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目的向來都不難猜測,但這一次,陸安,你恐怕得失望而返了。”軒轅無名正襟危坐在陸安的對面,他坐在最邊的地方,但是卻掩蓋不住其東道主的光輝。
陸安先是訝異了一番,之後又撓了撓頭,縮回了老地方,一屁股坐在木椅上搖了搖,頗有童心地咧嘴笑笑,接上了話茬。“你真是個好人,恐怕在場的所有人……哦,除了你以外,都不會說得這麼委婉了,怎麼,軒轅將軍,你是怕我有後手,能活着逃出去麼?”
“是,我怕。”軒轅無名緩緩開口,卻一瞬間讓在場所有人都陷入了寂靜的沉默之中,只見軒轅無名擡頭,動作很慢,卻也很堅定。“我怕極了。”
話音落地,四座皆靜,唯有陸安突然笑了起來,笑得猖狂,笑得肆意。
“六帝遊走四方,那些在將軍帳裡的將軍是還沒死就已經成爲傳說的人,多偉大的人啊,如今他們聚集在這裡,卻陷入了空前的沉默。”
陸安一聲長嘆,將面前的這幾人身影盡收眼底,他搖了搖頭,嘖嘖的笑起來。“人稱狂將的餘未了死了,給我留了一個方龍吟和作古墨,我的確很是佩服——至少它加重了我的病痛,可顯然不夠,不是那麼夠。”
陸安說話的時候,神情是張揚而放肆的,他大刺刺地再一次提起了方龍吟心中的痛苦,卻顯得毫不在意一般。
“赫連白是個好人,好姑娘,可惜愛錯了人,如今她與自己效忠的王國長眠一起,但她真的是愛錯了人,莫道衝從來都不是什麼忠誠的好種,這點他的哥哥卻一直看不透……哦,還是說,可憐的兄弟情義向自欺欺人的去保持這段美好的關係?”
陸安話頭輕飄飄地一挑,又將矛頭指向了一旁坐着沉默不語的莫無天身上,他口若懸河地做着演講,他這一輩子都沒這麼多話過。
他彷彿真的是在訴說遺言。
“然後呢,貪將莫道衝,他的確夠貪婪的,如今他長睡不醒,沒準是他罪有應得——畢竟他選擇了一個更加貪婪的人去合作,合作是個危險的關係,葉傾寒,你真的覺得莫道衝是真心實意的和你合作的?那你感到愉快了麼?”陸安笑笑,衝着葉傾寒努努嘴,漫不經心地問道。
葉傾寒皺了皺眉頭,他並不想上陸安的當,但是這個理由聽上去如此的值得人去懷疑,莫道衝爲什麼這麼執着的在自己身旁這件事,他的確有過懷疑——當初的相遇看起來太過詭異,可是後來竟不知怎麼的,就將這件事忘記了。
他一直以爲,他與莫道衝是合作關係,但是真的是麼?葉傾寒從前的懷疑被陸安這一兩句話悉數翻了上來,他面露猶豫的神色,耳畔突然傳來了莫無天的低聲呢喃:
“別聽陸安的話,他打不過我們,正在挑撥離間,他說的都是假的,我弟弟不可能是個叛徒,你放心,他比起玩弄心計,更喜歡去看一本孤本,穩住,葉樓主,沒事的。”
“我知道。”
葉傾寒三個字就將莫無天打發了回去,他嘴巴里說的十分痛快利落,但是心中已經起了疑心。像他這樣的人,若是疑心起了,那麼也就是合作的終點了。
他將不再信任自己的隊友,即便莫道衝如今沉睡在虛空之中,沉睡在他自己的世界之內——除了葉傾寒以外,沒有人知道,莫道衝早已經將他的寒土之界託付給了葉傾寒,早在他落敗陸安之前就已經遇見了他的失敗。
如今看來,也是充滿了疑點,憑藉莫道衝的智慧,到底是什麼理由能讓他心甘情願的與陸安殊死一戰?憑藉他的自大?還是另有圖謀?
葉傾寒已經不再信任身旁的人了,至少他不在信任莫無天。
“飛將宋小石,天下無二的人。”這時,陸安的目光從葉傾寒與莫無天身上移開,越過了花葬與方龍吟來到了宋小石的臉上。“你幫着你的師兄去給顧曉白洗骨,如今你的師兄卻像傻了一樣幫助顧曉白,她是一個沒有未來的人,你從始至終都知道,造成如今的局面,你竟然想先聯合着這些人殺了我再說,哈?難道你覺得同樣身爲天選之人,顧曉白要比我強麼?哈?”
