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葬站在陸安的對面,笑得一臉愜意,他聳了聳肩膀,又說道:
“所以我覺得我們不如先從認識開始——就算是沒了龍澤血劍,我也依然是曾經傲視羣雄的人,想要輕而易舉的解決我,恐怕得令你失望了。”
陸安眯了眯眼睛,他覺得花葬此行並非送死,而是前來接受自己的死亡。
送死和接受死亡,是完全兩種截然不同的概念,陸安皺了皺眉頭,唔噥着問道:“你和葉傾寒都談了些什麼?”
“我和葉傾寒?”花葬愣了愣,他沒有想到陸安發現的這麼快,但如果說這個世界是陸安的話,那麼這個發現也有些太過緩慢。“我們聊了聊未來。”
“你沒有未來,他也是。”陸安沉聲說着,眯起了雙眼,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帝王槍,面前的花葬並沒有任何的舉措,那麼……自己先出招也是無妨。
想到這裡,陸安腳下用力,一瞬間便竄了出去——但事情並不是想象中的那麼順利,他自我感覺是竄了出去,但是現實卻是一個踉蹌,彷彿有什麼東西絆倒了他一樣,面朝下,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發出了一聲巨大的聲響。
花葬甚至因爲這個聲音而假裝痛苦地掩面扭頭,好像是真的非常同情陸安一樣,甚至都沒有眼睛去看了。
“……花葬,你把你的混沌之力從我身上撤走。”陸安一瞬間感覺鼻樑要塌了,但是在她想要起身的時候,卻覺得身上有千斤重的東西在壓着他不能動彈。“我不是孫悟空,我不喜歡被壓五百年,而你也不是什麼如來佛祖,所以如果你還想死的快一些,麻溜給我解開。”
“孫悟空與如來佛祖是你們那的文化?”花葬沒有因爲初戰告捷就放鬆警惕,他依然站在原地沒有動作,只是暗暗加強了在陸安身上的力量。
他寄希望於此,能夠壓制陸安的身軀,陸安的確沒說錯,他是在給葉傾寒足夠的時間,畢竟如果想要離開的話,只有殺死陸安,而能夠殺死陸安的唯一辦法,就只剩下葉傾寒身上的《獵天書》。
縱然不是很想承認這點,但是他們的確棋錯了一招,沒有一個人去猜想陸安的世界仍然存在着,他們的終點只放在了陸安體內的《舊約神紋》上,而《舊約神紋》只是一個救人的功法,再怎樣厲害,在一定程度上他都要比《獵天書》要弱不少的。
這是從根本上的差異,有些差異是無法通過後天的努力去彌補的,所以他們聚集在了軒轅無名的身旁,打算打一場伏擊戰,但卻沒有想到變成了如今的局面。
而且……這個世界是共通的。花葬想到這裡,眼神向四周瞄了過去。雖然他不知道有多少人發現了這點,但是對於他來說,探索四周是他的拿手絕活,他找到了葉傾寒,也找到了宋小石,更找到了軒轅無名與陸安。
陸安殺死軒轅無名的那一刻他以爲就是終結了,可萬萬沒有想到,陸安竟然選擇去救活軒轅無名,還把無爲刀給他,隨後……二人憑空消失了一段時間。
再度出現的時候,花葬明顯地感覺到了記憶的斷層,或許是這個空間的斷層,但是……這顯然不一樣了,這個世界顯然就徹徹底底的不一樣了。
花葬敢保證,這裡不再是陸安的須彌之界了,而是另一個世界,另一個更貼近陸安靈魂深處的世界——沒準就是陸安最堅守的記憶,被軒轅無名的移魂琴給打了出來。
花葬這麼想着,將目光移向了不遠處碎裂的容器處,那個容器沒有消散,而是真實存在的,這周圍的所有東西也是,比如在花葬頭頂照射的燈光,那光束是冷的,沒有任何溫度。
花葬不熟悉這裡的一切,但是他知道面前是死路一條,他需要做的只是延長死亡的過程——如果說必須死亡的話,那麼多走一個也是好的。
他想起了曾經與葉傾寒的對話,他們決定了一個未來,那麼就要開始爲之奔赴而去,無論生死,無論好壞。
至少,死前無憾。
“講道理啊花葬,你到底是多愚蠢才用你自己的世界的本源力量來壓制我?”陸安趴在地上,非常不樂意地嘟噥着說道。“你簡直笨的像頭牛!假如我起來了,把你這股力量撞碎了,接下來的事情就是軒轅無名的帝王槍把你捅個對穿,然後我在把你的元神打散,讓你連輪迴的機會都沒有,你是不是一點都不怕啊??真的相隨着那些活着的傳說成爲死了的幽靈?”
