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很激烈,近在咫尺的青霧城不可能不知道。
但是城內城外,兩個世界。
中土的規矩,出了城,就不受聖朝的保護。那片廣闊天地,用的是江湖規矩,一套近乎沒有規矩的規矩。
城外打的要死要活,城內人們雖然露出了一點好奇之色,卻少有那種爲滿足好奇而不顧小命的。這麼激烈的靈氣震盪,出手的少說也是金丹。這等大場面,一般人哪怕靠近,也會被餘波波及,實力差點的,死了活該。
當然了,世上不乏要錢不要命的。這其中的佼佼者正是《九天秘聞錄》的記者們。這幫人以敢玩命,敢報道著稱。這種金丹大戰,絕對是頂級新聞,怎麼會少得了這些人的身影。
城裡人見秘聞閣的人衝出了城去,也就心安理得的等着下一期的《九天秘聞錄》對事件的報道了。花點錢就能知道的事,自己親身犯險就太不值當了。
只是他們不知道,出了城的秘聞閣記者,根本沒走遠,就聚在了城邊的小樹林裡,藏起了身形。
終極抹除計劃啊,秘聞閣的人瘋了,往前湊。那可是隻要看一眼,就被自己人滅口的,不分敵我的滅口計劃。他們出動一方面也就是做個樣子,否則這麼大的事沒有動靜太反常。而且回去後還要發動輿論,編寫一個說得過去的故事,把事情掩蓋下去。這也是計劃的一部分。最重要的就是,外圍監控,不讓其他作死的同行,或者好奇心重的人,活着離開。
但是,這麼大的動靜,事件的主角李悠呢?
用一個分身做誘餌,引動了監禮司和九天的爭鬥。但李悠的計劃就到這裡了麼?
雖說兩虎相爭必有一傷,甚至可能同歸於盡。但是這並不代表李悠的危機就過去了。陰謀這種東西,可逞一時之快,但在絕對的實力差距下,往往是最沒用的。
說句不好聽的,就算青霧城的九天和監禮司死絕了,對於這個九天和儒門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等他們緩過來勁,弄清楚了原因。捲土重來之際,李悠面對的將不再是現在這樣量力而爲的小手段。而是大勢碾壓的絕殺。
這次能順利挑起兩家的爭鬥,利用的不過是情報的不對等。監禮司不知道九天的存在,九天不瞭解監禮司的具體任務和下的本錢。忙中出錯,弄成了現在這樣添油戰術一般的底牌盡出。
李悠現在很緊張。
要說他也是見過大場面的,區區刺殺還不至於讓他緊張,哪怕張輝陽和喜頭陀這樣的元嬰出現在對付他的隊伍中。
緊張的來源,來自一張方桌,對面坐的兩個人。
高手的氣勢是真實存在的,那是在戰鬥中,蓬勃的殺意,感染了靈魂力,天然的對對手進行威壓。這玩意兒李悠真見識過高端的,就是那次直面千足的時候。那次李悠被千足的殺意所攝,別說動手了,連動都動不了。也正是在那樣的巨壓下,李悠才突破了心學有善有惡的認知層面,靈魂力大增,真正進入金丹水平。
但那是戰時,越是高手,平時越是收發自如,不會讓人察覺。那種一身殺氣,看起來不好惹的,往往都是靈魂把控力不足的菜鳥,或者剛剛突破,不能收發由心的尷尬期。
但是李悠現在面對的是兩個頂級元嬰,情緒激盪間,壓抑不住的憤怒和殺意。
李悠身邊儒雅的孟浩遠,滿意的看了看,在這等壓力下,雖然有些緊張,但還算遊刃有餘的李悠。泯了口茶,語氣有些調笑的對對面兩人說道。
“圖老雜毛,元老賊禿,當年小謝死,我就說不對勁。你們兩個還不信,還給我口口聲聲的意外,給我講規矩。四百年了,終於讓老子抓住尾巴了。你們兩個老傢伙怎麼說?”
