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這個論文報告,林微微幾乎兩天沒好好合眼了,韓疏影取笑她都快成拼命十三妹了。沒辦法,誰讓她生了場病,白白浪費掉好幾天寶貴的時間,只能熬夜補上。
緊張備戰,終於迎來了答辯的這一天。林微微好不緊張,上學的時候,都還在想論文,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一清早,就有人在街上叫抓賊,耳聞背後聲音嘈雜,她下意識地回頭。睜大眼睛都還沒看清狀況,那小偷便向自己衝來,她一時躲避不及,兩人撞了個正着。腳下一個踉蹌,被撞出了人行道,大街上車水馬龍,一輛轎車在她身邊五釐米處擦身而過,再近一點就要血濺當場。她嚇了一跳,頓時清醒過來,喇叭聲在耳邊此起彼伏地響起。
關鍵時刻,有人扶了她一把,“小心。”
她擡頭,正好跌入了魯道夫一雙瑩瑩藍眸。他伸出雙手環住她的肩膀,關切地問,“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林微微搖了搖頭,想掙脫他的懷抱,可是他沒鬆手,銅牆鐵壁似的將她圈在懷中。
“這裡是大街上。”她低低地提醒他。
“怎樣?”他不以爲然地挑眉,陽光下,眼中閃出了誘人的光芒。
“萬一被你父親看到……”
她說了一半沒再說下去,他卻已經聽明白。想到弗雷德那天說過的話,臉色不由一沉,不想放手,可爲了她的安全不得不收斂。怪只怪,生於亂世,成不了那個譜寫遊戲規則的人,只能處處受限制,身不由己。
兩人並肩而走,已是五月,陽光無限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你不用回部隊嗎?”
聽見她問,他轉頭向她微笑,道,“上司批准了我的假期。”
林微微哦了一聲,隨口問,“多久?”
“十天。”
“這麼長呀。”
“長嗎?我怎麼覺得很短?”
走到校門口,英挺俊俏的他立即招來了無數打量的目光,可是,他的眼裡卻只有她。乘她不注意之際,伸手將她摟進懷中,低頭吻了吻她的臉頰。
“我在這裡等你。”
聞言,她不由睜大了眼睛,“我要上一天課。”
“沒有關係,反正我也沒去處。”
一個閒得蛋疼,一個忙到吐血,唉,真懷念以前簡妮混吃等死的日子啊。
“可是……”
他打斷她的反駁,轉過她的身體,將她推了出去,道,“沒有可是,快去吧。祝你好運。”
她回首看他,只見魯道夫站在銀杏樹下,人雖然站在那邊,目光卻一路跟隨着她。一身的軍裝,筆挺的身影,那麼剛毅堅強的一個男人,看她的眼神中盛滿了柔情蜜意,怎麼叫人不心動呢?
怕自己春心蕩漾,太過得意忘形,以至於把剛背出來的論文給忘了。她急忙收起心神,不敢再胡思亂想,目不斜視地踏進了校園。
路上遇到韓疏影,他看着她道,“微微,看你笑得那麼胸有成竹,一會兒的論文答辯一定沒問題。”
“我哪裡有笑?”她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臉,嘴上雖然反駁,卻無法阻止嘴角上揚。
走進教室,她不由地望向窗口,雖然在這裡看不見魯道夫的身影,卻知道他一直在那裡陪着自己,這讓她莫名心定。
……
有韓疏影的鼎力相助,還有小組同學的支持,她的報告完美謝幕,教授對她的表現非常滿意。等聽完大家的評論和反饋,她整個人都輕鬆了,如釋重負。爲了慶祝答辯順利過關,同學們鬧着要去喝一杯,約好晚上在街頭的老爹酒館見面。現在時間尚早,還能回家睡個回籠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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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着夕陽的餘暉,她心情愉快地踏出教學大樓,遠遠地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銀杏樹下的魯道夫。雖然他說過會等,但在看見他的人影時,她還是有些驚訝,他真的足足等了她六個小時呀。不過轉念想想,三年半的時間,1277天不也等下來了,這區區六個小時又算什麼呢?
他被幾個女生包圍着在說話,臉上帶着禮貌的疏遠,卻也帶着一絲靦腆,遠遠望去就像個大男孩,一個會開坦克的大男孩!呵呵。
在他對面站停了腳,她沒打算過去替他解圍,只是一臉微笑地看着他被女孩們調戲。
看見林微微,他無奈地聳肩,但隨即嘴一咧,笑開了,這個開懷的笑容,以前他只會對簡妮綻放,而現在對她林微微。
打發掉女孩子,他幾步迎了上來,接過她手中厚重的書本,問,“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被他問得一愣。
他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道,“答辯。”
“應該是通過了,教授還算滿意。”
“那恭喜你。”
“有什麼好恭喜的啊,又沒有畢業。”
“要不然我想辦法給你弄個新身份,這樣你就不用冒充別人了。”
“可以嗎?”她眼睛一亮,但隨即又暗淡了下去,“算了,這個專業壓力雖然大,卻也有用。萬一哪天你在戰場上受傷,我還能做你的個人護理。”
聞言,他彎起新月般的眼睛笑了起來,伸手摟住她的肩膀,道,“好。你跟我一起去前線,這就叫夫唱婦隨。”
“呸,誰和你夫唱婦隨。”她甩掉他的手。
在馬路上不能太過分,於是他只能走在衚衕裡沒人看見的時候,偷偷地拉拉她的小手。
“你現在去哪裡?”
