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第五日晌午王宮花園
我坐在花叢裡看着晴空裡的白雲,心頭正覺得百無聊賴,就瞧見被許多宮女簇擁着款款走來的王后。冷哼着看她朝自己走來,我的眼中閃過一抹陰沉。
“東琴公主好大的興致,居然坐在這裡望天發呆。”王后微彎下腰,朝我伸出手,“走吧,一起去那邊的亭子裡坐坐。”
我收起眼神裡的冰冷,搭着她的手借力站起身來。
這個女人大概是好不容易看我落單,興奮得有些過了頭吧?我鄙視的看着她扭腰擺臀,滿臉充滿媚惑的笑容,從心裡覺得煩躁。尾隨的宮女被她支在亭外站着,那雙玉手用力拉扯着我坐在了她身邊。
“小狐狸精!這宮裡的王子都圍着你團團轉讓你很快意吧?”充滿惡意的冷諷自那張鮮紅的凌脣裡吐露出來,我平靜的擡眸注視着那張仍充滿笑意的嬌美臉龐,早已習慣她的雙面派做風。
“我的侄兒一向心高氣傲怎麼會看上你這個落魄公主,”王后的眼神裡現出一絲厭惡,漸漸的,她脣邊的笑容揉進一絲不懷好意的曖昧,“莫非是你使了什麼下流手段勾引了他?”
“你想太多了。”我淡淡的回答,臉上揚起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真正需要用下流手段勾引男人的,恐怕是王后您吧……”
“啪!”我的話被她揮來的巴掌打斷,捂住因疼痛而熱辣的臉頰,我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心中滑過一縷得逞的快意。
“賤貨!別以爲我不敢動你!”王后無視我眸中的冰冷,欲揮手再給我一巴掌。不馴的瞪視着她,我刻意露出鄙夷的眼神,燃燒她所剩無幾的理智。
“公主!”立即有宮女閃身阻隔在我和王后之間,聲音不大卻中氣十足,“二王子正在宮中等您呢!奴婢是奉了二王子的命令來尋您的!”
真是個機靈的丫頭!我的眼眸中滑過一絲嘲諷,擡頭看向臉色微沉的王后,柔聲道:“那就回去吧,省得礙了別人的眼!”
“是!”宮女靈巧的扶着我走出了王后的視線範圍後,才小心的規勸,“公主以後還是少惹王后爲妙,她是炎國的長公主,深受我王的寵愛。平日裡,除了王沒有人敢給忤逆她……”
“行了!”我揮手打斷宮女的嘮叨,“此事我自有分寸,無須多言!”臉頰上火燒般的疼痛已經將我的耐性燃燒殆盡,我現在滿心想的都是如何止痛,根本不願聽這些宮廷內的“基本生存法則”。
身邊的小宮女也只有噤聲不語,沉默的隨我回寢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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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天白日,大庭廣衆之下被那表裡不一的王后施暴。我想此刻的金國王宮上下已經傳遍我和王后的不合了吧?捂着已然紅腫的臉頰,我樂呵呵的吃着廚房剛做出來的核桃酥,滿心的計量。
“大王子!”身邊的宮女驚呼着跪倒一片,我扭頭去看,慕容梓虞正臉色陰寒的注視着我半邊紅腫的臉。
“你們都下去吧,”我無奈的嘆息,揮退身邊的一干人,想朝他露出一個淺笑,卻牽動被打的臉頰,疼得我齜牙咧嘴。
“爲什麼要激怒她?”慕容梓虞坐在我身邊神情間透出一股不捨,從懷裡掏出一瓶膏藥,“你明知道她是個多麼狠毒的女人!”
