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雁門一役

徐長老又道:“老朽得知太行山譚氏伉儷和寫信之人頗有淵源,於是去沖霄洞向譚氏伉儷請教。譚公、譚婆將這中間的一切原委曲折,一一向在下說明。唉,在下實不忍明言,可憐可惜,可悲可嘆!”

這時衆人這才明白,原來徐長老邀請譚氏伉儷和單正來到丐幫,乃是前來作證。

徐長老又道:“譚婆說道,她有一位師兄,於此事乃身經目擊,如請他親口述說,最是明白不過,她這位師兄,便是趙錢孫先生了。這位先生的脾氣和別人略有不同,等閒請他不到。總算譚婆的面子極大,片箋飛去,這位先生便應召而到。”

譚公突然滿面怒色,向譚婆道:“怎麼?是你去叫他來的麼?怎地事先不跟我說,瞞着我偷偷摸摸。”

譚婆怒道:“什麼瞞着你偷偷摸摸?我寫了信,要徐長老遣人送去,乃是光明正大之事。就是你愛喝乾醋,我怕你嘮叨囉唆,寧可不跟你說。”

沈無敵:“閉嘴!”

徐長老:“趙錢孫先生,請你當衆說一句,這信中所寫之事,是否不假。”

趙錢孫突然開始裝瘋賣傻:“什麼事?我不知道啊。”

譚婆緩緩搖頭,道:“師哥,徐長老問你,當年在雁門關外,亂石谷前那一場血戰,你是親身參與的,當時情形若何,你跟大夥兒說說。”

趙錢孫顫聲道:“雁門關外,亂石谷前,我,我”

忽聽得杏林彼處,有個蒼老的聲音說道:“老衲來遲了,還請諸位恕罪。”

衆人回過頭來,只見杏子樹後轉出一個身穿灰布衲袍的老僧,方面大耳,形貌威嚴。

徐長老叫道:“天台山智光大師到了!三十餘年不見,大師仍這等清健。”

智光和尚的名頭在武林中並不響亮,丐幫中後一輩的人物便不知他的來歷。

但喬峰、六長老等卻均肅立起敬,知他當年曾發大願心,飄洋過海,遠赴海外蠻荒,採集異種樹皮,治癒浙閩兩廣一帶無數染了瘴毒的百姓。他因此而大病一場,終至武功全失,但嘉惠百姓,實非淺鮮。各人紛紛走近施禮。

徐長老道:“智光大師德澤廣被,無人不敬。但近十餘年來早已不問江湖上事務。今日佛駕光降,實是丐幫之福。敝幫感激不盡。”

智光道:“丐幫徐長老和泰山單判官聯名折柬相召,老衲怎敢不來?天台山與無錫相距不遠,兩位信中又道,此事有關天下蒼生氣運,自當奉召。”

喬峰心道:“原來你也是徐長老和單正邀來的。”

他轉念又想:“素聞智光大師德高望重,決不會參與隱害我的陰謀,有他老人家到來,實是好事。”

趙錢孫忽道:“雁門關外亂石谷前的大戰,智光和尚也是有份的,你來說吧。”

智光聽到“雁門關外亂石谷前”這八個字,臉上忽地閃過一片奇異的神色,似乎又興奮,又恐懼,又慘不忍言,最後則是一片慈悲和憐憫,嘆道:“殺孽太重!殺孽太重!此事言之有愧。衆位施主,亂石谷大戰已是三十年前之事,何以今日重提?”

徐長老道:“只因此刻本幫起了重大變故,有一封涉及此事的書信。”說着便將那信遞了過去。

智光將信看了,沉思片刻,從頭又看一遍,搖頭道:“舊事早已過去,今日何必重提?依老衲之見,將此信毀去,泯滅痕跡,也就是了。”

徐長老道:“本幫副幫主慘死,若不追究,馬副幫主固然沉冤不雪,敝幫更有土崩瓦解之危。”

智光大師點頭嘆道:“那也說得是,那也說得是!”

他擡起頭來,但見一鉤眉月斜掛天際,冷冷的清光瀉在杏樹梢頭。

智光向趙錢孫瞧了一眼,說道:“好,老衲從前做錯了的事,也不必隱瞞,照實說來便是。”

趙錢孫道:“咱們是爲國爲民,不能說是做錯了事。”

智光搖頭道:“錯便錯了,又何必自欺欺人?”