“還能去哪裡,當然是回家!”她打了個哈欠,道,“連着熬了好幾夜,都出來黑眼圈了。”
“要不要我替你揉揉?”
“黑眼圈可以揉掉的嗎?”
“試試看不就知道了。”
說着他真的伸手來抓他,林微微尖叫着向前逃開,一個腿長一個腿短,真要比賽跑步,她怎麼跑得過他呢。
他從背後一把抓住她,將她困在自己的懷抱中,低頭仔細地凝視着她的雙眸,眼神中盈滿了真情。
看着他越湊越近的臉,她有些驚慌,在他的脣就要碰到她的嘴脣之際,她突然很煞風景地別開臉躲過了。
“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他的頭一沉,埋入了她的肩膀,語氣帶着些許沮喪。
“不是,只是,只是我們分開了太久,我需要時間去習慣你。”她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因爲心中有愧。腦中有別人的影子,對他的愛情再也不純了,一顆心也不再完整。
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樣子,他無奈地笑了笑。魯道夫雖然古板,到底不傻,照理說兩人重逢相認,應該心情激動,如膠似漆地天天形影不離。可她卻在躲他,下意識地逃避他的熱情,在面對不了自己的時候,便選擇拒絕面對,這是她的處事風格,他了解她。只是想不透的是,她到底在擔憂什麼?他的父親?
他很想一次性問個清楚,可好幾次話都到了嘴邊,又被吞下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獨立空間,她的秘密、她的痛苦,都是她自己的隱私,她有緘默的權利,而他不想逼她做決定。他會等,等到她自願坦白,只要她的心裡還有他……
只是,她的心裡還有他嗎?
他忽然有些惶恐,迫切地想要得到肯定,一時情難自禁,於是,脫口問了出來。
聽到他在面前這樣問,微微不禁擡頭望去。她當然喜歡他,甚至還是愛着的,這是一份年少時的愛戀,簡妮的第一個男人,所以被深刻在心底,始終不忘。而他的情深意重,以及對她的執着,更是讓人感動。在這烽火連天的年代,太多無奈、太多身不由己,他卻還爲她留存下了一顆赤誠之心,這本身就是一個奇蹟。只是,要徹底放下弗雷德,一心一意對他,她沒把握自己能否做到。那份同生共死、患難與共的感情,是一點一滴、日復一日地融入靈魂,真的可以像失憶那樣,說棄就棄嗎?
誠然,如果弗雷德和簡妮一起在蘇聯殉情而亡,事情會變得簡單許多。弗雷德和簡妮,她和魯道夫,這兩份愛情都會圓滿。可現在,拼盤上多出來了一塊,找不到屬於它的位置,即便已經拼出了圖案,卻還是不得不打亂秩序,重新來過。
兩人中選出一個,這需要勇氣,能狠下心去傷害其中一個。不管是誰她都不捨得,都會痛,所以只能爲難自己。還是奧爾嘉說得對,牛逼的人爲難別人,而懦弱的人爲難自己,看來她林微微就是一個弱者。
人們都說,長痛不如短痛,要選的總要選、該放的總要放,她可以徘徊、可以猶豫、卻不能一直搖擺,因爲這世上最殘酷的便是時間。兵荒馬亂中,每個人都在和死神鬥爭,哪裡會有一輩子那麼長的時間來任人蹉跎呢。
所以,縱使她不想面對,卻不得不逼自己做決定。以前,在現代的時候,總是羨慕人家漂亮MM,左擁右抱地好不快活,現在自己遇上了這種狗血的三角戀愛,卻一點也歡樂不起來。唉,愛情還是兩人一角的好,平平淡淡地一對一,死心塌地執手到老,這纔是王道啊。
聽她一口氣接着一口氣地嘆息着,魯道夫再也忍不住了,回頭去望她,問,“讓你回答愛不愛我這個問題就這麼爲難嗎?”
聞言,她又回了他一個大大的唉,心道,要是不喜歡你,我還糾結個什麼?
得不到她的迴應,他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但隨即又道,“其實,你的答案並不重要,因爲只要我心裡有答案就可以。”
“哦。什麼答案?”她有氣無力地應了聲。
“我還愛你,無論你是簡妮,還是林微微,都不會改變這個事實。”
林微微一顫,這種煽情的話從他這個剛毅的人嘴裡說出來,總是那麼震撼,而面對着她,彷彿再多甜言蜜語都沒了上限。
“油嘴滑舌。”
“我是真心的,不信你可以問它。”說着便執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那心跳一下又一下,沉穩而有力。
她沒說話,四周便陷入了寂靜中,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爲什麼?”
“什麼爲什麼?”他不解地問。
“簡妮只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姑娘,爲什麼你會對她鍾情至此?”