“哼!”我瞥了他一眼,不吭聲。任他動作輕柔的將藥膏塗在我的臉頰上。
“她畢竟是父王寵愛的女人,即使打了你,我們也無法爲你討回公道!”他的眼眸中透出一絲憂心,無奈的嘆息,“以後別再去惹她。”
“是她指着鼻子罵我狐狸精哎!我哪裡有那個本事去惹她呦!”我惱怒的叫嚷着,憤然躲開梓虞給我抹藥的手指。
“東琴,”梓虞的臉上擺出難得一見的嚴厲,語氣卻是難得的溫柔,“別任性,好好上藥才能止痛。”
不太甘願的將紅腫的半邊臉偏向他,我撅着嘴不說話。清涼的膏藥帶着獨特的奇香很快降低了我的疼痛感。慕容梓虞站起身,伸手擡起我的臉仔細觀看,“會很快消腫的,別惱了。”
扭頭掙開他的手,我徹底選擇忽略他的存在,隨手拈來甜酥塞進嘴裡,慢條斯理的咀嚼。“梓倫馬上也會過來,我先走了。”他口氣落寞,不等我出聲挽留已經踏出了宮門。皺眉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心裡沒來由的升起一股罪惡感。搖搖頭,我終究是要離開的,何必在意這些本不應該出現在我生命裡的人和事?
站起身,拿一本書捧在手裡,我津津有味的看起書來。不過才翻動了幾頁紙,耳旁就已經傳來梓倫的怒吼聲:
“公主已經這個樣子了,還不服侍她躺下休息?!你們這幫奴才都是木頭嗎?”
揉揉被震痛的耳朵,我正想回過身去制止他鬼吼鬼叫,就被一股力量騰空抱起!梓倫的臉上有尚未來得及消散的怒氣,藍眸裡流露出無限的自責與心疼。以爲他會開口說什麼,卻被他沉默的抱在懷裡,不安的動了動身子,我小心翼翼的出聲試探,“梓倫?”他失神的樣子讓我有些心酸,悄悄擡手撫上他緊皺的眉,“我沒事。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嚴重。”
藍眸緩緩轉動,他的目光落在了我已有些消腫的臉頰上,俊美的臉龐總算有了一絲表情,“我沒有辦法保護你!”他挫敗的低語,將臉埋進我的頸窩裡,“那個女人是父王的最愛,就連我也要忌憚她三分。”
“我知道。”輕撫他金色的發,我淡然的很,“以後,我會躲得她遠遠的,不讓她再有傷害我的機會。”
慕容梓倫擡起頭,神色複雜的看着我,摟抱我的雙臂越來越用力。強忍着被他摟緊的不適感,我眼帶笑意的伸手摟上他的脖子,輕輕吻住他的脣。
“東琴……”梓倫的嘆息聲自脣邊滑落,溫柔而充滿誘惑力的回吻我。微張開眼睛,看他一臉愛戀的神情,我突然開始質疑自己要離開的理由。
可不可以不回去?可不可以就此沉淪在那雙藍眸的溫柔裡?梓虞哀傷的臉在腦中一晃而過,我的心瞬間變得堅硬。不行!這種糾纏不清的複雜關係,遲早會讓我瘋狂,必須離開!
深夜。
我坐在牀上,看着手中絲帕裡的粉末輕聲呢喃,“蜘蛛草,性陰,其根之毒可使人停止心跳、呼吸,陷入假死狀態,三日內喂中毒之人服其葉熬成的湯汁可解此毒,過時服用無效。”當初在東方涪羽的軍營裡看到這一段文字的時候曾想過可以用此來做麻醉藥,沒想到今時今日卻成了我逃脫計劃的關鍵。腦海中浮現出慕容梓倫的藍眸,如果看見我毫無生息的屍體,他會是怎樣的哀傷呢?真是對不起了…………低嘆着裹好粉末,收起絲帕。緩緩躺下的我,開始想念上海的生活。畢竟那纔是屬於我的生活啊!
不管用盡什麼樣的方法,吃盡什麼樣的苦頭,我都一定要回去!回到我司徒藍蘇的人生軌跡裡去!
