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來了又走了?”沈穆清愕然。上前兩步,盯着銀良問,“去哪裡了?可留了什麼話沒有?一個人來的嗎?”
銀良忙道:“大太太由玉簪陪着來的,身邊只帶了一個護衛。沒有說去哪裡。留了話給您,說她明天一早再來。”
沈穆清和蕭颯面面相覷。
“由玉簪陪着,身邊只有一個護衛?”蕭颯眼底閃過困惑。
銀良點頭:“我說讓小廝去石化橋沈老太爺那邊報個信,大太太不同意,我留大太太歇會,她老人家也不坐。問:待會奶奶回來了到哪裡找您?也不答應。”
“大*奶回來了呢?她爲什麼不等我們回來。”悅影望着父母親,滿臉的不解。
沈穆清和蕭颯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好,正支支吾吾的,有人疾步而來。
大家循聲望去——是蕭詔帶着兩個護衛。
沈穆清愕然。
蕭詔已高聲道:“蕭颯,看見大太太沒有?”
“我們今天去了石化橋。”蕭颯簡短地道,“大太太沒有碰到我們的人,又走了。不知道去了哪裡,我正準備派人找找。”
他沒有把大太太明天一早要來的消息告訴蕭詔——是不是在他的心裡,生母比這個生父更重要些呢!
沈穆清思忖着,就聽見蕭詔嘆一口氣,道:“我在連升客棧留了人,要是有大太太消息,你讓人去那裡傳個信。”說着。幾個跳躍,身影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大爺爺好厲害啊!”小小的子揚望着蕭詔遠去的背影,微張着粉紅色的嘴脣,滿臉的震驚。
“傻蛋。”悅影輕聲地斥責弟弟,“大爺爺是漕幫的幫主,當然厲害啦!”
“那我當了漕幫的幫主,是不是也這麼厲害!”
“應該可以吧!”悅影語氣很不確定地道,“要不然,怎麼會當漕幫的幫主呢!”
兩個大人聽到兩個小孩的對話都有些啼笑皆非。
“有什麼事我們回屋再說!”蕭颯搭了沈穆清的肩,一家人快步走了進去。大門在“呀丫”聲中緩緩合上。
“你說,大太太這是什麼意思?”蕭颯由着沈穆清幫他更衣,“兩人不是一起去的清源嗎?怎麼又各走各的了!”
“你也別急,”沈穆清安慰蕭颯,“大太太和大老爺都是久在江湖行走的,身邊也有人,不會有什麼事的。而且,大太太既然留言說明天一早來,出了什麼事,明天一早不就清楚了!”
蕭颯沒再做聲,只是第二天一大早囑咐沈穆清:“要是有什麼事,記得讓人去告訴我一聲。”
“放心。”沈穆清送蕭颯上朝,“我知道輕重。”
把孩子們都叫起來,又吃了早飯,處理了些家務事,眼看着日上三竿,大太太這才姍姍來遲。
“出了什麼事?您住哪裡?”沈穆清拉着大太太的手連珠炮似地問道,“吃了早飯沒有?”
大太太嘆一口氣。和沈穆清進了屋,遣了身邊的丫鬟,苦笑道:“真是一言難盡!”
沈穆清親自給大太太斟了茶,笑道:“既然是一言難盡,那就慢慢說好了。”
大太太喝了口茶,思忖半晌,沉吟道:“我和大老爺去看了芸娘,芸娘雖然對我們不冷不熱的,但我看得出來,她還是很高興見到我們的。特別是我提出那王家不是良配,王家三公子要讓人好生查查,她也沒有拒絕……我們在那裡過了年,芸娘找我去趟湖州,打聽打聽王家公子的爲人,我哪有不答應的道理。大老爺聽了,說他在那邊有熟人,不如陪着我去。我知道他是有本事的,能隨我去自然是事半功倍,就同意了。去了湖州一打聽,那孩子倒是個成氣的,我也放下心來。給芸娘報了個信,正想着眼看快到清明瞭,要不要回趟錦州。大太爺卻讓我跟他回臨城,還說,我這麼多年沒有回去,家裡的事都是二太太擔着。於情於理都要向二太太道聲謝纔是。我一想,也是,就和大老爺回了臨城。誰知道,我們前腳進門,那個後腿就追了來……我突然間覺得心灰意冷。趁着她鬧得兇,輕車簡從連夜出了臨城……心裡惦記着悅影和子揚,就來看看他們兩個……”
話雖然說的模糊,但沈穆清也聽出個七七八八來。
“茶秀,去了臨城?”
大太太點頭:“可不是。”
“那老太爺他們……”
“這麼多年了,老太爺也疲了,我也厭了……大老爺想怎樣就怎樣吧!”