“簡妮確實普通,但是,”說道這裡,他停頓了下,目光瞥過她,伸手輕輕地撫摸了下她的臉蛋,道,“她的身體中有你的靈魂,對我而言,你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
林微微聞言,不由撲哧一笑,心想,這話說得倒也不錯。
“就是到現在,我還清清楚楚地記得你在海因裡希生日派對上唱歌的模樣。我想,這一輩子,除非到我死,都不會再忘記你。”
“魯道夫,我,我其實……”心一動,便想將簡妮和太保哥的那段情向他坦白。
可是,勇氣啊勇氣,你到底在哪裡?
“有話想說?”他問。
她點點頭,張了嘴,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不想說就別勉強自己,我們反正來日方長。”他笑着擁抱了她一下,便轉移開了話題,“回家吧。”
“好。”
見她低頭想心事,他臉上不經意閃過一抹淡笑,腳步一拐,悄悄地走上了另一條道。回家是回家,只不過回的不是她家,而是他的。等林微微乍然驚醒的時候,已經站在完全陌生的大路上了。
“這裡是哪裡?”
“我家。”
“你帶我來你家做什麼?”她掙扎開他的手,道,“我一會兒和同學還有約,要回家睡覺。”
見她轉身要走,他急忙一把拉住她,道,“那就在我家睡。”
“我睡覺,那你做什麼?”
“我守着你。” 他話鋒一轉,道,“晚上的聚會,我要和你一起去。”
“啊?”微微。
“啊什麼啊?”魯道夫。
“你不怕被人看見嗎?”微微。
“我不穿軍裝就是了。”魯道夫。
“那就不帥了。”微微一臉失望。
“……”魯道夫。
拉拉扯扯地被他推進大樓,聽見樓上走廊傳來腳步聲,魯道夫急忙拉着微微,一起委身躲到了樓梯下面的過道中。見她要說話,他伸手按在她的嘴脣上噓了一聲。
仰頭向上望去一眼,直到沒了動靜,確定沒人,才走出來,快速地開門拉她進去。
小樣兒,這不是你家吧!怎麼就跟做賊一樣?
撞見她兩道狐疑的目光,他解釋道,“我的房東是個怪老太,平時總找我麻煩。”
“是你長得太帥了吧,真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就連老太見了也忍不住要來調戲你。”她一臉無奈地聳了聳肩,攤手。
見她這調皮的模樣,他不禁失笑,伸手捏了把她的臉,道,“你瞎說什麼。”
一套小小的一居室,帶個廳和廚房,不寬敞卻被收拾得很乾淨。林微微不禁嘆息。她的公子爺也長大了,真是今非昔比啊。
他忙着換衣服,她就在房間裡參觀,四處走動,好奇地摸摸他的擺飾,看看他的書。
“咦,怎麼你還考試嗎?”看見他桌子放着紙條,微微不禁有些好奇,拿起來看了一眼。只見紙頭上畫着表格,亂七八糟地寫滿了字,還有個各種標註。
“不是,這……”他臉色一變,一個大男人竟臉紅了,急忙伸手過來想搶過去。
林微微手向後一縮,藏在自己的背後,讓他撲了個空,皺着眉頭懷疑地問,“什麼東西?”
“……”
見他不說話,她兩跟手指夾着紙片,在他眼前晃了晃,帶着威脅的口吻,道,“快說。”
魯道夫拗不過她,只能坦白,“那天你告訴我你就是簡妮,我驚訝極了,於是回到家裡,把你跟簡妮的相似和不同之處一一列舉了出來。然後……”
聽他這麼說,她再度低頭望向紙張,仔細地看了看,果然上面寫什麼‘會說中文’‘會做漢堡’‘神情說話口氣相似’之類云云。
“然後什麼?”
“然後,我發現相似的有很多條,而不同之處只有一條。”
“是什麼?”
“就是你們倆的長相。所以,我得出了結論,你沒有說謊。雖然,這很讓人匪夷所思,但這一次我決定跟着自己的感覺走。”
林微微聽了後,一時無語,愣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做數學呢?還推算求證!”
她覺得驚訝,他卻不以爲然,“把疑點羅列出來,一條條寫在紙上,這樣可以更明瞭,讓自己看得更清楚。”
噗,還羅列疑點,大哥你以爲在破案吶?她抿着嘴,暗歎,哎約,德國男人,不帶醬紫賣萌的吧。
見她不語,他又道,“在確認你就是我所愛之人前,我不想感情用事,不想將對你的感情轉移到任何一個人身上。你就是你,沒有人可以替代。”
“那如果我死了怎麼辦,難道你要一輩子打光棍嗎?”她不禁取笑他。
這本是一句玩笑,沒想到他卻當了真,一本正經地道,“如果沒有你,我寧願馳聘戰場,死而後已。”
他的話讓她臉上的笑容一僵,突然想起了那個被炸破腦顱的上尉,心裡莫名發慌,魯道夫將來會成爲他們當中的一員嗎?
馳騁沙場,死而後已,這八個字,一字字都扣在心絃上,讓她膽戰心驚。不禁想,爲什麼在現代,她竟沒從沒想過要去查他的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