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這個陳夫人是什麼意思,在這個情況下,沈穆清都不能應承什麼。
她笑道:“置宅子是大事,我也不好做主。還是等回去商量了我們家爺再說。”
“那是,那是。”陳夫人忙笑着附合,隨即目光一轉,道,“您可聽說過一個叫通源盛的雜貨鋪?”
王溫蕙的鋪子?怎麼說起這個來!
沈穆清笑道:“聽說過。這鋪子裡的東西很不錯,鱖魚、鰣魚、海蔘……都有活物。不像有些鋪子,都是乾貨。”
閔夫人眼角飛快地睃了睃沈穆清,嘴角含笑道:“我們家也向通源盛訂貨。”
陳夫人掩嘴而笑,低聲道:“那幾位夫人知不知道,那通源盛,這幾日出了件大事!”
沈穆清、時靜姝和閔夫人俱是一怔,眼中流露出好奇之色。
閔六太太見了眉頭微皺,想出言阻止這陳夫人的流言蜚語,又想到自己只是來做客的,不應該管別人家的私事,遂低下頭來輕輕地喝茶。
趙夫人目光一轉,把所有人的表情都看在眼中。她露出一個會心的笑容,道:“定遠侯搬到通源盛去住了!”
大家全都怔住。
樑伯恭搬到通源盛住……難道他離開了樑家……可他是當家人,怎麼能離開……難道和馮氏吵起來了……不會,樑伯恭雖然沒見過幾次面,但這人對兄弟很好,應該是個孝順之人,怎麼會做出搬到通源盛住的舉動來。他難道不知道,這樣一來,家庭的矛盾就會升級嗎?難道他身邊就沒有個提點他的人……或者,是王溫蕙的意思?
想到這裡,她不由搖頭。
王溫蕙那樣一個聰明人,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來……肯定不是她!
沈穆清越想越糊塗,想問問陳夫人是怎麼一回事,又不知道從何問起。
“怎麼會這樣?”時靜姝回過神來,“侯爺這樣做,豈不要背那不孝之名?”
“唉!”陳夫人嘆了一口氣,“如果僅僅是這樣那就好辦了。只要侯爺出面隨便解釋一番——或說通源盛離衙門近,搬到那裡行事方便些,沐休日就會回南薰坊;或者是說孩子想母親,帶着去那裡住幾日……就都解決了。”
屋裡的人點頭。
“誰知道,昨天下午,樑家三太太卻帶了一幫子人把通源盛砸了個稀巴爛。還叉着腰在大街上嚷。說樑家又沒有分家,樑伯恭不養母親兄弟,拿了公中的錢出來給王氏做生意。只顧着自己的房頭,不管其他人的死活。看熱鬧的人把街都堵了。聽說,當時侯爺夫人羞慚地躲在鋪子裡面一直沒有出來,讓自己的弟媳罵了個狗血淋頭。都察院裡的好多人也在議論,說當初先帝就不應該讓庶子壓在嫡子的前面繼承爵位,這才使樑家上下不分,尊卑不明……還有人揚言要參樑伯恭。說他無教化之能,妻子離家在先,他拋母棄弟在後,乃不孝不悌之人。”說着,擡頭望了望外面,“至於那些御史到底參不參樑家,等下衙的時候應該就有消息了。”
王溫蕙做生意的錢根本就是自己借給她的,怎麼傳成了樑伯恭出的錢……還好王溫蕙當時“羞慚地躲在家裡沒有出來”,要是她出來這麼一辯,只怕自己就會成爲京都的一個笑柄——和離了的弟媳借錢給離家的嫂嫂做生意,居心何在?
自己一旦陷入其中,蕭家和沈家又怎能倖免……
她不禁臉色一緊,背心發寒。
閔六太太聽了卻是滿心的不忍。
哪個女子出嫁的時候不是滿心歡喜,滿心期盼!有誰會想到休棄、和離……可天意作弄人,世間沒有十全十美之事。何況她是自己女兒的姑奶奶,傷了她的顏面就是傷了自己女兒的顏面,就是傷了自家的顏面……
“我聽人說,這樑家世代功勳,怎麼教養這樣差?”閔六太太笑道,“這樣的人家,不理也罷。”說完,看了閔夫人一眼。
非禮勿聽,非禮勿視……
在閔六太太的目光中,閔夫人臉色微紅。
“也是。”她笑道,“就是馮家,也不大和樑家來往了。”
陳夫人點頭:“上個月富華公主在家裡設宴,我沒有看到樑家的人出席。”
沈穆清聽着有些意外。
沒想到,陳夫人連富華公主的圈子也走的進去……真是不簡單。
閔六太太忙道:“我聽人說,富華公主家裡經常設宴,請些女眷吟詩作對,可有此事?”
