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靈媛抱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心思,與全家向殿外走去,幾乎同一時間,以劉牢之爲首的北府軍也回到了京口,這一趟出兵雖然很窩心,但實際上還是大賺特賺,孫恩、盧循、徐道覆橫掃三吳掠得的資財基本上都落入了北府軍手裡,參與平叛的上上下下或多或少都能分到些財貨。
劉裕推着個獨輪車,車上載着堆成小山的糧米、十來匹布帛,懷裡還揣着幾塊金子回到了家中,他生活簡樸,家裡的宅院也不大,沒有衛風家那般氣派的殿前廣場,也沒有可供數十人吃喝宴樂的雄偉大殿,他的家只是一個由三五進院落構成的中等殷實人家。
“阿母、姑母,父親回來了!”劉裕剛一推開院門,一聲清脆的嬌呼就響了起來。
劉裕頓覺心裡升起了一股融融暖意,舉目一看,從堂屋跑出三個女人,年齡最大的約四十上下,是他的髮妻臧愛親,出身於東莞的一個次等士族,身着布衣釵裙,眼角分佈有明顯的魚尾紋,小一點的是他的妹妹劉嬌,美麗而又嫵媚,舉手投足間都帶有一股濃濃的風韻,最小的是他的獨女劉興男,十歲左右年齡,眉眼臉龐與劉嬌有着幾分相像,正是小荷才露尖尖角,蜻蜓還未立上頭的含苞待放時刻。
劉嬌跟着喚道:“阿兄,這麼快回來了?此行可曾順利?”
劉興男插話道:“姑母,這還用問?父親帶了那麼多布帛糧食,肯定是打了勝仗得來的賞賜,我北府軍無敵於天下,對付一個小小的反賊孫恩,豈不是手到擒來?這下好了,阿母、姑母、還有興男,都可以扯幾件新衣服了。”
臧愛親也面帶微微笑,把欣慰的目光投了過去。
劉裕卻苦笑道:“攻打孫恩還算順利,只是此行出了點意外,一言難盡啊!”
“哦?”臧愛親那樸實的臉面略一變色,連忙問道:“劉郎,有何意外?”
劉裕不答,反而看向了劉嬌,意味深長道:“阿嬌,愚兄今趟遇見了個故人,你可能猜出是誰?”
劉嬌搖搖頭道:“阿兄說笑了,阿兄交遊遍天下,妹如何猜測?還是別賣關子了吧?”
劉裕淡淡道:“愚兄遇見了衛風!”
“什麼?真的是他?他近況如何?”劉嬌頓時驚呼失聲,聲音中帶着難以抑制的驚喜!古人由於通訊手段的限制,一次偶然邂逅的結局往往是終生離別,說實話,劉嬌對再遇衛風已經不抱有太大希望了,畢竟亂世中與一名只有一面之緣的流民重逢,其機率可想而見,只是她的性格中有股韌性,心想怎麼着也得等他兩年吧。
但緊接着,劉嬌的俏面就現出了一抹化不開的擔憂,追問道:“他可是投了逆賊?阿兄,輔國將軍沒取他性命罷?”
在劉嬌想來,如衛風這般手段凌厲又全無根基的人物,出人頭地的唯一可能只有隨同孫恩作反,她想不到第二條路。
“取他性命?”劉裕自嘲般的笑道:“阿嬌,你說笑了,包括愚兄在內,即使是輔國將軍都差點做了他的刀下游魂!”
“父親,興男倒是覺得您在說笑呢,他一介四處飄蕩的流民哪來那麼大的能耐?”劉興男立時如個好奇寶寶般,跟着問道,劉嬌與臧愛親也是滿臉的不解之色。
“哎~~”劉裕嘆了口氣,悠悠道:“我也希望是說笑....”接着,劉裕把山陰之行發生的一幕幕毫不隱瞞的詳細道出。
三個大中小女人全都驚呆了,衛風的經歷,已經沒法用不可思議來詮釋,至少在這之前,她們根本想不到流民出身的衛風竟會以如此手段來獲取會稽都尉的要職,但其中又有諸多疑點,劉裕也沒法解釋,比如衛風是如何以王蔓爲妻,與褚爽之間的真實關係。
片刻之後,臧愛親似是想到了什麼,古怪的看了眼劉嬌,吞吞吐吐道:“阿嬌,衛家朗君能於短短一年內取得這般成就固然可喜,但他已經有了妻室,還與北府軍結下了解不開的仇恨,更重要的是,他並不知道你的心意,你....你還要堅持麼?”
劉裕也勸道:“阿嬌,你嫂嫂說的沒錯,緣份這玩意兒,強來不得啊,趁着還年輕,阿兄與你嫂嫂都留意着,早日替你說門親事,你看如何?”
