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士族私軍組成的督戰隊迅速擠壓上前,撥腿而退的不用說,即使有誰畏畏縮縮,當頭也是一刀!在徐道覆的眼裡,總數只有兩千多的士族私軍纔是軍中的精銳,他們進退有據,紀律嚴明,個個身強力壯,剩下佔了近九成,以山賊、脅從百姓和郡兵爲主的主力則是隨手可丟的棄子。
在零星的慘叫中,數十顆頭顱沖天而起,督戰隊的鐵血手段果然起到了作用,賊軍只得無奈的強振起士氣繼續向前,一路上提心吊膽小心翼翼,有時還踩着同伴的屍體,但令他們暗鬆口氣的是,鐵蒺藜僅拋灑一輪就再也不見蹤影了,總算是以幾百具屍體作爲代價,冒着箭雨再次衝到了城下!
這沒辦法,陽羨是個小城,在衛風沒投靠之前,總丁口不過三千餘戶,匠戶中的鐵匠只有十戶左右,衛風連催帶趕,用了幾個月時間,纔打造出五千多枚鐵蒺藜,剛剛已經全部使完了。
“轟!轟!轟!”一架架飛梯終於架上了城頭,城下也傳來了令人毛骨聳然的開鑿城壁聲與攻城木撞擊城門的巨響,對於城下的攻勢,蔣宣並不放在心上,城壁是實心全夯土結構,哪有那麼容易錘垮?而城門除了以青條石加固頂託,還備有塞門刀車,幾乎與城門等寬,車前有木架三四層,各層固定尖刀若干口,車體有長轅,一旦敵軍攻破城門,軍士會猛推刀車塞住城門,既可殺傷敵人,又可擋住敵方的矢、石,使對方很難攀援,構成一道活動的壁壘。
蔣宣轉頭大喝一聲:“叉杆,上!”
叉杆長達三丈,以數根粗大的老竹子捆綁在一起作爲主幹,結實而堅韌,頭部有分叉,是專門用來叉飛梯的守城器具。
早有準備的戰士們,冒着向上拋射的箭矢,幾人合持一根叉杆急速衝上!就看到飛梯頂端猛的一震,還伴有驚懼之極的尖叫聲傳來!
“快,快,下面的人壓住!多來幾個人!”
“加把勁,趕緊向上爬,他孃的,快點放箭啊!愣着幹嘛?”
飛梯被叉離城頭,懸在半空中,梯上的賊寇緊緊抱住不敢鬆手,有些人就直接被箭矢當場射死,而飛梯一會兒向前,一會兒向後,令人驚心動魄,城上城下的軍士以飛梯、叉杆作爲媒介展開了角力,但城頭守軍畢竟吃虧在人數不足,除了有限的幾座飛梯被叉的翻了過去,伴着轟隆轟隆的巨響,剩下的數十架飛梯重新架上了城頭!
“殺~~弟兄們,衝啊!”這使得賊寇士氣大振,彷彿奪取陽羨盡在須臾之間!
蔣宣又向後猛一揮手:“都給老子用上!”
一時之間,滾石、檑木、沸油,還摻雜着箭矢有如不要錢般的拋灑向城下,喀嚓喀嚓的斷裂聲,由高空失足墜落的驚叫聲,瀕死的淒厲慘嚎交織成了一片!
一架架的梯子被砸斷,又一架架的重新豎起,城下的弓箭手也猛力向上射箭,不僅是賊寇成批的死亡,城頭守軍的傷亡也驟然加大,戰況已進入了白熱化!
看着蟻附向上攀登,又如下餃子般串串墜落的已方軍卒,徐道覆的眼裡閃出了一抹冷厲,他明白,這個時候比拼的就是狠,誰狠!誰就能堅持到最後!
不過,論起狠,他一點都不擔心,哪怕付出一萬人的代價他都能承擔的起,剛好軍中還可以省些糧食,而守軍的頑強雖然出乎意料,可人數擺在那,死一個少一個,拼人命哪能拼的過自已?
在他身邊,全都是叛亂士族的當家人或郡兵將領,縱使他們活了大半輩子,可如此慘烈的景象尚是首次得見,每個人均是緊張的連大氣都不敢透!
“轟隆隆!”就在這時,一陣驚天巨響傳來,城門的兩片木板猛的向內重重拍去,漫天灰塵中,條石、碎屑、磚礫灑落一地,還有人竟收不住去勢,一頭紮了進去,當即被埋在了亂石堆中!
“將軍,您快看,城終於破了!”一名將領抑制不住興奮的大聲叫喚道。
不僅止於他,所有人都是一瞬間臉面佈滿了喜色,“好!”徐道覆也猛叫一聲好,啪的一聲,雙掌重重一擊!
“啊!”望樓裡,褚靈媛忍不住的發出了第二聲尖叫,城門被破產生的劇烈震動使她站立不穩,一頭撲入褚夫人懷裡,嬌軀瑟瑟發抖,褚夫人也是面如土色,一臉的不知所措。
一般來說,城門被破,也意味着城池陷落,所有人都在心裡把衛風給罵了個狗血噴頭,他不是信誓旦旦兩千人能守住城嗎?可如今呢?他倒好,腳底抹油去攀高枝了,把這陽羨滿城百姓留下來等死啊!
褚炎之也尖叫道:“父親,趁着賊兵還未入城,咱們快跑吧,從西門走,說不定能跑回建康呢!”