他轉身向着衆人,說道:“三十年前,中原豪傑接到訊息,說契丹國有大批武士要來偷襲少林寺,想將寺中秘藏數百年的武功圖譜一舉奪去。”

衆人輕聲驚噫,均想:“契丹武士的野心當真不小。”

少林寺武功絕技乃中士武術的瑰寶,契丹國和大宋累年相戰,如將少林寺的武功秘笈搶奪了去,一加傳播,軍中人人習練,戰場之上,大宋官兵如何能再是敵手?

智光續道:“這件事當真非同小可,要是契丹此舉成功,大宋便有亡國之禍,我黃帝子孫說不定就此滅種,盡數死於遼兵的長矛利刀之下。少林寺得訊之後,便即傳知中原武林豪傑,大夥兒以事在緊急,不及詳加計議,聽說這些契丹武士要道經雁門,各人立即兼程趕去,要在雁門關外迎擊,縱不能盡數將之殲滅,也要令他們的奸謀難以得逞。”

衆人聽到和契丹打仗,都忍不住熱血如沸,又不禁慄慄危懼,大宋屢世受契丹欺凌,打一仗,敗一仗,喪師割地,軍民死於契丹刀槍之下的着實不少。

智光大師緩緩轉頭,凝視着喬峰,說道:“喬幫主,倘若你得知了這項訊息,那便如何?”

喬峰朗聲說道:“智光大師,喬某見識淺陋,才德不足以服衆,致令幫中兄弟見疑,說來好生慚愧。但喬某縱然無能,卻也是個有肝膽、有骨氣的男兒漢,於這大節大義份上,決不致不明是非。我大宋受遼狗欺凌,保家衛國,誰不奮身?倘若得知了這項訊息,自當率同本幫弟兄,星夜趕去阻截。”

這番話說得慷慨激昂,衆人聽了,盡皆動容,均想:“男兒漢大丈夫固當如此。”

智光點了點頭,道:“如此說來,我們前赴雁門關外伏擊遼人之舉,以喬幫主看來,是不錯的?”

喬峰心下漸漸有氣:“你將我當做什麼人?這般說話,顯是將我瞧得小了。”

但他神色間並不發作,說道:“諸位前輩英風俠烈,喬某敬仰得緊,恨不早生三十年,得以追隨先賢,共赴義舉,手刃胡虜。”

智光接道:“過得雁門關時,已將近黃昏。我們出關行了十餘里,一路小心戒備,突然之間,西北角上傳來馬匹奔跑之聲,聽聲音至少也有十來騎。帶頭大哥高舉右手,大夥兒便停了下來。各人心中又歡喜,又擔憂,沒一人說話。歡喜的是,消息果然不假,幸好我們毫不耽擱地趕到,終於能及時攔阻。但人人均知來襲的契丹武士定是十分厲害之輩,善者不來,來者不善,既敢向中土武學的泰山北斗少林寺挑釁,自然都是契丹千中挑、萬中選的勇士。大宋和契丹打仗,向來敗多勝少,今日之戰能否得勝,實在難說之極。”

“帶頭大哥一揮手,我們二十一人便分別在山道兩旁的大石後面伏了下來。山谷左側是個亂石嶙峋的深谷,一眼望將下去,黑黝黝的深不見底。”

“遼人當先的馬匹奔到五十餘丈之外,我從大石後面望將出去,只見這些契丹武士身上都披皮裘,有的手中拿着長矛,有的提着彎刀,有的則是彎弓搭箭,更有人肩頭停着巨大凶猛的獵鷹,高歌而來,全沒發覺前面有敵人埋伏。片刻之間,我已見到了先頭幾個契丹武士的面貌,個個頭頂剃光,結了辮子,頦下都有濃髯,神情兇悍。眼見他們越馳越近,我一顆心也越跳越厲害,竟似要從嘴裡跳將出來一般。”

智光向喬峰道:“喬幫主,此事成敗,關連到大宋國運,中土千千萬萬百姓的生死,而我們卻又確無制勝把握。唯一的便宜,只不過是敵在明處而我在暗裡,你想我們該當如何纔是?”