“昨天晚上,大老爺追了過來。”沈穆清打量着大太太的神色,“相公只說你來過又走了,沒告訴大老爺您今早要來。”
“這樣很好。”大太太眼底閃過無奈,“我和他真是冤家……見不得面,一見面,無風都要起三層浪。”
“看您說的。您和大老爺在清源的時候不是好好的嗎?”
“那也是要顧着芸孃的面子。”大太太臉上竟然飛過一道緋紅,“我們總不能讓莊家的人在她背後指指點點的吧?”
沈穆清猜測着……
“那在湖州呢?”她微微地笑,“在湖州的時候還不是大老爺幫着跑前跑後的!”
“他自己的外孫女,他能不幫忙嗎?”大太太強作鎮定,“那也是應該的。”
“您看,您們單獨在一起的時候不是好好的,”沈穆清笑道,“說起來。您和大老爺辛苦了一輩子,不如趁着現在身體還好,到處走走……”
“正是這個理!”蕭詔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屋裡。
大太太和沈穆清驚訝循聲望過去,就看見穿天青色粗布道袍的蕭詔身姿挺立地站在門口。
沈穆清忙上前給蕭詔行禮。
蕭詔看也不看她一眼,步履堅定地朝着大太太走過去:“蕭颯媳婦說的對。我們都是一把年紀的人了,有些事,該放下就放下了。趁着還能動,不如結伴到處走走。”
大太太微慍:“事情哪有你想的那樣簡單……哪能說放就放!”
“那我問你,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蕭詔望着大太太問道。
大太太微怔,道:“廣東的生意……悅影和子揚……”說着,聲音漸漸低下去,“還有鄭家的生意……”
蕭詔很強勢地打斷了大太太的話:“廣東的生意你不是早就盤出去了。至於悅影和子揚,他們父母雙全,自然有人管。說到鄭家的生意,那就更隔得遠了。你別忘了,你是嫁了人的,鄭家的生意自有鄭家的人管,與你何干……還是三位舅兄厚道,讓你插手鄭家的事。要是換了別人,只怕不會這樣干休!”
大太太聽了臉色不虞,張嘴正欲爭辯幾句,蕭詔已道:“你也不要不服氣。你仔細想想我說的話……大舅奶奶論人品相貌才幹哪一樣不是上上之選,這麼多年來。一直看着你的眼色行事。不過是手足情深。越是這樣,你越是要退讓一步纔是。這樣的話,也只有我說了。你兄弟怕你不高興,其他的人敬着你是大的……”
大太太臉色鉅變,臉色煞白地望着蕭詔,厲聲質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月娘,”蕭詔目光明亮地望着大太太,“我們走到今天,我有責任,你也有責任……但我想和你重新開始……你覺得怎樣?”
大太太滿臉脹得通紅,擡瞼望着沈穆清。顯得手足無措。
沈穆清忙退了下去。
大太太這才自然了一些:“你說這些做什麼?讓孩子們笑話罷了!”
蕭詔握了大太太的手,嘆一口氣:“月娘,我們重新開始吧!這一次,你別走,我也不發脾氣……我們重新開始!”
從屋裡退出來了的沈穆清很想趴到窗櫺上去聽聽……可看着屋檐下烏鴉鴉的人頭,她還是挺直了脊背去了花廳。剛坐下,就有小丫鬟跑進來:“奶奶,奶奶,成大爺來了。”
“成大爺?”沈穆清片刻後才反應過來,“蕭成大爺嗎?”
小丫鬟連連點頭。
消息可真快啊!
“是一個人來的?還是帶了什麼人?”
“身邊還跟了兩個隨從。”
這樣看來,茶秀沒有跟着!
“請他到花廳來!”
小丫鬟應聲而去,不一會,把蕭成帶來了。
大家分賓主坐下,丫鬟們上了茶點,人還沒有退下去,蕭成已迫不及待地開口:“大太太是不是回來了?”
沈穆清沒有做聲,認真地望了蕭成一會,道:“大太太回來不回來,對你就這麼重要嗎?”
蕭成微怔。
這樣表情嚴肅的沈穆清,他還是第一次看見。
“相公在和我成親之前,是不和大老爺、大太太說話的。”沈穆清凝視着蕭成,“這件事,你知道嗎?”
蕭成垂下眼瞼,沒有回答。
“你看,受傷害的不僅僅是你。”沈穆清的聲音很輕,“可做爲晚輩,卻只有你拽着那些前塵往事不放……成大爺,有些事,你應該好好想想纔是。”
蕭成猛地擡起頭來,看着沈穆清的目光充滿了憤懣:“那是因爲不管受到的傷害有多大,你們都有人幫着擦傷口……而我們,卻沒有……”
他用了“我們”這個詞,而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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