“有,有,有。”陳夫人笑道,“富華公主常在家裡開詩會。閔六太太是從南邊來的,您不太知道京都的情況。北邊的人都信奉‘女子無才便是德’,把女子的針黹排在第一。我們南邊的人卻不一樣,講究‘詩琴書畫樣樣精通’,以學養德,因此把識字斷文排在第一。這富華公主雖然身在深宮內院,卻從小和皇子們一起讀書,書、畫兩樣很有些造詣。所以才辦了這個詩會,有些以書、畫會友的意思。這幾年,倒是把京都的風氣轉了轉,家有餘資的人家都喜歡讓姑娘們讀些書,識幾個字了。”
這件事,沈穆清隱隱聽人提起——說富華公主常常請了從南邊到京都做官人家的女眷到家裡做客,卻不知道有詩會這件事。說起來,她從來沒有接到過富華公主的請帖。
“這是好事啊!”閔六太太眼底閃過訝色,“女子讀書就能明理。富華公主能帶動京都女子讀書的風氣,真是件功德無量的好事。”
陳夫人點頭:“所以我一接到富華公主的請帖,就將翰林院武大學士的兩位千金帶了過去……武家兩位姑娘,在詩會上可出了大風頭了。”她掩嘴而笑,“說起來,下個月十二富華公主又要設宴了,到時候我跟公主說說,大家也去湊個熱鬧吧!”
這個陳夫人,總有“驚喜”給大家!
閔夫人微笑着喝茶,沒有作聲。閔六太太卻道:“我們下個月初就要回舟山了,只怕要留個遺憾了。”
陳夫人的目光就落在了沈穆清的身上。
“我家大伯母來了,只怕是走不脫身。”她很爲難的樣子,“只能以後再說了。”
陳夫人不免有些失望,強笑道:“既然蕭夫人這段時間有事,那只有等個合適的機會了。”
沈穆清向陳夫人道了謝,有小丫鬟進來稟道:“酒宴已經擺好了,請各位夫人、太太移座花廳。”
大家笑吟吟地站起來去了花廳。
陳姨娘準備的酒菜自然豐富,卻比不上陳夫人的八面玲瓏。來的每個人她好像都認識,都能搭得上話。沈穆清想到她剛纔勸屋裡的幾個人去參加詩會,卻獨獨漏了布衣的時靜姝……心裡不由有了幾分戒備。
回到家裡,她把事情告訴了蕭颯:“……我事後問過姨娘了,這個陳夫人和她是怎麼認識的?姨娘說,是去胡信家裡喝他孫子的訂婚酒時認識的。蕭颯,我總覺得以陳夫人的身份地位,交際也太寬了些。”
蕭颯的神色也有了幾分沉凝:“這件事,你仔細點。只怕是與皇上的家務事有關!”
皇上的家務事?皇家無小事,他能有什麼家務事?
“難道是爲了立儲的事?”沈穆清不禁脫口而出。
“你還有幾分小聰明。”蕭颯笑着捏了捏她的臉,“如今宮裡王貴妃正得寵呢!”
王貴妃去年生了個兒子。
“可皇后娘娘與皇上是患難夫妻……”
蕭颯目光黯然,一副不想多談的樣子:“總之,你以後少出門!”
沈穆清相信蕭颯的判斷,連連點頭。
第二天,叫了銀良去查通源盛的事:“……看看樑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惹得他們家三太太在西大街罵街。”
銀良應聲而去,先前蕭颯安排監視蕭成的人回來了:“……成大爺剛剛出了城門,聽隨行小廝的口氣,是要回揚州。”
到底還是選擇了去揚州……只是不知道蕭詔會不會把漕幫留給蕭成!
沈穆清嘆一口氣,叫了媽媽進來:“去大太太那裡給大太太報個信。”
媽媽應聲而去。
蕭颯安排監視蕭成的小廝卻磨磨蹭蹭一副還有話要說的模樣。
“怎麼了?”沈穆清笑容親切,“是不是成大爺那邊有什麼不妥的事,你不妨直說。”
小廝鬆一口氣,道:“奶奶真是神人,我的確有話要說。”
沈穆清不理他的奉承之言,笑道:“出了什麼事?”
小廝沉吟:“陸姨娘跟成大爺在一起!”
沈穆清對這樣的消息並不覺得意外。
“知道大老爺和大太太都在京都,大老爺還開了條件讓陸姨娘選,陸姨娘就鬧了起來,成大爺勸了她半天,要不然,她早就找到家裡來了。”
想來也是這樣。
茶秀沒有了理智,蕭成並沒有瘋。
“後來,成大爺就跟陸姨娘說,不管是去臨城還是回揚州,他都會聽陸姨娘的意思。陸姨娘聽了就抱着成大爺嚎頭大哭起來,還說:是自己命不好,嫁了個負心人,連累孩子都跟着受苦……還說,還說……”小廝吞吞吐吐了半天,“還說,讓成大爺把蕭家的東西都還給大老爺,不要蕭家的一分一釐,就算去揚州吃糠咽菜,也決不踏進臨城半步。”
沈穆清苦笑。
蕭成實際上和蕭颯在本質上是很像的人,在親情面前,兩人把物資的東西都看得比較輕……茶秀這樣說,只怕那蕭成真的會把蕭家東西都還給蕭詔……不過,蕭成也算是個有本事的,不求大富大貴,過過日子,相信蕭成還是沒有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