喬峰道:“自來兵不厭詐。這等兩國交兵,不能講什麼江湖道義、武林規矩。遼狗殺戮我大宋百姓之時,又何嘗手下容情了?依在下之見,當用暗器。暗器之上,須喂劇毒。”

智光伸手一拍大腿,說道:“正是。喬幫主之見,恰與我們當時所想一模一樣。帶頭的大哥眼見遼狗馳近,一聲長嘯,衆人的暗器便紛紛射了出去,鋼鏢、袖箭、飛刀、鐵錐。每一件都餵了劇毒。只聽得衆遼狗啊啊呼叫,亂成一團,一大半都摔下馬來。”

智光續道:“這時我已數得清楚,契丹武士共有一十九騎,我們用暗器料理了十二人,餘下的已只七人。我們一擁而上,刀劍齊施,片刻之間,將這七人盡數殺了,竟沒一個活口逃走。”

丐幫中又有人歡呼。但喬峰卻問道:“大師說這些契丹武士都是千中挑、萬中選的頭等勇士,怎地如此不濟,片刻間便都給你們殺了?”

只聽智光嘆了口氣,說道:“我們一舉而將一十九名契丹武士盡數殲滅,雖然歡喜,可也大起疑心,覺得這些契丹人太也膿包,盡皆不堪一擊,絕非什麼好手。難道聽到的訊息竟然不確?又難道遼人故意安排這誘敵之計,叫我們上當?沒商量得幾句,只聽得馬蹄聲響,西北角又有兩騎馬馳來。

“這一次我們也不再隱伏,徑自迎了上去。只見馬上是男女二人,男的身材魁梧,相貌堂堂,服飾也比適才那一十九名武士華貴得多。那女的是個少婦,手中抱着個嬰兒,兩人並轡談笑而來,神態甚爲親暱,顯是一對青年夫妻。這兩名契丹男女一見到我們,臉上微現詫異之色,但不久便見到那一十九名武士死在地下,那男子立時神色十分兇猛,向我們大聲喝問,嘰哩咕嚕的契丹話說了一大串,也不知說些什麼。

“山西大同府的鐵塔方大雄方三哥舉起一條鑌鐵棍,喝道:‘兀那遼狗,納下命來!’揮棍便向那契丹男子擊去。帶頭大哥心下起疑,喝道:‘方三哥,休得魯莽,別傷他性命,抓住他問個清楚。’

“帶頭大哥這句話尚未說完,那遼人右臂伸出,已抓住了方大雄手中的鑌鐵棍,向外一拗,喀的一聲輕響,方大雄右臂關節已斷。那遼人提起鐵棍,從半空中擊將下來,我們大聲呼喊,眼見已不及上前搶救,當下便有七八人向他發射暗器。那遼人左手袍袖一拂,一股勁風揮出,將七八枚暗器盡數掠在一旁。眼見方大雄性命無幸,不料他鑌鐵棍一挑,將方大雄的身子挑了起來,連人帶棍,一起摔在道旁,嘰哩咕嚕地又說了些什麼。其中似有一兩句漢話,但他語音不準,卻聽不明白。

“這人露了這一手功夫,我們人人震驚,均覺此人武功之高,實所罕見,顯然先前所傳的訊息非假,當下六七人一擁而上,向他攻了過去。另外四五人則向那少婦攻去。

“不料那少婦卻全然不會武功,有人一劍便斬斷她一條手臂,她懷抱着的嬰兒便跌下地來,跟着另一人一刀砍去了她半邊腦袋。那遼人武功雖強,但被七八位高手刀劍齊施地纏住了,如何分得出手來相救妻兒?起初他連接數招,只是奪去我們兄弟的兵刃,並不傷人,待見妻子一死,眼睛登時紅了,臉上神色可怖之極。那時候我一見到他的目光,不由得心驚膽戰,不敢上前。”

智光道:“那一場惡戰已過去了三十年。但這三十年之中,我不知曾幾百次在夢中重歷其境。當時惡鬥的種種情景,無不清清楚楚地印在我心裡。那遼人雙臂斜兜,不知用什麼擒拿手法,便奪到了我們兩位兄弟的兵刃,跟着一刺一劈,當場殺了二人。他有時從馬背上飛縱而下,有時又躍回馬背,兔起鶻落,行如鬼魅。不錯,他真如是個魔鬼化身,東邊一衝,殺了一人;西面這麼一轉,又殺了一人。只片刻之間,我們二十一人之中,已有十一個死在他手下,那十一人均是武林好手。

