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安的神情又回到了……一種奇特的淡然中去,他似乎看開了,但有似乎變的‘正常’,但這種‘正常’對於陸安來說,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他開口說道:
“可這條路的退路即懸崖,猙獰着要吞噬,所以我決定還是放手吧,放手吧。”
——放手吧,放手吧。
陸安說這句話的時候,就像是真的不在乎了一樣,沒有了之前的悲傷,也沒有正常人應當有的惋惜。
他似乎給了自己足夠的消極時間,這時間一過,便又是一條生龍活虎的好漢——沒有什麼能夠真正地阻攔他的腳步,沒有任何東西可以。
這種人,想想都是極爲可怕的,但是……無縫的雞蛋又如何呢?
顧曉白想起了自己,沒有愛情的羈絆,也沒有任何東西的阻攔,她一直在做的事情似乎都是因爲陸安的執念於……龍澤的事故。
她還是想安安靜靜地開一家甜品店的,在一個小角落,用一些晶石去做一些美好的甜品,炒冰、奶茶、燒仙草,東坡肉、紅燒肉、回鍋肉,酥油餅、糖餅、大餡餅,好好的開一家美食餐廳,依山傍水的,好不自在。
但現在看來,這些她都必須去爭取了。
想着,顧曉白反問道:“吞噬什麼?”
這話音剛剛落地,顧曉白的眼神就飄向了地面上被陸安遺棄的美人骨,卻看見這美人骨正在一點點的陷進泥濘中,眼見馬上就要徹底的被吞噬進去了。
顧曉白一驚,立刻彎身將美人骨抱了起來,防止她徹徹底底地陷入泥濘中去。
這可是拯救龍澤的唯一手段——她可不知道下一具美人骨在何處,而且根據目前的形勢來看,也容不得她再去找第二具了。
“吞噬一切的意義。”陸安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他先是將這些淤泥烘乾,隨後拍落,這纔看起來不是那麼的狼狽。“顧曉白,謝謝你告訴我這些,謝謝。”
“額……沒關係?”
顧曉白眨了眨眼睛,被這句突如其來的感謝弄得有些手足無措,但是在下一秒,她就不怎麼感激了——很顯然,陸安的心情比翻書還快,前一秒還見他在這傷感呢,後一秒他就……去找了莫道衝的笑話。
“對了,莫道衝,剛纔我坐在地上的時候,突然好奇一件事情:既然封朗死了,你得到了捆龍索麼?”
只見陸安慢慢地走到了莫道衝的面前,摸了摸下巴,收拾了一番心情,就突兀地問道,像是一個不識事宜的小混球,含笑地看着莫道衝,如是問道。“如果你得到了什麼,一定要告訴我呀——不過話又說回來,你的基友呢?他怎麼放心你一個人來?你真的不是在單戀一枝花嗎?”
這話說的,顧曉白都想替莫道衝揍陸安了。
不過莫道衝並沒有生氣,他的反應很奇怪,彷彿在剛纔陸安緬懷虛僞愛情的流逝的時候,莫道衝已經收拾好了方纔搞笑的心情,變的又沉默且嚴肅了。
——這裡的所有人都看起來怪怪的。
顧曉白狐疑地看向了身旁的沈空冥,後者聳聳肩膀。
顧曉白撇了撇嘴,又扭頭看向了陸安與莫道衝:
“不該是我的終究不會是我的,這你該知道這個道理,我亦然。”莫道衝緩緩說道,他說的十分緩慢,似乎是句句斟酌。“葉傾寒,他不該來到這裡,我也並不希望他會來到這裡,此刻他應該有更重要的事情去辦,陸安,你莫要笑我,你會比我更慘。”
“哇哦,說的有道理。”陸安誇張地哇哦了一聲,他摸着下巴來到了莫道衝的面前,沉吟道:“實際上葉傾寒只是有一柄破扇子而已,你怎麼就能鐵定他比我強,嗯?”
“世界上有很多東西是你用力量沒有辦法改變的。”莫道衝平淡地看向了湊上前來的陸安,如是說道。“比如葉傾寒的未來。”
“憑什麼?”
“憑他終將會同楊崢一起前來。”
“……。”
話音落地,陸安啞口無言。
莫道衝聳了聳肩膀,一個響指便展開了自己的世界——捆龍索的鄉、雪域中最神秘的森林了,那片長年陂冰雪覆蓋的世界:寒冰之界。
陸安同其他人一樣下意識的瞥了一眼這片寒冰世界,入目只有雪白的一片,這時的天氣正好,晴空萬里,甚至還能隱約聽見鳥鳴的聲音。
在此之中,傳來了莫道衝的話語,那其中的一字一句對陸安來說,是異常熟悉的詞語:
“帝皇隱沒了滿城的珠寶,攜親歸了去山河作陪。子說荒淫一世覆了酒杯,九五轉身泯滅如何改悔。”
陸安眉頭一皺,厲聲喝道:“閉嘴。”
但莫道衝沒有停下,他仍然是繼續說着,這句話他當初對葉傾寒說過,如今他也要對陸安再說一次,說一說陸安荒唐的夢,說一說陸安窮奢極欲的下場:“國人一炬金殿都成了灰,金袍許諾了萬載的蠻欲,一世的霸王你悲不悲,大漠孤墳天下給了誰。”
“我說了……閉嘴!”