每個人都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了褚爽,他們打着同樣的心思,褚爽卻是渾身一陣劇烈顫抖之後,臉面一瞬間現出了堅毅之色,大喝道:“老夫已許下與城偕亡的誓言,豈能離去?今日無非是以死殉城,任何人不得離開!”
衆人的臉面全都苦了下來,有人還待再勸,褚爽又喚道:“衛將軍早有諸多佈置,城門被破或許仍有回天之力,咱們先看看罷,此時退走必會動搖軍心士氣,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可後退半步!”說着,連喘了幾大口粗氣,似乎在作着艱難的抉擇,就猛的揮了揮手:“身爲一郡之長,理當爲將士們擊鼓助威!走,都隨夫老上去!”
褚爽大袖一甩,向着樓梯走去,望樓的最頂層是天台,上面置有牛皮大鼓,其他人只能咬了咬牙,跟在了褚爽身後。
褚爽沒有猜錯,城門剛一被破,煙塵還未散盡,塞門刀車已被推了進去,數十名想搶頭功的賊兵當場被明晃晃的尖刀紮了個透心涼,守衛隨即以刀車作爲掩護,攀爬上去向外射箭,賊兵竟不能入內半步!
儘管城門就在眼前,衝進去可以擁有褚靈媛以及豐厚的賞賜,但塞門刀車就如同一道天塹,除了在城門口留下堆積如山的屍體,任誰都沒法跨越半步!
徐道覆雖然在後面看的心急如焚,但也沒法可想,這個大傢伙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既使把最精銳的士族私軍派上去,也不一定能夠突破的了,關鍵還在於,雙方都器具簡陋,驟然出現一個龐然大物,措手不及啊!
退軍打造器械不但意味着這幾千人白死了,還會影響到全軍上下的士氣,更令他憂心忡忡的是,打造器械耗日良久,恐怕還未造好,朝庭的援軍已經來了,說到底,還是輕敵了,輕而易舉的取下了烏程,可誰能料到,規模小於烏程的陽羨會更加難啃呢!
“真他孃的窩心!”徐道覆恨恨的罵了句,轉頭喝道:“傳令,不必攻打城門,全軍盡力攀上城頭!”
“遵命!”一名侍從拱手離開。
才走上兩步,城頭突然傳來了檑鼓聲,徐道覆擡頭一看,褚爽摞起衣袖,手持棒捶,用力敲打着牛皮大鼓,伴着有節奏的鼓點,已方的攻勢竟似乎沒先前那麼猛了,守軍的氣勢卻彷彿被撥高了一截!
“孃的,比敲鼓是吧?那好,看誰敲的響!”徐道覆轉身就走,奔到自家軍中的鼓前,掄起棒捶,重重敲擊!
兩邊陣地都是鼓聲震天,雙方士卒也殺紅了眼,站上天台與躲在望樓裡的感官效果截然不同,俗話說,物極必反,恐懼到了極限就會轉化爲動力,看着將士們奮力搏殺,就連褚靈媛都不再懼怕,緊緊捏着小拳頭,臉蛋漲的通紅,她從沒有想過自已會有如此大的膽量,她相信,假如衛風再敢手腳不乾淨,她會毫不猶豫的對着這人的褲襠猛的一腳踹過去,廢了再說!
褚靈媛戰意昂揚,更逞論其他人熱血澎湃,恨不能操起刀槍衝下去與敵拼鬥,好在殘存的理智提醒他們,手上沒兩把力氣,又不諳軍陣配合,下去只是送死而已。
“不好!賊軍上城了!”褚家老三褚喻之突爆出一聲驚呼,聲音中裝滿了恐懼,只見有賊寇一躍而上,揮起兵刃殺入守軍當中,隨着話音落下,各處雲梯都紛紛有人躍上城頭,傾刻之間,竟已上來了近百人之多!
觀戰畢竟不同於親臨戰陣,觀衆們那澎湃的熱血迅速降溫,恐懼重新佔據了上風,蔣宣趕忙大喝一聲:“府君匆慌,來的正好,看弟兄們如何破敵!列陣!”
鴛鴦陣最適用於混亂與地形受限的環境,城頭那狹小的空間恰好適合鴛鴦陣的展開,守軍立刻組成數十隊鴛鴦陣卻敵,狼筅向前一伸卡住敵人,長矛手緊跟着就是一矛狠扎!再夾以冷箭流矢,攀上城頭的賊寇根本組織不起有效進攻,甚至有人剛站上城垛,就被一箭射上面門,搖搖晃晃的墜落向了城下。
這使得褚爽等人重新鬆了口氣,褚夫人忍不住讚道:“這肯定是衛將軍傳下的軍陣,看似鬆鬆垮垮不成隊形,卻不料有如此奇效,衛將軍果然是天縱奇才啊!”
褚靈媛頓時不樂意了,不滿道:“阿母,不一定是他呢,看您把他誇的,就似無所不能一樣,難道他是聖人臨凡?”
褚夫人也是俏面一沉,不悅道:“除了衛將軍還能有誰?我大晉以致歷朝歷代何曾出現過這般戰陣?衛將軍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也是咱們褚氏的福份,過段日子,你得把《列女傳》、《女誡》讀個通透,要倒背如流,阿母要檢查的,你那壞脾氣是該改改了!”
“阿母~~”褚靈媛小嘴一撇,委屈的眼圈都有些微微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