“……能力是後天錘鍊的,可是人心卻是天生攜來的。”宋小石聽後陷入了一段時間的沉默,他不否認陸安口中的事情,因爲這畢竟是擺在眼前的事實。“顧曉白會比你做的更好,陸安,我一直都這麼相信着。”
“哦……你一直都這麼相信着,真感人。”陸安點點頭,長嘆一聲,他終於把面前的這些人看夠了,起身拍了拍袍腳無形的灰燼,詠歎道。“你看夠了,那我們也得開始了——。”
“開始什麼?”軒轅無名的目光終於沉到了最深處,他瞥了一眼一直在站立的花葬,便又把注意力凝聚在了陸安的身上。
陸安沒有將矛頭指向過花葬,這的確令人心生疑惑,他爲什麼不去說說花葬?軒轅無名心中想着,卻沒有看見花葬微微不悅的眯起了雙眼。
那麼這一切對於花葬來說呢?
陸安似乎是刻意略過了花葬的,對於這個男人,陸安並沒有太大的感慨。他對於聰明的梟雄一向是喜歡的,因爲不必費太多的口舌。
“莫無天、葉傾寒、花葬、方龍吟、宋小石、軒轅無名。”
陸安走到了這些人的面前,似乎還擺正了一下自己的衣衫,他十分客氣地躬身行禮,再一次擡起頭來的時候,臉上就只剩下了笑眯眯的神情。
“總所周知,據我所知,你們都想殺死我,可是有一件事你們不得不正視一下。”陸安正了正自己的袖口,抿嘴點點額頭,頗爲苦惱地說道:“我想要的是帝王槍,而軒轅無名恰巧有這個東西——同時呢,我還比較懼怕他的移魂琴,可是就算是如此,軒轅無名依然是很擔心的,因爲什麼?”
陸安向前邁進了一步,神秘兮兮地說道:“因爲我是陸安,老天,你們就沒有一個人意識到這個問題,我是陸安,我代表了什麼?”
陸安話音落地,還頓了頓,似乎在給對面的幾個人一個回答的時間,但是所有人都在目不轉睛地盯着陸安看,搞得後者有些無趣地撇撇嘴,只好自己公佈了答案:
“變數。”
“陸安就是變數,你們沒有絕對壓倒性的實力就妄想以人數壓過我,天啊,這是誰出的主意?我真想給他戴一朵小紅花,並告訴他可以去死了。”
陸安忘情地演講着,他聲情並茂地在單方面宣泄情感,他從來都不曾說過這麼多的話,可是今天卻不一樣,他說了很多話,該說的,不該說的,他都說出來了。
“那麼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呢,陸安?”葉傾寒面色陰沉地看着面前正表演着的陸安,沉聲問道。“你不能是想一次性解決我們所有人吧,你做不到……的。”
“噓——男孩,小聲些,尊老愛幼是良好的美德,真的。”
陸安在葉傾寒話音未落之前便伸手抵在了他的雙脣之上,噓聲而談,聲音很輕,似乎是在害怕驚動了什麼沉睡的野獸。
“總所周知,我擁有的是鬼佛陀裡的佛,而你呢,葉傾寒,你有了方裘的眷戀,你有了書無痕的照顧,你以爲自己拿到了《獵天書》就能同我戰個痛快……但是葉老闆,你知道的,就算是天下第一兵器的龍澤血劍,他在顧曉白手裡依然是個沒用的廢鐵,不是麼?”
一滴冷汗從葉傾寒的額頭上劃過,他雖然很確定自己用心研讀了獵天書的內容,也在一定程度上的掌握了裡面的一些功法與能力,但是眼前的陸安如此的放肆,這讓他不禁心虛了起來,他並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會萌生出這種感覺,但是這種心虛的感覺真實的可怕。
陸安還藏着什麼不爲人知的能力?
沒有人知道,也許正如同他自己所言的那般,他的名字所代表的就是變數,沒準……今日這幾人都要死在這裡,陸安會拿走軒轅無名的霸王槍,他會完成自己所想要的所有事情。
那麼,這一切的阻礙又有什麼意義?
葉傾寒眯起了雙眼,看着陸安回到了正中央,又開了口。
但是在他開口的同時,一潭烏黑的泉水卻突然在陸安腳下蔓延開來,隨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像是記憶斷層了一般,他們所有人都消失在了其中……
不,是那個漆黑的泉水將每個人都隔斷了,他們孤身一人的站在一個隔間裡,四周是粘稠的黑色穢物。
沒人想要去觸碰這個,他們每個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大師中的大師,身份與自尊不能讓他們輕易的像個新手一樣去衝進這污穢裡,去尋求圖另一個人的存在,而換取所謂的安全感。
陸安在上空如同上帝一般的看着,當他看見這些人都穩穩地站在自己的小隔間中的時候,他就知道,計劃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