶奶不要怪我。”
水草抿了抿脣,有些遲疑的說道:“我、我也是猜的。環哥兒肯定是因爲娘娘送的節禮太少了,纔不高興的。”
“太少了?”
趙蘭看向周大娘端着的托盤,只見上方擺着一個打開的小木盒,裝着兩顆嬰兒拳頭大的金疙瘩,下方是厚厚一疊布,不知是做衣服的料子還是已經做好的衣服。
趙蘭此刻腦袋裡全是疑問號,這還少?那可是黃金唉!賈環那孩子還是得好好教育一下呀,白送的東西,免費的東西怎麼能嫌多嫌少,嫌東嫌西呢!
“這怎麼少了?這可是娘娘的心意,不許胡說!”
趙蘭原本想問問水草爲什麼會說賈環嫌少,擡眼看到周大娘怪異的臉色,心知這話不對,連忙改了口。
“可是……”
“可是什麼,趕快收起來放好。”
“周大娘,你去看看環哥兒去哪玩了?勞煩你費心多看顧他些,中午記得叫他回來,還要喝藥呢。”
支走了周大娘,眼看着小吉祥捧着托盤進了自己的臥房,趙蘭這才放心的招呼着水草進了賈環的房間。
“水草,你不要怕,有什麼說什麼,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好不好?”
趙蘭坐在榻上,看着水草誠懇地問道:“你爲什麼會覺得環哥兒嫌娘娘送的節禮少了纔不高興呢?”
“因爲就是少啊。也、也不是少,是比寶二爺的少。”
水草撇撇嘴,稚嫩的小臉上也有些不滿:“姨奶奶,你不知道?環哥兒一大早起來知道劉嫂子是來送娘娘給的節禮的時候別提多高興了。”
“原來娘娘沒有忘記他,娘娘心裡還是有他這個弟弟的。可是再一打聽啊,才知道這禮有多少。”
“比寶玉的少很多,是嗎?”
水草點點頭,生氣的說道:“聽說寶二爺跟姑娘們的一樣,有書有硯臺,除了金錁子還有銀錁子,還都是新的樣式。咱們環哥兒跟寶二爺自然不能比,到底是寶二爺跟娘娘一個娘生的親一些,娘娘要分親疏遠近也正常。”
“可咱們環哥兒也是娘娘的親弟弟呀,比不上寶二爺就算了,怎麼連蘭哥兒都比不上呢?和珍大爺、璉二爺的一樣,那不成了外人了!姨奶奶,你說是不是!”
“水草,話不是這麼說的。”
聽水草這麼一說,趙蘭算是明白了。她也完全能夠理解賈環的不高興和水草的義憤填膺。
還是那句話,不患寡而患不均。
在這個封建的父系男權社會,雖然嫡庶有別,但他們還是一家人。賈環雖然是個庶出的弟弟,但怎麼也比堂哥要親一些。
賈環的東西可以賈寶玉的少,甚至可以比賈蘭這個嫡孫少,但是和賈璉他們一樣,確實有一些不應該。
但是話說回來了,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別說只是東西少一點了,就是壞的東西,你也美滋滋的受着。人家就是不送,你也不能說什麼,誰讓人家是娘娘呢?
“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這是娘娘賞賜的,無論多也好,少也好,是好也好,壞也好,都是心意。我們應該去感恩,而不是抱怨東西多少,更不能去跟別人攀比。”
“命裡有時終須有,得到的是應該得到的,得不到也不要強求。沒有這個節禮,我們的日子也一樣過。你說是不是,水草?”
“什麼書啊什麼硯臺呀,我們環哥兒不都有了,多了也是佔地方。記住了,下次可不能說這些胡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