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他一定在聽。”顧曉白皺緊眉頭,又狠狠的拍了拍面前的石像,恨鐵不成鋼的說道。“問完問題就跑,他真爽,我還有一大堆問題沒問呢,他怎麼不回答我啊,這玩意還有買一贈一……你在摸哪??”
顧曉白正說着,本來是心情激動不能自控,結果她感覺有一雙手摸在了她的胸前,甚至還‘拍了拍’,一下子臉就黑的徹底,順着手臂擡頭看過去,正是那歐陽暮無二。
歐陽暮聽着這個口氣,又忍不住捏了捏手中柔軟,隨後他眼角一抽,手一縮,後退一步,低咳一聲。
“你低咳假裝不在也沒用。”顧曉白松了鬆拳頭,把骨頭弄得嘎嘣亂響。“你說你是不是對我心懷不軌,被我的美色吸引纔會一而再再而三的來騷擾我??”
“是。”
歐陽暮誠懇的點了點頭,吐出來這麼一個‘是’字。
顧曉白一下子就尷尬了許多,她看了看自己的拳頭,無語的放了下來,可又覺得這麼輕易地饒了他又太便宜了,想着再一次舉起了拳頭,可是轉念一想,這好歹也是自己的小粉絲,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總得算有一個,得珍惜着——於是她又放下了拳頭。
來來回回猶豫的時候,顧曉白終於心一橫,一下子就抓住了歐陽暮的衣角,低頭就衝進了臺階之中,若是不看正臉,像極了私奔:可是被拽着跑的歐陽暮感覺,這就是私奔。
……這發展的是不是太快了?
歐陽暮難得的在心裡打趣,他還準備着留心着四周的動靜,探查探查這片尚未探索的秘境中的‘小秘境’有何別緻,結果顧曉白這一跑,直接帶着就來到了底層。
“……哇哦。”
歐陽暮感覺顧曉白的腳步停了下來,隨後他就聽見了一聲感慨,那種顧曉白特有的,彷彿有各種意義在裡面的‘哇哦’,不過這個感嘆裡,似乎充滿了驚訝。
顧曉白的確是驚訝的,她看着面前的這雙漆黑的雙眼,突然感覺似曾相識。
全視之眼。
顧曉白應該是沒有看過的,可是她偏偏覺得面前的這個眼睛是如此的熟悉……彷彿在何處看見過一般,而她所認識的人裡,除卻莫道衝自殘一臂之外,就沒有身體殘疾的人了,除了身旁的這個……剛剛殘疾的歐陽暮。
而這個歐陽暮的雙目失明,仔細想想也是奇怪,只不過是顧曉白不想去糾結這些問題——爲什麼一個外人只看一眼《鬼佛陀》便會雙目失明,而爲什麼歐陽暮似乎在躲避自己的觸碰?
如果不是真確的人去閱讀《鬼佛陀》,那麼楊崢當初是因爲什麼,纔將這本古籍給予顧曉白?若是楊崢稀裡糊塗,自己真的是命裡走大運,纔得到《鬼佛陀》的認可,那麼若是日後再這樣無條件的信任楊崢,楊崢會不會在無意間反而害了自己?
而歐陽暮的雙眼,究竟是怎樣瞎的?顧曉白當時沒有看見血跡,也沒有看見歐陽暮的雙眼又任何受過傷的痕跡,他只是緊閉着雙眼,彷彿真的失明瞭一般。
那麼如果是真的失明,只有一種可能,那邊是歐陽暮的這雙眼睛憑空消失了,但是沒有任何一種東西會憑空消失,它一定會去了哪裡,正如人死後迴歸大地一般,他的雙眼也一定去了哪裡。
去了哪裡?
顧曉白不知道,她暫時也沒發現這雙眼睛和自己的關係,但是……轉念又一想,既然歐陽暮的雙眼是看自己的秘籍失明的,那這雙眼睛很可能就在自己的身上啊。
想到這裡,顧曉白感覺脊背都涼成了一坨。於是她強行將目光停留在了面前的這一對漆黑的雙眼上,‘它們’很乾淨,但卻是死的,顧曉白能看得出來,這雙眼睛雖然看起來通透務必,但卻是‘死’的。
就像在生前他們已經看過了夠多的人生,也看夠了人生百態,顧曉白看着這雙眼睛,突然明明中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那就是這雙眼睛不是任何人放在這的,是他們自己選擇在這裡的,不去看任何東西,只與漆黑爲伴。
因爲它們已經‘死’了。
這個時候,顧曉白已經將之前陸安與全視之眼聯繫的猜疑徹底打消了,陸安不可能去安排這樣的一雙眼睛,雖然與陸安素未謀面,但是顧曉白也似乎知道一般,這裡的所有東西,都是這雙眼睛選擇的。
而陸安,若是有關係的話,他也不過只是一個助手,幫助這雙眼睛打造了這個大殿,也造出了門口的那頭石像。
而爲什麼選擇那樣的一個問題。
‘時間’,問題的答案是時間,或是說歲月,都可以。那麼這個問題是否也與這雙全視之眼有這關係,之前歐陽暮所言的‘看透過去與未來’,是不是都因爲這雙眼睛已經看過太多太多,已經不想在去看任何東西了?
