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士們紛紛擡起弓弩對準了那四百多名丁壯,其實箇中的絕大多數都不會射箭,只能裝個樣子,但這已經足夠了,丁壯們被逼無奈,畏畏縮縮的接過刀槍,卻猶猶豫豫不肯上前。
畢竟要殺的是曾經的主家,多年來的積威仍在,更何況他們以前都沒殺過人,殺人對於衛風來說,有如吃飯喝水一般尋常,可對於老實巴交的佃戶婢僕,則需要克服很強的心理障礙!
衛風單手一招,一名戰士會意的遞上弓箭。
衛風對着錢氏族人的人堆引弓便射!“啊!“的一聲慘叫,也不知是誰被射中了。
衛風冷笑道:“既然投效於我,便當遵我號令!這第一道命令你等就不遵從,莫非欲背主叛上?老子數三聲,再不聽令,可別怪弓箭不長眼了,三、二....”
一還沒數出,人羣中已猛爆一聲“殺!”四百多丁壯舉起兵器,向着他們的主家猛衝而去,一時之間,刀光劍影,血流成河,啊啊啊的嚎叫聲與臨死前的慘呼聲交織在了一起,有的人呆愣當場,還有人嘔吐不止,更有人又哭又笑,就像瘋了一樣。
小蘭輕輕扯了扯衛風,責怪道:“郎君,小蘭雖然同情錢氏,卻也明白你的苦衷,只是,你屠錢氏全族讓將士們去殺便是,又何必驅趕百姓?你看他們都成什麼樣了?”
衛風對小蘭從不惡語相向,小蘭雖然只是最卑賤的婢女出身,但對他的好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拋開一縷情絲繫於已身不提,如果不是小蘭偷偷割開繩索,自已肯定死在了那四名背叛王蔓的府衛手中,於是微微笑道:“小蘭,你不懂,這叫投名狀,只有繳納了投名狀,纔不會有人向朝庭告發,如今他們手上都沾了主家的鮮血,倘若出賣於我,他們也跑不掉,更何況殺人乃是壯膽的最有效手段。”
“哦~~”小蘭點了點頭,儘管俏面佈滿了不忍之色,卻不再出聲相勸。
沒多久,錢氏的幾十名男人已被斬盡殺絕,四百多丁壯在發泄了一陣子之後,陸續把目光投了過來,衛風雙手一壓,大聲道:“諸位的忠心我都看到了,自今日起,你們正式成爲我的下屬,只要遵守號令,勇猛殺敵,我衛風絕不會虧待你等,或許數年之後得了富貴,諸位還會感激我也說不定,好了,今晚都受驚了,我先向諸位賠個不是,現在都請回罷,好好睡上一宿,明日隨我回返山寨。”
“多謝主公!”佃戶與婢僕們均是昧着良心施禮稱謝,接着便如蒙大赫般的一鬨而散,當然了,可以想見的是,今晚肯定沒有一人能睡的安生。
衛風又轉回頭吩咐道:“今晚大夥兒都辛苦點,把屍體全部整理裝車,地上的血跡要衝洗乾淨,錢府的財物糧食也都清點出來,明日天亮咱們便走!”
“遵命!”將士們齊聲應諾!
忙忙碌碌中,一夜很快過去,經清點,這一次突襲錢府,共獲得糧食五萬石,豬牛等牲畜近五百頭、雞鴨等家禽超過兩千只,絹帛布匹兩千匹,還有黃金兩百斤,白銀三千斤,但更令衛風動容的,則是獲得了標準一石弓200副、弩100架、箭矢超過萬枝、刀矛劍接近兩千之數、甲五百副、其中明光鎧佔了二十副、袖筒鎧一百副,其餘的都是兩襠鎧,另還有戰馬六匹!
這個結果令所有人都大爲振奮,錢氏只是不入流的士族,就有如此之多的資財,那麼,其他士族呢?
在天色放亮,連同佃戶婢僕在內的兩千多人正要出發之際,蔣宣忍不住提議道:“主公,這附近還有幾家士族,咱們....不如今夜再辛苦一趟,找一家端了吧?”
這話問到了大夥兒的心坎裡,就連衛風都有了一瞬間的心動,隨即便搖搖頭道:“凡事適可而止,咱們要不是窮的過不下去了,也不會打劫錢氏,滅人全族有傷天和,這種事可一而不可再,走的夜路多了總會撞見鬼,若有一人逃了出去,不出幾日,朝庭必會派精銳圍剿,而且不會再如以往般草草應付了事,那咱們只有死路一條,好了,有了這筆資財,今後不許隨意劫掠他人,回到山寨後,除了部分人手整編新加入的弟兄,其他人都給老子好好睡一覺,今夜跟老子出發去陽羨,明日咱們將搖身一變爲朝庭兵馬,從此將有個好出身!”
“是,主公教訓的是,屬下受教了。”蔣宣通紅着臉拱了拱手,王蔓與小蘭卻是美目中現出了欣慰之色,她們就擔心衛風得了甜頭而收不了手,那可真成徹徹底底的盜寇了。
衛風丟了個放心吧的眼神過去,便大手一揮:“出發!”