圖常龍,蓬玄洞天掌門,道門《謫仙錄》天榜六十二位。元閽,蓮華寺主持,佛門南無金剛藏菩薩,位列佛門六大中央菩薩,三十六大四方菩薩中,南方第三菩薩。
青霧城三個真正的話事人,坐在了一起,這傳出去,是要震驚修行界的重大會面。可惜見證人只有李悠,也沒什麼莊重的會場,只是一間不算破舊的茶樓。
都說孟浩遠沒有拿的出手的弟子,比着圖常龍和元閽,起碼在教化一道,落了下風。這個說法其實不準確,曾經孟浩遠也有一個驚才絕豔的弟子,一個有望爭一爭文曲的嫡傳弟子。
謝八柱,頂級靈根,浩陽金光劍。三日浩然氣入門,五年丹成一品,威震同輩。
四百年前,在他金丹大成,最風光的日子。一場青霧城三派正常的週年比武中,莫名其妙的就被蓮華寺的弟子打成了重傷。三個月後不治而亡。
這件事當年鬧得沸沸揚揚,最後幾度調查後,結果卻是意外和巧合,最終不了了之。
孟浩遠很氣,很懷疑,但是面對三方聯合調查的結果,也只能接受。從此,可能是受了打擊,他對收徒的心淡了,再沒調教出出色的弟子。
只不過,巧合的是那一年。一個記名弟子離開了青雲書院,遠赴域外。區區一個記名弟子,自然也就沒人關注。那名弟子叫謝九衢,他還有一個身份,謝八柱的弟弟,親弟。他遠赴域外,開宗立派,成立了一個宗門,叫昆吾劍宗。
圖常龍手中一灘水漬,桌上是一個被捏碎了的茶盞。那是在祁佟山露面後,這位養氣功夫極深的老道,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顫抖的手,失控的力量,造成的。
老道雙目空洞,喃喃自語。
“佟山啊,入門二百七十六年,入門時還是個八歲的幼童。臭小子不好好吃飯,逼的老道親自去學靈廚。他想吃翠蜂鳥翅,老道我跑到妖族領地,被追殺了十三天,抓回三隻,親自烤給他。他吃的真開心啊,老道看的也開心,一切都是值得的。弟子,兒子,有何區別。他怎麼可以,怎麼就能...哈哈哈,好好好。查,我倒要好好查查,是誰蠱惑的我的麒麟兒。老道我修心養性,幾百年沒開殺戒了,真以爲我的刀不利了麼?”
相比於圖常龍的神傷,宏渡出現時,元閽的控制力就強的多。
這和傳承有關。三聖門中,儒門算是最重親情,他們的人道的基本核心就是人與人的關係。道門相對淡薄一些,不太喜歡亂七八糟的人際關係。但卻對重視的關係,更加的赤誠。佛門則相對冰冷一些,不太在意世俗的關係,講究一個超凡出塵,斬斷塵緣。
而且對於宏渡這個弟子,元閽並不算喜歡。禮佛,講究一個誠字。元閽就老覺得這個弟子,心思太重,其心不誠。
但是不喜歸不喜,憤怒歸憤怒。
他可以不喜歡這個弟子,也能容忍這個弟子對他不敬。但是他絕不能容忍弟子背叛佛門,這是什麼?佛逆!越是虔誠的信仰,越是容不得絲毫的褻瀆。
佛逆不是邪魔外道,當初創造出喜頭陀那一脈功法的那位,挑釁了整個靈根體系,也不過是被打成了邪道罷了。邪道這個名頭其實並不算重,遠到不了打打殺殺的程度,就是受主流排擠罷了。但都是人族,三聖門很默契的給他們保留了一點生存的空間。就連魔門,雖說有道門和墨門的背後小動作,但能生存下來,也正是出於這種留一線的基本規則。
但總有些是不能容忍的,是真正的死罪。佛逆就是,佛門叛逆,做出了有損佛門重大罪孽。這種人,天下僧人共誅之。
當然了,宏渡嚴格來說,並沒有損害佛門,起碼目前還沒有。遠達不到佛逆的標準。但是要是背後再牽扯到一個神秘的九天,這種加入神秘組織,不知多久的隱藏,纔是最可怕的。元閽一般是氣,一半是怕。
這還只是自己的弟子,蓮華寺第三號人物。如果今天沒露出馬腳,未來真正進入佛門高層,像自己一樣獨掌大權,成爲一方封疆大吏。那佛門還是佛門麼?九天佛門分部?