劉嬌現出了深思之色,眉眼間還帶有淡淡的黯然,好一會兒,才強笑道:“妹多謝阿兄的好意,只是,妹想先與衛家郎君見上一面,成親的事,留待見過之後再說罷。”
劉興男連忙嚷嚷道:“姑母,你怎麼這麼死心眼啊?那人根本不敢來京口,難道你跑去山陰找他?好吧,既便你心裡裝着他不管不顧,但你見了他該如何開口?難道告訴他你的心意?那父親的臉面往哪擱?你的臉面又往哪擱?而且,還有兩個更大的問題,他已經有了妻室,還是出身於太原王氏的落難貴女,就算他貪圖你的美色把你留在身邊,可你只能做妾!何況他更是我北府軍的死敵!姑母,你聽父親一句,要不然過上幾年,可真嫁不出去了!”
劉嬌搖了搖頭,微微笑道:“興男,你說的沒錯,姑母就是個死心眼,姑母只想弄清楚他的心裡究竟有沒有姑母,不見他一面便匆匆嫁人這一輩子總是會存有缺憾,無論如何,姑母也是過來人,經歷了諸多的波折,總算悟出了個道理,名份,地位與自已的心意相比,那都不算什麼,不過,姑母不會去山陰尋他,姑母願意等個合適的時機,既使拖的年深日久,嫁不出去也無妨。”
說完,劉嬌向劉裕與臧愛親鄭重施了一禮:“阿嬌唯願兄長與嫂嫂成全!”
“這....”夫妻二人面面相覦,沒想到劉嬌會如此決絕,一時都頗感爲難。
劉嬌略一沉吟,又道:“阿兄,你剛剛提到,孫將軍把你推薦給了輔國將軍,以你的才能,與衛家郎君誰高誰低妹不清楚,但定會有一飛沖天的機會,妹隱隱有種感覺,或許有朝一日,你將與衛家郎君正面爲敵,真到那一天,妹願在你倆之間居中協調,免得誰傷了誰都不好,當然了,若是衛家郎君對妹全無半點心意,就當妹沒說好了。”
臧愛親的臉面現出了一抹不忍,無奈道:“阿嬌,衛將軍曾救過你與劉郎的性命,如有機會,嫂嫂會當面致謝,說實話,嫂嫂很不願劉郎與衛將軍將來走到兵戎相見的地步,由恩變仇最是令人唏噓,但這二人皆爲野心之輩,哎~~算了,他們男人自有道理,你能有這份心思,嫂嫂很感激,卻不便說什麼,只是希望你考慮周詳,莫要到頭來落得一場空啊!”
劉嬌淡淡一笑,雖然沒有說話,可這份笑容已經把心意充分表達出來。
劉裕也嘆了口氣,苦笑道:“這事以後再說罷,來,先把貨物搬回家,今晚咱們好好吃一頓,我可以在家歇息三日,三日後,將去都督府任參軍!”
劉興男盈盈施禮道:“興男祝賀父親一展鴻圖,步步高昇,將來再把那姓衛的給抓來,興男倒要瞧瞧究竟是何等人物,能令得姑母牽腸掛肚!”
“好了,就你會說話!”劉裕點了點頭,隨手抓起兩匹布,往肩膀上一扛向內走去,只是,活捉衛風,真的可以嗎?劉裕的心裡涌出了一絲苦澀。
三天一晃而過,第四天清晨,劉裕去往劉牢之麾下報道,而從今天開始,由於傷勢已經痊癒,陳少女將正式參加訓練,訓練科目已基本固定,因此衛風並不需要在一旁看着,匆匆交待了幾句之後,就提起個包裹向校場走去。
校場中,熱氣瀰漫,一排排精赤上身的漢子,頂着炎炎烈日打着軍體拳,整整齊齊近萬人,隨着那聲聲呼喝,倒也氣勢磅礴。
衛風並不作聲,站一旁仔細觀察,他的注意力更多的投放在了被強徵入伍的良人身上,這些人從表面看,與郡兵及原義興軍沒有太大的差別,但細細一比較,精神面貌卻差了點,也難怪,過慣了自由自在生活的良人,如何能經受的了刻板而又緊張的軍營生活?
待一趟拳打完,衛風登上三丈高臺,全軍將士們在向彌的帶領下齊聲施禮:“末將參見將軍!”
“諸位請起!”衛風擺了擺手,問道:“這幾日的軍營生活感覺如何?可覺得煩悶?”
“沒有!”底下傳來了稀稀落落的應答聲。
衛風臉面一板,喝道:“說實話!”
“沒有!”這一次的回答整齊的許多。
“哦?”衛風冷冷笑道:“本將不想聽敷衍,這沒日沒夜的刻苦訓練,真的不煩悶?最後一次機會,說實話!”
除了原義興老兵,包括郡兵在內的良人新兵均是相互看了看,他們摸不透衛風的意圖,難道是想聽咱們訴苦?
沒多久,站在最前排有一名軍士小心翼翼道:“將軍,弟兄們也不能說成煩悶,只是剛開始不大適應,請將軍給點時間,咱們會盡快融入到自已的軍人身份當中!”
“嗯!”衛風滿意的點點頭道:“好!有不滿就儘管提,本將喜歡聽實話,雖然暫時不能給你們太多的承諾,但本將會盡力提高大家的地位,改善軍人的待遇,好了,言歸正傳,今日我給諸位介紹一種戲耍之術,它可以調節軍營中的枯燥乏味,熱血而充滿對抗,相信你們會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