兩千餘人趕着牲畜家禽車馬,浩浩蕩蕩的向着山寨行去。
幾乎同一時間,舟山羣島中的一座較大島嶼,幾艘海船正緩緩泊向岸邊,簡易碼頭上早有數百人拱立相迎。
最大的一條船上,船首昂立兩人,其中之一是孫恩,他是百餘年前趙王司馬倫的臠臣孫秀後代,年近五旬,身長八尺,峨冠博帶,面容清矍,頜下三縷長鬚,袍袖鬍鬚被海風吹拂的連連飄動,簡直就像個再世神仙。
在他身邊的是盧循,盧循出身於范陽盧氏,是晉司空從事中郎盧湛曾孫,盧湛雖是名家子,早有聲譽,才高行潔,爲一時所推,卻因中原喪亂而顯於石氏,在羯趙官至侍中、中書監,後被冉閔所殺,因此盧循的父祖不得不南渡建康,由於盧湛仕趙及子孫晚渡,使得曾是高門甲族的范陽盧氏淪爲了婚宦失類者,盧循及其父祖三世無官爵,盧循只能娶孫恩妹爲妻,與地位較低的琅琊孫氏結成姻親,無奈默認了自已的低等士族身份。
看着碼頭上愈來愈清晰的數百張面孔,盧循恨恨道:“師君(孫恩叔孫泰)聽說王恭作反,特召集數百豪傑義士討伐,卻不料,王恭由於劉牢之叛變而被縛建康夷滅三族及黨羽,倘若至此而止,倒也罷了,師君不過白忙活一場,可那司馬道子父子畏懼師君受人敬信,且黃門郎孔道、鄱陽太守桓放之、驃騎諮議周勰等官員皆敬事師君,竟以卑鄙手段誘斬了師君及其六子,還虧得姊夫你不在建康,才能僥倖逃得一劫,每當回想起來,循既痛恨也窩心,姊夫,咱們可不能忍氣吞聲,得找個機會殺回建康爲師君報仇啊!”
“哼!”孫恩冷哼一聲:“師君被害,乃我天師道大事,自然不能善罷干休,更何況,既使你我不欲生事,司馬道子又豈會手下留情?這一次來海島,不過是暫避一時,總有一天會殺往建康!
說起來,任何人都可以與王恭爲敵,唯獨劉牢之與北府軍衆將不可以!以奴軾主,背主叛上歷來爲人所不齒,何況劉牢之曾放言:大丈夫唯有弄天下人於股掌間耳,此人虎狼之性已可見一斑,但朝庭不僅不下詔罪責,反而令劉牢之盡領王恭舊職,由此可以判斷,司馬氏的確氣數已盡,司馬道子根本無能裁製劉牢之!”
“這....”盧循眉頭一皺,沉吟道:“劉牢之既能反王恭,他日也能以清君側爲名反司馬道子,我觀司馬道子沉溺酒色,已現暮態,倒是其子司馬元顯銳意進取,若循所料不差,司馬元顯絕不甘心身邊臥有惡虎一隻,必會加強自身實力以應對來自於劉牢之的威脅。”
“哦?”孫恩似是若有所悟,不由問道:“如今朝庭各方勢力涇渭分明,司馬氏所能倚仗不過是宮城兩萬禁軍,又豈會是北府軍敵手?若劉牢之引軍西向,他除了開城揖降還能如何?”
盧循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了海面,好一會兒,才應道:“或會徵調江南諸郡已免奴爲客者往建康填充兵役。”
“這怎麼可能?”孫恩當即驚呼道:“當初孝元皇帝定鼎江東,曾徵發揚州諸郡奴客爲兵,以備徵役,結果引來王敦作反,各大士族束手觀望,使得孝元皇帝鬱鬱寡歡而亡,前事之鑑,後事之師,司馬元顯豈會如此不智?莫非他還想重蹈覆轍?”
盧循緩緩道:“百年後的形勢已不同於百年前,曾經顯赫一時的潁川庾氏已煙消雲散,琅琊王氏、陳郡謝氏只是依靠冢中枯骨才能勉強維持住風光,太原王氏剛被族誅,龍亢桓氏自桓溫之後已日薄西山,士族力量被削弱到了自南渡以來的最低點,司馬元顯不會看不出,因此,爲了對抗來自於北府軍的威脅,縱使明知徵發樂屬會激起不滿,他亦會行險一搏,否則,一旦劉牢之與桓玄、殷仲堪勾結,他只剩下引頸就戮一條路可走了。”
“哈哈哈哈~~”孫恩狂笑道:“於先(盧循表字)言之有理,司馬元顯年紀青青不識輕重,或出此險着,那咱們先在這海島上呆着,一待三吳民怨沸騰,便揭杆而起,天下間必一呼百應,再聚衆攻打建康,定教那二賊束手就擒!”
盧循也是目中現出了嚮往之色,捋須嘆道:“就是不知司馬元顯於何時下令啊!”
孫恩擺擺手道:“他一個毛頭小夥子,豈能沉的住氣?咱們耐心等待便是,啊?哈哈哈~~”
“哈哈哈哈~~”盧循也是仰天長笑,似乎在眼前,已經展現出了范陽盧氏翻身的美好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