那麼,拿走它們去彌補一個主要原因並不是顧曉白的錯,這是否值得?
顧曉白有些猶豫,她轉身看向了身後的歐陽暮,突然想問一個愚蠢的問題——但是她忍住了,只是沉默,只有沉默。
‘歐陽暮,你真的沒有辦法自己治好雙眼麼?’顧曉白想要這麼問他,但是她覺得這很愚蠢,雖然她從前說了更加愚蠢的話,但是在這個時候,她覺得這話更加的多此一舉。
歐陽家,六大世家之一的公子,怎麼可能沒有辦法去找到別的醫治之法?
而他爲什麼這麼着急的去讓顧曉白找這全視之眼?顧曉白除了利用,想不到任何別的理由:只是這一點顧曉白髮現的太晚太晚,直到站在了這裡的時候,顧曉白才靜下心來,去思索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若不是《鬼佛陀》,顧曉白怕就是死在了裂天鷹的爪下了吧。想到這裡,顧曉白只感到一陣的後怕,她看着身旁的男人,突然想起了之前所經歷的一切。
利用,欺騙,包括風不破在內的幾乎所有人都對她有所計劃,只有她自己,對自己沒有任何明確的計劃:目標的確立了很多,但大多數卻都只是說說而已。
顧曉白真的想要去做麼?就連她也不知道。
而這個時候,顧曉白迫切的想念起了龍澤,這個對自己真心真意好的人,卻是一把天下至邪之器,殺人無數,滿手血腥,但他……卻是唯一一個對自己沒有任何圖謀與計劃的人。
顧曉白想到這裡,情不自禁的笑了一聲,她轉身抓住了歐陽暮的手,引着他握上了面前的這對熟悉的‘全視之眼’,低聲笑道:“現在,它是你的了。”
歐陽暮一直在等待,等待着顧曉白的沉默,等待着顧曉白的行動。
顧曉白沉默了太久,久到他已經忍不住自己動手的地步,他能感受得到面前的全視之眼,即便是雙目失明,但是他的靈識依舊敏銳,面前的這個散發着古老氣息的東西,就是全視之眼。
索性,顧曉白沒有讓他等太久,歐陽暮感受到了一隻柔軟的手握上了他的手腕,隨後,他拿到了這對全視之眼。
美麗,而又迷人。歐陽暮長長的嘆息了一聲,隨後他將這對雙眼牢牢地抓在手裡,撫上了自己的雙眼:只是那一刻,歐陽暮就感覺到了一種古舊的氣息撲面而來,佔領了他的神經。
古老,而又危險的氣息包圍着歐陽暮,他真真正正的得到了這雙眼睛,得到了這雙……原本屬於洛君臣的雙眼,他看見了洛君臣所看見的一切,包括這片大陸的曾經,也包括這片大陸的紀元更迭,而更多的,是屬於這片大陸的未來。
一個洛君塵根本不願意看見的未來,與一個洛君塵根本不願意守護的過去,一點一滴的場景都在歐陽暮的腦海中上演着,一點一點,沒有落下任何一個片刻。
歐陽暮看見了過去與未來,但是隨着他所見的增多,一股疲憊感便襲上心頭。
歐陽暮晃了晃頭,想要將這股倦意驅散,可是沒有任何用處,伴隨着畫面的繼續,這股疲倦便越來越濃,濃到叫歐陽暮窒息的地步,彷彿他已經活到了人生的盡頭一樣,疲倦,而又厭世。
他快‘死’了。
顧曉白在外只看見了歐陽暮身周出現了一股死氣,黑色的濃郁,彷彿能滴出水來的模樣。情不自禁的,顧曉白後退了一步,想要遠離這樣的歐陽暮。
他並不恐怖,可也沒有任何希望,彷彿是一個黑洞一樣……死亡,死亡是沒有任何感知的,但是卻是世上最可怕的事情。
顧曉白又後退一步,本能在驅使着她離開。
她想要開口去警告歐陽暮,但是來自於他身上的那股死亡之氣已經讓顧曉白難以開口,她的喉嚨彷彿被東西摁住,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但是那種可怕是近在眼前的,混沌的終點,彷彿身上所有的東西都離她而去、消失的乾乾淨淨。在沒有什麼可以憂愁的事情,也沒有什麼值得期盼的事情,什麼都沒有,沒有生,也沒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