這個想法不敢深入啊!九天到底多久了,吸納了多少人。蓮花寺裡還有多少,佛門裡又有多少?越想越可怕。
“哼,阿彌那個陀佛,老窮酸,知道你這幾百年就憋着勁查這件事。小謝那個弟弟,玩了命往各種情報機構安插人。不過這次露了馬腳,說得好像是你的功勞一樣。還不是人家小皇子,身份特殊,誘餌香甜,才能勾的動這些陰渠裡的老鼠。”
孟浩遠聞言,臉色正了正,十分嚴肅的說道。
“不要胡說,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李悠,玄淵帝國衡建城人士,父母雙亡,孤苦伶仃。好在玄淵帝國基本保障做的比較好,有幸進入昆吾劍宗。後因天資卓絕,昆吾劍宗上下自認無力培養,深恐誤了人才,兼之懷念故宗。推薦到了我這兒,我很喜歡,準備收爲關門弟子。正好讓你倆見證一下。”
一僧一道,一臉你他喵逗我的表情。
但是很快也就釋然了,看向李悠的眼神,有了一絲變化。
“無量天尊,老道我可以罵人麼?你這老窮酸,可有挖我道門牆角的嫌疑。就算不做李逍遙,要做李悠。他身上還有一半我道門葉氏的血脈。你這套狗屁不通的說辭,真指望有人信?葉餘夢親手定製的一套法寶在身,風動那懶貨就住他那。哼,這事,你這窮酸必須給我們道門一個交代。”
元閽倒是事不關己,純屬看熱鬧。
“我佛慈悲,血脈塵緣,不足牽掛。小朋友斬斷塵緣,獨闖這昏昏濁世,大智,大勇,金剛之心,頗合我佛門之道。儒門一羣蠅營狗苟,小朋友不若來我佛門,求個大清淨,大自在。”
啪!
孟浩遠狠狠一拍桌子。
“老東西,叫你們來,就兩件事。讓你們親眼見識一下九天的存在,別再活的渾渾噩噩。然後見證一下老子的關門弟子。其他的少廢話。”
一僧一道笑了笑,也就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三人在這青霧城開宗立派,相互爭鬥吵鬧,卻又相互扶持,千年有餘。早已結下了深厚的感情,平日裡見面,互懟互損已是習慣。不過現在小輩當面,又確實是孟浩遠的正經事。兩人也就收斂了一些。
“阿彌陀佛,此事確實匪夷所思,不得不正視。我已佛光傳訊,直接知會了佛主。佛主回信,嚴查,暗查,徹查。”
“我們道門也一樣,查是肯定要查,只是無從下嘴啊。這九天,倒是好找。明面上的秘聞閣就在那,但人家放在明處,也就不怕你查。窮酸,你盯他們時間長了,說說看,怎麼下手?”
兩人這麼說,孟浩遠卻是苦笑一聲。
“這事,說來慚愧。不是李悠通報,我也不知道九天。我送了那麼多人去各種稀奇古怪的組織,卻鳥無音訊。這次還是李悠的一個小兄弟,冒死傳出來的消息,才終於確認了他們的存在。但是竟然能牽扯到你倆的弟子,這也遠遠超出我的想象。如何下手,我也是一點頭緒都沒有啊。”
三人相視無語,良久後,一聲嘆息。
“如果這樣的話,那就只能用笨方法了。”
“是啊,也只能這樣了。”
說着三人看向李悠的目光,就有了點憐憫。把李悠看的心底發毛,坐立不安。
孟浩遠猶豫了一下,才向李悠說道。
“本打算這次事件之後,就光明正大把你收入門。現在看來,要委屈你一點了。”
圖常龍也在一旁幫腔。
“是啊,隱藏這麼深的組織,查是很難查出什麼了。必須讓他們動起來,不受控制的動起來,才能越暴露越多。李悠小友很能折騰嘛,那就繼續折騰。沒個香甜可口的魚餌,可釣不上大魚。葉氏一脈,是偉大的姓氏,子孫沒有孬種。對吧,小友?”
李悠聽明白了,就是自己在明處吸引注意,這幫老傢伙在暗處處理嘛。但他是真不想接這活。
李悠什麼情況?手握手機這個金手指,頂級的靈根,前世的記憶,完美的功法,還有地下水脈豐富的資源。他從不懷疑自己能走上巔峰,缺的不過是點時間罷了。
這個時候,對他來說,最重要的就是穩住別浪。不用太久,只要讓李悠凝聚金丹,他就有足夠的實力,面對狂風驟雨。再不用像這次一樣猥瑣的憋屈。雖說暴力不能解決問題,但是絕對的實力,能夠減少絕大部分的問題。
但是,李悠知道,他必須接。
九天爲什麼找上自己,錢初九的密信中說的明確,妖族命令。這是黑大爺甩過來的鍋,自己不背都不行。只要這個命令還在,只要黑大爺依舊在外面浪,九天就必然要弄死自己。
想到和黑大爺的三年之約,自己是真的不能懈怠啊。李悠狠狠一咬牙。
“好,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