第十一日,早晨。
用完早餐的梓倫正準備擡腳離開,我忍不住伸手拉住他的左臂,“給我梳下頭髮吧?”漂亮的藍眸在我臉上流轉,他欣然點頭,朝我揚了揚下巴,示意我坐好。
轉過身背對他,我閉上眼睛隱藏眸中的留戀。他的動作很輕柔,我柔順的髮絲很快就在他手下變成一個美麗的髻。“好了!”他彎腰在我耳邊低語,“乖乖在宮裡看書別亂跑,我幫父王批了那些摺子就過來。”我回頭在他頰邊印上輕吻,微笑着點頭說“好!”他才戀戀不捨的離去。
忍住喉間的字音,我知道再喚住他定會招來懷疑。握着絲帕的手緊了緊,白翳一定準備好了一切。我也必須行動了!
“來人!”我高聲呼喊,“帶一盒點心跟我去王后的宮裡,今天我想找她聊聊天。”
沒有人敢質疑我,宮女們很快準備好一切走在我身前,領着我向那個女人的寢宮走去。好戲就要開始了呢,我的脣邊揚起一抹冷笑,心裡打定主意要讓王后爲她打我的那一巴掌付出代價!
棲鳳宮。
“呦!東琴公主還真是稀客呀!”王后媚笑着,走上前拉住我的手,“今天怎麼有空過來啦?”
看着那雙狹長鳳眼裡的嘲諷,我則還給她一個大大的燦爛笑容,“宮裡坐着實在無聊,就想來找您拉拉家常。”
王后走近我,笑着在我耳根旁低語,“你膽子倒不小,不怕就此消失在我這棲鳳宮裡麼?”
我仍保持着微笑,低聲迴應,“怕就不來了!”
王后的眼瞳裡閃過一抹似嫌惡似欣賞的矛盾神采,我被她拉着坐在了軟椅上。“奉茶!”一聲呼喝,就見有宮女端着茶杯走來,我狀似不經意的用拿着絲帕的手接過,任茶水浸透了絲帕。
“公主肩上的傷可是痊癒了?”王后抿一口茶,目光落在我進門前,她一人對奕的棋盤上。
“謝王后關心,已無大礙了。”我微笑着開口,不動聲色的將溼透的絲帕扔在了座椅的後面。
“那麼臉上的傷呢?”王后銳利的眼神突然就掃了過來,那一閃而逝的陰狠表情讓我的心一凜!
“您看呢?”嬌笑着,端起杯子啜飲了一口,我的眼神亦冰冷異常。
“呵呵,”王后回頭笑着在棋盤上落子,“算是給你個教訓!不要以爲有他們護着你,就能對我不敬!”
我繼續喝着手中的茶,彷彿在品嚐玉液瓊漿般的愜意。心裡其實知道,不喝光這杯茶水,很容易被人查出蜘蛛草的粉末。溫熱的液體慢慢滑下食道,進入胃袋。我靜靜的等待着,不再言語。
“二王子駕到————”門外傳來高昂的通報聲,我驚訝的挑眉,他此刻應該在和慕容軫一起批示奏摺啊!怎麼會來這裡?
王后站起身,走到我身邊,笑得無限陰冷,“他是怕我把你吃了吧!”我的手慢慢被她執起,心裡知道她想要演出一幕對我關懷備至的戲碼。厭惡的皺眉,欲抽回自己的手,卻發現她手勁大得出奇,我根本無法掙脫!
“東琴啊,那日是本後的不對,你千萬不要記掛在心啊!”那雙美麗的鳳眼裡閃過一抹森冷的威脅,她的表情裡充滿了內疚,“畢竟,我是被你氣糊塗了啊!”
“明明是你先出口挑釁,怎麼倒變成是我氣你了?”我的眉眼間充斥着不馴,成心要砸她的戲,“更何況,王后不是一直看我不順眼,欲除之而後快麼!”