“有什麼問題呢?”花葬笑了笑,反問道。“我好久都沒有像這樣一般的興奮了,這多虧了你,陸安。”
“那我是不是得要一些……犒勞?”
“……?!”
突然間,花葬的背後傳來了一聲問候,他立刻轉身後退一步,卻看見了另一個陸安就站在他的後面,摸着下巴,非常認真地思索着。“講真的,花葬,你們所有人對於上古的這三本功法都是非常陌生的,怎麼就能夠定製出各種方案來企圖謀殺神呢?”
“……你只不過是一個幻化體而已,那裡壓着的纔是本體,不足爲懼。”花葬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這個突然出現的陸安,努力讓自己平穩下來,沉聲說道。“幻化體沒有任何的攻擊能力,你嚇不到我的。”
“……說真的,像我這麼優秀的人,有幾個一模一樣的克隆人又有什麼不好的呢?”陸安聽完很懊惱地皺了皺眉頭,他上前幾步,並將花葬逼到了死路之中。“那個我——”說着,他將手指向了遠處趴在地上正努力抗爭着站起來的陸安身上,繼續說道。“那個我是真的,可我?我也是真的,不是幻化,我不喜歡幻化的東西,那樣看起來太虛僞了,瞅着像盜版,一點都不符合我高貴冷豔的身份,我可是一個耿直的boy,而不是一個邪魅中二病的邪皇。”
“我承認我的確小看你了,花葬。”陸安笑着說道,他忍住了想要伸手揉揉花葬頭頂的念頭,深吸一口氣。“不過平心而論,對於在災難面前選擇抱團的人來說,我真的是很佩服你的,無比佩服。”
花葬的心已經懸在了半空,他看見過陸安殺死宋小石的情景,那種穿心的痛似乎已經落實在他身上了。
“洛君塵也像這般的去清洗倖存者,你能理解麼?”陸安嘆着氣,幾步走回了另一個自己的身旁,彎腰拿起了帝王槍,握在掌中掂量了一番。“如今我在想的是,洛君塵是否也同我一般的糾結呢?他下手去清洗每一個曾經鮮活過的倖存者的時候,心是不是也會作痛呢?”
花葬沒有回答他,只是在陸安轉身去取槍的時候,分出了一股元神,逃逸了現場,似乎是想要傳達訊息。
——陸安將無爲刀給了軒轅無名,殺死了宋小石與花葬,他並非只有一個本體,他殺心已定。
花葬深吸了一口氣,本想要迎接自己的死亡……但死亡卻是提前來到了,花葬的這一口氣還沒有吸到頭,就覺得胸口傳來了鑽心的痛苦。
一瞬間,他似乎體會到了最初的疼痛,就像是剛剛將生是離開母體的那種被拋棄感一樣,莫名的淚水紅了眼眶。
“花葬,你的確曾經有機會去殺死我,若是在以前的時候,沒準我還能讓你以爲你獲得了鬥爭的勝利。”
陸安的低語在花葬耳畔響起,卻是冰冷的質感。
“但現在不同了,我挺不下去了,業障與方龍吟的詛咒讓我感覺渾身乏力,我嗅到了死亡的味道,花葬,我嗅到了死亡的味道……那很冰冷,也很孤單。”
但比起用言語形容的孤單與冰冷,花葬更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寒冷的寂寞,帝王槍一瞬間連帶着將他的元神與肉體穿透,肉體的體溫正在迅速冷卻,而他的元神呢?被釘在了這具正冷卻下來的肉體之中,慢慢的,慢慢的消散。
這種感覺並不舒適,花葬朦朧間看見了一道白光自天兒降,打在他的身上,他知道白光的盡頭就是一個嶄新的輪迴,但是他卻被釘在地面之上,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希望就在前方,而他無能爲力。
“我知道你很痛苦,但相信我,在這裡徹徹底底的消散要好過轉世成爲另一個生物,洛君塵當年就是這麼做的,而我呢?我相信他的人生經驗,所以我也會這麼做,這對於你們來說是救贖,花葬,相信我。”
你要我相信你……什麼?
花葬像是離開了水的魚,他剛剛沸騰起來的戰意如今已徹底的消散了,只剩下對於來生的渴望,讓他一直在注視着眼前的幻象,捨不得移開雙眼。
可就算如此,這幻象也在消失,光芒正一點點隨着時間的流逝而變得微弱,而他呢?
他的元神也在隨着光芒的減淡而變得更加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