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賈二姑娘像是在演戲……不是真心的……應該是在套話。”
莫寒瞥一眼被定王握得幾乎要折斷了的樹杈,嚥了咽口水,小聲勸道。
“我知道……她這個人,最是言不由衷的。”
定王定定的看着迎春,嘴裡低語道。
可是說雖這樣說,他的手卻握的更緊了些。
冬日的樹幹最是粗糲,突出的尖刺刺透了他的手心,可能是天色太晚了,雪砸在地上並不是紅色的,而是黑色的,黑色的血將周圍的雪融化了些。
定王看着地上的血跡,眼前閃過那一日迎春轉身離開時的情景,心口開始一抽一抽的疼了起來,臉色也變得蒼白了。
“王爺……”
莫寒有些着急,朝定王靠近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了一個乾枯的樹枝。
“咔嚓”
靜寂裡傳出來的聲音,讓提着燈籠的迎春和甄寶林也朝着這邊看了過來。
“誰?”
甄寶林壓低聲音問道。
他們離素馨院不遠,他也擔心被那邊的人發現了。
“……”
定王擺擺手,做一個別動的口型,莫寒無法,只得站好,不敢再動彈了。
甄寶林又朝聲音傳來的地方走了兩步,見沒有什麼聲音繼續傳來,鬆了一口氣應該是沒什麼人,如果真的是什麼婆子丫鬟,聽到他這樣呵問,怎麼也會被嚇得動動地方。
轉身看向迎春,他的臉上又閃過一絲不耐,這女人剛剛柔順了些,這刨根問底的毛病又犯了。
“是積雪壓斷了枝杈吧,甄二公子,我……我不是追問你,只是……只是想知道我到底錯在了何處,爲什麼康王殿下……”
迎春這些帕子擦擦眼淚,也朝這邊走了幾步。
這些年在紅樓世界別的沒學會,察言觀色真的是差不多出師了,剛剛她追問之後就意識到不對了。
畢竟當初那位強人可是說了,男人如果不想說的事情,不要追問,他既然不想說追問也問不出來,還會給人咄咄逼人的印象。
最好的辦法就是示弱,男人就算是不說,爲了安撫你,也會漏出一些口風。
“這些不是你該知道的,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將之前那個老嬤嬤教給你的東西整理下來,有了那些東西……自然有你的好處。”
甄寶林還真就吃這一套,居然真的漏了一些口風。
“好處……甄二公子是說番邦的文字麼?迎春不敢……”
迎春眼睛閃了閃,看來這康王有些本事,居然知道了元春是如何忽悠清風帝的了,這是……清風帝那邊被康王滲透了?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誰呢?
“也不完全是,除了那些文字,那位老嬤嬤教過你什麼都可以寫,迎春妹妹,你放心,有我在,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的。”
甄寶林見美人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保護欲大增,往前一步打算攬住迎春。
有人喜好明媚的美人,有人喜歡嬌豔的美人,有人喜歡爽朗的美人……他甄寶林還就喜歡這種小白兔一樣的美人兒。
月夜,雪地,再加上這樣嬌怯的美人,讓他都有些盪漾起來,連平日謙謙君子的形象都有些維持不住了。
迎春身子一扭,躲開了甄寶林的手,朝剛剛聲音傳來的方向撇了一眼,她還有些話沒套出來,周敏要是貿然衝了出來就麻煩了。
“甄二公子……賈二是真的怕,當初老嬤嬤教我和大姐姐那些東西的時候,並不敢讓祖父知道。
後來有一次我無意之間說漏了嘴,那個老嬤嬤就被打殺了,上次……上次皇上讓我去翻譯了幾頁紙。
爹爹知道之後,就將我書房裡的書都燒了,說再不許我用那個……”
定王明顯也看出了他的意思,用了最大的力氣才止住了想要出去打人的衝動,呼吸都比往日重了幾分。
也是甄寶林喝了酒,又被迎春迷的暈暈乎乎的,要是放在平時,早就不知道被甄寶林發現幾百次了。
迎春也是發現了這一點,這才決心再套套甄寶林的話,畢竟這樣的機會並不算多,要是錯過了,還不知道再有是什麼時候呢。
至於吃豆腐這件事情,那是不可能的,這裡離素馨院這樣近,她只要不願意,甄寶林根本勉強不了她。
更何況,她的豆腐也不是那麼好吃的,別忘了,她手裡可是有元春給的各種各樣的藥粉藥丸,保證很多甄寶林都沒試過。
“我還當是什麼,你只管整理就好,那東西是寶貝,沒有本事的人才會怕拿到手裡。
再說了,你爹爹那邊王爺早就有了謀劃,他什麼時候回來,還得看我們什麼時候讓他回來。
還有你那個哥哥,他如今可是也有把柄在我們手上 ,賈二,你應該知道,我和王爺從來都是謀定而後動。”
沒能將美人攬入懷中,甄寶林看了看伸出的手,微微有些遺憾,話裡話外也就帶出了一些威脅的意味。
“我爹爹和我哥哥?甄二公子,他們怎麼了?我要見王爺……我要見王爺。讓他看在……看在我幫他整理資料的份兒賞,饒了我父兄的性命。”
迎春不僅面上着急,心裡也開始着急起來了。
賈赦去了金陵那邊被針對不意外,畢竟那邊是王家的大本營。賈家大房要是漲了權,對於王家來說不是什麼好消息,畢竟這侄女可比親妹妹遠了一截。
可是賈璉在西南能出什麼事情,去的時候賈赦和她都是囑咐過的,讓他有什麼事情都和莫非和李明玉商量,怎麼也被康王抓到了把柄?
還有周真,這些日子京都一直沒有他的消息,也不知道在謀劃着什麼呢!
