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先把文章放一放,吃飯吧,別餓壞了身子呀。”
“二爺,開開門吶。”
“我不吃,說了幾遍了我不餓!”
花襲人捧着托盤叫了幾次門,纔得到了賈寶玉一句冷冰冰的迴應。
“二爺……”
花襲人不死心的還要再勸,卻被一旁的麝月攔住了。
“行了,花姐姐。二爺這會兒正不高興呢,你就由着他吧,他都說了不吃,你也不能強喂啊!”
“可是二爺早上也沒吃什麼東西……”
“怎麼沒吃?在屋裡沒吃,在林姑娘那裡吃了不少呢。”
“走吧,姐姐。”
在麝月的招呼下,花襲人離開了賈寶玉的書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可心卻沒有離開。
“麝月,你說二爺這可怎麼辦呢?對了,你知道老爺罰了他多少嗎?”
“不知道。不過依我說,二爺這次挨罰並不冤。”
“二爺也一天比一天大了,可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就喜歡和姑娘家玩鬧,哪裡像個大家公子呢?就知道詩啊詞的、花啊月的,但凡正經的書,就沒有一本喜歡的。”
麝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飲而盡,這才接着說道:“你不知道,老爺拷問二爺時,二爺是一點也答不上來。惹得賓客們個個忍着笑,老爺臉色鐵青,別提有多難看了。”
“是呀,老爺愛面子……”
“老爺接着又問環三爺,還好三爺答得不錯,老爺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點。”
“咱們二爺比環三爺大了好幾歲,比他開蒙足足早了兩年呢。同樣的問題,環三爺答出來了,咱們二爺反而不知道。可見二爺平日裡是一點也不上心,真真怨不得老爺要罰他。”
花襲人點點頭,無奈的嘆了口氣,附和道:“你說的對,確實怪不得老爺,全怨二爺讀書不用心。”
“姐姐也該勸一勸,可不能讓二爺一直任性妄爲下去了。”
麝月拉住花襲人的手,語重心長,情真意切:“二爺今年13了,不少人家的孩子這個年紀已經成親了,還有些都有孩子了。姐姐,咱們二爺該長大了!”
花襲人點頭稱是,正要說些什麼。外頭忽然來了人,說是太太找襲人姐姐說話。
花襲人不敢怠慢,忙站起身子,出了院子往王夫人處去了。
麝月扶着門框,看着花襲人遠去的背影,有些擔憂。
“太太這個時候叫她去,不是要問罪吧?”
王夫人一向要強,極愛面子。賈珠死後,她把一切榮辱都放到了賈寶玉身上。
賈寶玉也確實沒有辜負她的厚望,不僅很得賈母喜愛,也與家中姐姐妹妹玩的很好,在外面,更是受到了不少權貴的欣賞。
雖然賈政一向對他比較苛刻,沒給過什麼好臉色,但那也是愛之深、責之切的緣故,比起賈環來,更是不知好了多少倍。
可就在上午,一向不招人待見、上不得高臺盤的庶子賈環突然大放異彩,得到了賈政和衆賓客的一致讚揚。
而一向備受寵愛,如衆星捧月般的嫡子賈寶玉卻被父親賈政斥責、喝罵與責罰……
兩相對比之下,別說一向要面子的王夫人了,換成普通人也會覺得臉上無光,不好意思的很。
麝月苦笑着搖了搖頭,作爲丫鬟,她都覺得自己的主子比不上年齡更小的弟弟,有點丟人,更別提一直視寶玉爲驕傲的太太了。
而造成這種局面的主要責任雖不在他們,但他們也在其中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寶玉不愛學習,是真,他們的放縱,也是真。
“但願太太在盛怒之下也能保持理智,不要牽連我們纔好。”
小花園裡,一天裡同時受到父親和母親表揚的賈環興高采烈的捧着母親送的大糖葫蘆大步往前跑着,他準備去二姐姐那裡玩一會兒。
二姐姐對他最好,是家裡唯一一個可以和他分享喜怒哀樂的人。
許是打掃庭院的人偷了懶,並沒有把所有的雪都鏟乾淨,以至於園子裡有一大片的雪化成了冰。
興頭上沒看路的賈環剛踏到冰上沒幾步,就滑了一下,摔了個狗啃泥,糖葫蘆都被摔出去了。
這一跤,可把賈環摔慘了,此時,他覺得自己就像一件被打碎的瓷器,碎成了好幾塊一樣,是哪哪都疼。
“環三爺,你沒事吧?沒磕着吧?”
身邊傳來了關切的問候,一雙手溫柔的把賈環扶了起來。
“沒事、沒事。”
賈環一邊說着沒事,一邊感激的看向來人——三姐姐的貼身侍女,侍書。
“侍書姐姐,你在這幹嘛呀?”
“我陪三姑娘出來摘幾枝紅梅,插瓷瓶裡擺着,好看又好聞。”
侍書笑着說完,用手指了指不遠處的紅梅樹。賈探春就在樹下站着,一個丫鬟拿着剪刀正在剪紅梅枝條,另有一個丫鬟抱着瓷瓶。
看到許久未見的親姐姐,賈環也顧不上疼了。撿起母親送給自己的特大糖葫蘆,賈環興沖沖的朝着姐姐跑了過去,他要把這個送給姐姐。
走到賈探春近前,賈環蒐羅着好詞好句,預備着在姐姐跟前說上幾句好聽的。可還沒有等他開口,賈探春的一句話如同一盆冷水,潑滅了他所有熱情,又像一道驚雷,打的他措手不及。
“就這麼愛出風頭,寶玉挨罰對你有什麼好處?”
看着眼前神情冷漠、語氣冰冷的姐姐,賈環心裡滿是失落,一時間,又是委屈又是憤怒。
寶玉挨罰和他有什麼關係?他又不是故意的,難道父親問他問題,他知道還能說不知道嗎?他也被罰過呀,那個時候怎麼沒見三姐姐那麼生氣?
他纔是三姐姐的親兄弟,可爲什麼,在三姐姐眼裡他永遠都比不上賈寶玉!
“我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