陸安咆哮了出來,一瞬間一股暴風在這寒冰之界中形成,席捲着冰雪如龍嘯天一般,但是暴風並沒有襲向莫道衝,反而是衝上了天去,遮天蔽日。
隨後,有那麼一瞬間,一切都定格了下來,雪花的圖案清晰可見,他就漂浮在空中,一片又一片,羅列整齊地在空中停留。
莫道衝下意識地皺緊了眉頭,他後退一步,卻不小心打亂了這份靜謐。
隨後,一股巨大的力量在他的世界中爆發出來,就像是一場災難,自那每一片看起來渺小的雪花中迸發出來,一片又一片的爆炸。
轟——轟——轟。
莫道衝只覺得隨着這些東西一次又一次的爆炸,他的靈魂都要被炸飛一塊,一次又一次地疊着,在最後的一聲爆破時,他只感到了寒冷。
他不該感到寒冷的。
可是他的意識卻越發的模糊了起來,莫道衝拼盡全力的擡頭想要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的時候,卻看見一柄斷劍自天兒降,徹底的將他的身體貫穿。
在被斷劍貫穿的那一刻,他沒有感受到疼痛的降臨。
他只感覺到孤獨。
“你爲什麼要送死呢?莫道衝。”陸安站的遠遠地,如是說道。“你明知道這將是送命的事情,爲什麼還對葉傾寒那麼忠心耿耿?”
可這個時候,莫道衝的屍體早已經冰冷,這個速度來的十分的快速,快速的彷彿不像是一個人該擁有的死亡。
陸安沒有懷疑太多,他從來都不曾相信會有人在自己的世界中存活——就像是當年的白也舊,就像是所有惹惱他人的一般。
幾乎沒有人會在這裡活下來。
史叢生卻本能地感覺到這並不真實——對於大名鼎鼎的將軍帳成員來說,這死亡來的太痛快淋漓,顯然有詐。
那麼,恐怕也是葉傾寒需要確定這條訊息:美人骨與作古墨,他都需要確認,但是這同樣是一個陷阱,葉傾寒不方便親自前來,那麼他的忠臣便替他送死。
送死……。
史叢生眯了眯眼睛。
誰能肯定莫道衝究竟是否是死了呢?這個逍遙書生知道的太多太多,甚至超過了葉傾寒,當然,肯定也是超過了陸安的。
有些人的長短處各不相同,莫道衝便是其一:他長的太均衡,也短的太致命。
陸安站在原地,靜靜地看着腳下的漆黑慢慢顯出身形,一塊磚接着又一塊磚便鋪滿了他腳下的大地,而這起中,便是圍繞那柄殺死了莫道衝的斷劍爲中心展開。
須彌之界。
“這邊是大名鼎鼎的須彌之界?”方龍吟在一旁看着和一切的發生,他們同樣經歷了這些,但是與莫道衝不同的是,他們沒有受到任何的傷害。
畢竟被攻破了世界的人,並不是他們——沒人想要在陸安的面前隨意展開自己的世界,畢竟一旦世界被徹底粉碎,那麼也離死亡不遠了。
只不過莫道衝這次來,看起來是抱着必死的念頭的……可是爲什麼?這裡的所有人沒有一個人想得清楚,他不想要追隨葉傾寒了?還是他被陸安挑斷了理智的神經?或是被方纔陸安的頹廢之色矇蔽了心神?
但這些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死了。
方龍吟在一旁看着,這個世界空虛得很,只有一片大理石鋪就的平臺,其中插着一柄斷劍。
這裡像是一個生死臺。
“這就是傳說中白也舊死去的地方麼?”沈空冥沉默地注視着面前發生的一切,並深受按住了顧曉白的肩膀,他沉聲地開口。“陸安,你終是成爲了白也舊唯一活着的傳人,是麼?”
“不……不不不。”陸安嘖嘖笑着,搖了搖頭。“楊崢會成爲白也舊活的的傳人,可惜他太過愚笨,算不得親傳的。”
“那你何時會死?”沈空冥如此問道,他的口氣沉穩,似乎在此刻,他不恐懼會不會被陸安擊殺。
他就是如此開了口,義無反顧的。
陸安也的確沒有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