有句話說得好,不怕孩子哭和鬧,就怕孩子靜悄悄,孩子靜悄悄,一定在作妖。
“王爺如今纔沒時間見你,他如今要去伏山,聽說那裡有最好的花蜜,下個月就是甄太妃的生辰,還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說了你也不懂,還是好好忙你的去吧。”
甄寶林有些驕矜的道。
“那……我要不要也給太妃準備些點東西。”
又一個消息get!迎春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甄太妃下個月生辰不重要,重要的是伏障山,據迎春所知,伏障山所在的函州是康王的封地,那裡不僅有他的府邸,還有康王府的家底,康王突然去了封地,是木倉的研究初見端倪了?
“你放心吧,只要你乖乖的,榮國府肯定會沒事的。”
“我聽甄二公子的。”
“既然如此,你就好好準備,一定要快,明白了嗎?”
甄寶林本來就是找藉口出來的,這會兒待的時間也不短了,又囑咐迎春千萬要快些準備,又轉身回了聚會的蘆雪庵。
迎春卻不急着回去了,找了一處有長椅的地方坐了下來:“出來吧,剛剛跟了我不少時間了。”
定王正在猶豫要不要出去,就看見妙玉提着燈籠,從甬道另外一頭走了進來。
“王爺,咱們……”
別人不知道妙玉的身份,莫寒卻是知道的,妙玉是王妃白鳶兒的胞妹白妙兒,比王妃小七歲,今年十六歲。
白家的祖籍在離京都不遠的通州,雖說在當地不是世家大族,但是詩書傳家,在當地也頗有名望。
定王生下來就帶有殘疾,斷了登位的可能,當時的太皇太后憐惜,在他年幼的時候就爲他和白家定下了親事。
又擔心未來王妃會嫌棄他,就命白家將王妃送到京都的王府,所以定王和白鳶兒說是夫妻,更是青梅竹馬。
定王從小腿有殘疾,行動不便,太醫院的太醫們也沒有什麼辦法,直言他終身需要輪椅作伴。
還是定王十五歲那年,準王妃白鳶兒在赴宴的時候聽別人說起凌波山神醫,偷偷一個人遠赴凌波山,三步一叩首求來了神醫相助。
這才讓定王站了起來,雖說還有些坡腳,但是不仔細看卻是看不出來了。
太上皇大喜,就給了他戶部的職務,不少官員見他不光站了起來,還有了如此權勢,紛紛動起了心思。
定王拒絕了那些被送來的美人兒畫像,在十八歲那邊迎娶了十七歲的白鳶兒,兩個人和和美美,日子過得十分恬淡幸福。
戶部也被整頓的十分妥帖,據傳當時太上皇甚至還有將吏部也交到他手裡的打算,就連當時對皇子十分嚴苛的宰相都暗暗感嘆。
如果定王沒有殘疾,就算是庶子,對登上皇位也不是沒有勝算的。
婚後一年,白鳶兒懷了身孕,定王對她更是呵護,幾乎時時不離她的身邊,甚至還親手給她做小食。
可是就在日子越來越好的時候,白家出事了,倭國突然駕船闖入了大陳西海,燒了沿海十數個村子,砍傷砍死了上百名村民。
而被闖入的這個州縣,正是白家人的管轄範圍,太上皇派下欽差前去調查,在白家府邸的暗室,查到了白家和倭國賊寇頭目來往的信件。
白家上下一百三十八男丁全部被殺了,女眷們按例需要賣到教坊司,白家的女人不堪受辱,也不願意揹負賣國的身份,紛紛在牢裡選擇了選擇懸樑。
當初白妙兒在京都陪着快要生產的白鳶兒,定王想法子用死囚代替了她,這才饒過了一條小命。
當然,這些事情白妙兒姐妹當時是不知道的,定王幫白家求過情,但是被太上皇斥責了,又知道白鳶兒月份大了,擔心她受不了刺激,就帶着她去了京都郊外的莊子。
所有的丫鬟婆子都是下了死命令封了口的,可是誰知道……這件事情還是被白妙兒知道了。
……
白鳶兒死後,白妙兒接受不了,鬧死鬧活的要出家,說是要爲白鳶兒祈福。
定王雖然傷心於她害死了妻子,但是到底她當初還不到十歲,又哪裡忍心讓她一個女子青燈古佛過一輩子。
說是要將她送到江南,找一戶富庶的人家寄養,等到歲數大了,在那邊成婚生子也就罷了。
可是白妙兒不依,說要不是她的緣故,姐姐和小外甥也不會死,她要爲姐姐茹素七年,等超度了姐姐的亡靈,然後再考慮去江南的事情。
定王見她心意已定,也就答應了她的請求,讓她帶發在京都的一處庵堂修行,對外面說是身子弱,不能在家裡待着,免得折了福氣。
這幾年雖說定王府每個月都會送東西去庵堂,但是除了王妃白鳶兒的生祭和死祭,兩人幾乎都不碰面。
時間一晃六年已經過去了,眼看着白妙兒就要還俗了,可是不知道怎麼,就被賈母帶到了榮國府。
定王知道之後,只說讓人看着別受了委屈,看起來沒有接白妙兒回定王府的意思。
今日是王妃的生祭,白妙兒如往年一樣回了京都郊外的庵堂,和定王一起抄佛經抄到申時末酉時初。
王爺見天色不早,就說讓人將白妙兒送回榮國府,白妙兒半晌沒說話,直到定王有些不耐煩了,才說她那裡有白鳶兒的畫像。
莫寒本來以爲王爺是被說動了纔來了榮國府,誰知道到了櫳翠庵之後,王爺只看了那畫像一會兒,就收了起來,坐在院裡發起了呆。
對了,王爺面朝的方向……好像就是綴錦樓。
到底自己不在的時候,這位賈二姑娘和王爺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