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衛風、褚炎之、王蔓與小蘭相繼來到了郡牙大殿,在看了敕書之後,均是面色陰沉,目光閃爍。
王蔓忍不住問道:“衛郎,謝夫人說的沒錯,一味的拖延總不是個事,朝庭遲早會知曉你的行蹤,屆時興師問罪又該如何?你總不能對抗朝庭罷?”
其他人也把目光投了過來,這顯然是個無解的難題,推娓拖延還好說,可抗命不遵等同於謀反作亂,王謝夫婦就首先不答應!
他們與褚氏不一樣,褚氏已明顯沒落,褚爽四十來歲的年齡,又是高門甲族,卻只是個小郡太守,可以預見的到,在褚爽去了之後,他的三子能謀到個縣令長已算是朝庭開恩了,再過上兩三代,多半會滄爲普通士族。
褚氏把寶押在衛風身上,是爲了搏一把前程,而琅琊王氏與陳郡謝氏雖不如司馬道子顯赫,但在朝庭都握有實權,地位雷打不動,他們沒有改變現狀的迫切需要,支持衛風,一是與謝道韞同情王蔓有關,二是欣賞衛風這個人,第三點,假如衛風成了氣候,可以引爲奧援,爲王謝在朝堂上增添話語權!
正如謝玄培養了劉牢之,謝道韞也願意爲衛風的前途出一把力,卻絕不願衛風另起爐竈,取晉室而代之,他們的政治理想,是士族與皇權共天下,政在士族,祭在司馬,而不是皇族一家獨大。
衛風也清楚謀反作亂的心思半點都不能露,於是苦笑道:“相王步步逼迫,我還能如何?看來只能躲個一年半載了,待明年形勢生變,再作下一步的行止。”
褚炎之不由問道:“衛將軍,你怎知明年會有變化?倘若平淡無事豈不是要一直躲下去?”
衛風沉吟道:“被孫恩引誘裹挾的十來萬士庶,在山陰城下死了三萬多,又被北府軍斬殺數千,其餘人等,皆隨他潰退海島,因此孫恩雖敗,卻實力未傷,他定會痛定思痛,抓緊時間苦練精兵,有一年準備應該差不多了,何況他近十萬人不能只吃魚,也要吃糧食,是以明年早稻收穫之時,孫恩必會捲土重來!
其次,因朝庭使離間計,令桓玄督荊州之長沙、衡陽、湘東及零陵四郡諸軍事,並改桓玄兄桓偉代楊佺期兄楊廣爲南蠻校尉,以桓玄之稟性,絕不會推辭不就,此舉也將使桓玄與殷仲堪、楊佺期徹底決裂,按理來說,這是條妙計,朝庭可以趁機招攬弱勢一方爲已用,最終取得對荊襄的控制權,但由於孫恩謀反,打亂了朝庭部署,使朝庭無暇顧及上游,這三人必會抓住機會一決雌雄,以桓氏自桓溫起在荊江一帶的數十年經營,早已根深締固,豈是殷楊等外來人所能撼動?
若所料不差,遲至今年年底,殷楊二人的死訊或會傳開,桓玄將成爲荊江之主,而朝庭在上有桓玄、下有劉牢之、還有孫恩隨時重來的三面受敵之下,如何會有精力來撥弄我一個無名小卒?是以躲上幾個月便可無妨,即使相王還來糾纏,府君也能以軍情緊急作爲推託。”
衛風的分析有理有據,衆人均是深以爲然,謝道韞不由讚道:“衛將軍這麼說,妾就放心了,不過,這段時間還須小心行藏,萬一被朝庭刺破了行蹤,只怕妾與王郎也護不了你啊。”
小蘭也提醒道:“郎君,謝夫人對黃門說你去下面的縣城了,一兩個月總該回返罷?到那時再派人來宣敕又該如何搪塞?”
衛風不急不忙道:“原本我打算秋冬季出趟遠門,但現在看,只能提前了。”隨即就向王凝之深施一禮,鄭重道:“府君,明年孫恩再度來攻,北府軍必會袖手旁觀,僅憑我會稽的兩萬餘軍怕是不容易,即使朝庭另派援軍,卻也數量有限,並不能決定戰局走向,而戰陣之中,欲以寡擊衆,以少潰多,必須依靠騎兵,因此,末將打算出使北燕,說得燕主慕容盛交換戰馬與我!”
這話一出,所有人頓時面色大變,王凝之眉頭一皺,爲難道:“衛將軍,你防患於未然是不錯,而且我會稽已與北府翻了臉,有騎兵在手底氣也足一些,但出使他國須由朝庭遣使,持國書與旌節,老夫不過一區區會稽內史,如何有資格備國書與你?又哪來的旌節?更何況這事別說向朝**表,就連一絲風聲都不能透,否則,地方藩鎮遣使與別國交好,很容易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彈駭個通敵之罪啊!”
衛風微微笑道:“府君不必擔心,末將秘密前往,對外可以宣稱是去海島探察孫恩蹤跡,會稽外海島嶼成百上千,恐怕幾年的工夫都探不出個所以然。”
謝道韞卻又道:“衛將軍,我朝的淵源不知你可瞭解?孝元皇帝出自於東海王越一系,當年東海王越曾通過幷州刺史劉輥請得鮮卑拓跋氏出兵相助,因此近百年來,我朝始終與拓跋氏交好,但慕容氏不同,他曾從成都王穎與東海王越作戰,原本這倒也罷了,慕容廆、慕容皝父子二人亦事我朝,然則自慕容皝子慕容儁開始,先於黃河岸邊射殺因冉閔之亂欲南投的數十萬中原士民,後去燕王號,僭越稱帝,又大舉進攻我朝,致使黃河以南盡喪,再往後則是劉牢之大敗於慕容垂之手,兩萬北府精銳盡沒,所以,我朝與慕容氏有着不解之仇啊!
衛將軍,你的意思妾明白,如能組建騎兵,會稽實力定會大增,而交換戰馬雖然與拓跋氏交換最爲妥當,但此事需偷偷摸摸進行,不如走海路與慕容氏交易來的順暢,只是,你考慮過沒有,慕容氏怎肯與你交換,妾唯恐你馬未換到,人卻沒在了燕地,這讓王家侄女如何是好?孫恩再來又如何是好?”
隨着謝道韞的話音落下,王蔓與小蘭均把擔心的目光投了過去。
衛風施禮道:“末將多謝謝夫人關心,不過,此燕國已不同於彼燕國,自拓跋氏攻破中山之後,燕國分裂爲南燕與北燕,南燕時常侵擾我朝淮北一帶,於情於理,末將都不會與他來往,末將前去的乃是遼東的北燕。
北燕國力虛弱,以龍城(今遼寧朝陽)爲都,現國主是慕容寶之子慕容盛,去年,慕容寶被外戚蘭汗軾殺,慕容盛不聽部下勸阻,隻身入龍城奔喪,並含垢忍辱,屈身事仇,終於數月後以離間計斬殺蘭汗,成功登上燕主大位,由此可見其人果敢剛毅,素有智謀,他如何能不明白惡劣形勢?
北燕的大敵是拓跋氏,而不是我江東,末將以他急需的糧草、鹽鐵交換戰馬,他理當心動,請府君與謝夫人放心便是,若無萬全把握,末將豈敢深入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