“東琴!”帶着一絲急躁的聲音穿透了我的耳膜,王后的目光朝我身側投去,一抹可人的淺笑快速掛上她的脣角。
“梓倫啊,今天怎麼有空來本後這裡?”看着雍容華貴的女人緩步走到金髮藍眸的男子面前,我的目光回落在已空的茶杯上,不自覺的咬住了脣。
“兒臣聽聞東琴公主在此做客,特來相陪。”高大的身影漸漸朝我靠近,我鎮定的擡起頭,看着梓倫泰然自得的坐在了我旁邊的椅子上。
“母后與公主正在聊什麼?”梓倫的手輕輕搭在了我肩上,滿臉的輕鬆笑容,“兒臣來的時候,見你們似乎聊得很開心?”
“是呀!呵呵……”王后以帕掩嘴嬌笑着,“東琴正和我聊起你呢!”
我冷眼看着她扯謊。肩頭忽覺得疼痛,回首望去,是梓倫溫柔微笑的臉龐,抿抿脣,我用只有彼此才聽得見的聲音低語:“你保護不了我的。”
“那東琴一定是在跟您抱怨我沒有好好陪她吧?”梓倫附和着王后的話,搭在我肩頭的手改而環住我的腰,微使力就將我從座椅上扯進了他的懷裡。
“還真被你說中了呢!”王后巧笑着,狀似不經意的掃過我們相擁的親密坐姿,眸中驟然滑過一絲冰冷的光。
心跳正在緩緩的減慢速度,血液無法順暢的流動導致我的四肢漸漸冰涼。耳邊充斥着王后與梓倫的談話聲,卻已經無法聽得真切。我知道藥效已經在揮發了,無力的將頭靠在梓倫的胸前,呼吸也開始變得沉重。
“東琴?”梓倫低下頭審視我蒼白的臉頰,一抹憂心躍上深邃的藍眸,“是不是困了?”
我艱難的將頭轉向一側的王后,脣邊漾起一絲苦笑,“當日推我入海的人並沒有料到我還能活着回來吧?”眼見那張妖豔的臉變得蒼白,我不禁在心底冷笑,臉頰卻已經因爲心臟緩慢的跳動而痛苦的扭曲,“與其,終日擔心我,恢復記憶。不如,再次,讓我閉上眼睛。永遠的消失。”我張嘴大口的呼吸新鮮空氣,“王后,您好狠的心吶!”
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去觀察那個女人臉上的精彩表情,我抓住梓倫胸前的衣襟費力呼吸,感覺胸腔越來越透不過氣。耳邊響起他震怒的聲音,“你這個蛇蠍一樣的女人!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感覺腦袋變得昏沉,我閉上眼睛剛想睡會兒就被一股巨大的力掐住了下巴,緩緩睜開眼,印入眼簾的是梓倫哀痛的臉龐,“東琴!你不能睡!睡了就再也醒不過來了!”王后亦驚慌失措的高聲尖叫:“宣太醫!快給我宣太醫來!”
慘笑着搖頭,我吐字異常的艱難,“爲什麼不放我離去?這王宮裡危機四伏,怎會是我的生存之地?你的強求,使我一次次的遭人殘害,如今,恐是再也無法得救了!”猛然伸手指向王后站立的方向,“記住!害死我的,不是她!”因爲缺氧,耳邊已經泛起嗡嗡的耳鳴。視線也開始漸漸陷入黑暗,我用盡最後的氣力細聲指責他,“是你!是妄想把我留在身邊當個傀儡娃娃的你!”
意識陷入黑暗前,我聽見慕容梓倫悲憤的咆哮:“不!你不能死!我不允許!”真是個霸道的男子呵!就連死的權利也要從我手中剝離。可惜啊!我的脣邊緩緩揚起微笑,任慕容梓倫再霸道也是無法留住我的!
心跳漸止,我甘心情願的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