“這一來大夥兒都紅了眼睛,帶頭大哥、汪幫主等個個捨命上前,跟他纏頭,可是那人武功實在太過奇特厲害,一招一式,總是從決計料想不到的方位襲來。其時夕陽如血,雁門關外朔風呼號之中,夾雜着一聲聲英雄好漢臨死時的叫喚,頭顱四肢、鮮血兵刃,在空中亂飛亂擲,那時候本領再強的高手也只能自保,誰也無法去救助旁人。

智光道:“見了這遼人猶如魔鬼般地殺害衆兄弟,若說不怕,那可是欺人之談。”

他擡頭向掛在天空的眉月望了一眼,又道:“那時和那遼人纏頭的,只剩下四個人了。帶頭大哥自知無幸,終究會死在他手下,連聲喝問:‘你是誰?你是誰?’那遼人並不答話,轉手兩個回合,再殺二人,忽起一足,踢中了汪幫主背心上的穴道,跟着左足鴛鴦連環,又踢中了帶頭大哥肋下穴道。這人以足尖踢人穴道,認穴之準,腳法之奇,直是匪夷所思。若不是我自知死在臨頭,而遭殃的又是我最敬仰的二人,幾乎脫口便要喝彩。

“那遼人見強敵盡殲,奔到那少婦屍首之旁,抱着她放聲大哭,哭得悽切之極。我聽了這哭聲,心下竟忍不住的難過,覺得這惡獸魔鬼一樣的遼狗,居然也有人性,哀痛之情,似乎並不比咱們漢人來得淺了。”

趙錢孫冷冷地道:“那又有什麼稀奇?野獸的親子夫婦之情,未必就不及人。遼人也是人,爲什麼就不及漢人了?”

丐幫中有幾人叫了起來:“遼狗兇殘暴虐,勝過了毒蛇猛獸,和我漢人大不相同。”

趙錢孫只是冷笑,並不答話。

沈無敵讚歎道:“不拘於遼漢之別,倒是我打的多了。”

智光接道:“那遼人哭了一會,抱起他兒子屍身看了一會,將嬰屍放在他母親懷中,走到帶頭大哥身前,大聲喝問:“你們爲什麼殺我妻子?”他會說咱們漢人的話,聲調雖不正確,這次卻大致聽懂了。帶頭大哥向他怒目而視,苦於被點了穴道,說不出半句話來。那遼人突然間仰天長嘯,從地下拾起一柄短刀,在山峰的石壁上劃了起來,其時天色已黑,我和他相距又遠,瞧不見他寫些什麼。”

趙錢孫道:“他刻劃的是契丹文字,你便瞧見了,也不識得。”

智光道:“不錯,我便瞧見了,也不識得。那時四下裡寂靜無聲,但聽得石壁上嗤嗤聲響,石屑落地的聲音竟也聽得見,我自是連大氣也不敢透上一口。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只聽得當的一聲,他擲下短刀,俯身抱起他妻子和兒子的屍身,走到崖邊,踊身便往深谷中跳了下去。”

衆人聽得這裡,都“啊”的一聲,誰也料想不到竟會有此變故。

智光大師道:“衆位此刻聽來,猶覺詫異,當時我親眼瞧見,更加驚訝無比。我本想如此武功高強之人,在遼國必定身居高位,此次來中原襲擊少林寺,他就算不是大首領,也必是衆武士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他擒住了我們的帶頭大哥和汪幫主,將餘人殺得一乾二淨,大獲全勝,自必就此乘勝而進,萬萬想不到竟會跳崖自盡。

“我先前來到這谷邊之時,曾向下張望,只見雲鎖霧封,深不見底,這一跳將下去,他武功雖高,終究是血肉之軀,如何會有命在?我一驚之下,忍不住叫了出來。

“哪知奇事之中,更有奇事,便在我一聲驚呼之時,忽然間‘哇哇’兩聲嬰兒啼哭,從亂石谷中傳了上來,跟着黑黝黝一件物事從谷中飛上,啪的一聲輕響,正好跌在汪幫主身上。嬰兒啼哭之聲一直不止,原來跌在汪幫主身上的正是那個嬰兒。那時我恐懼之心已去,從樹上縱下,奔到汪幫主身前看時,只見那契丹嬰兒橫臥在他腹上,兀自啼哭。

“我想了一想,這才明白。原來那契丹少婦被殺,她兒子摔在地下,只閉住了氣,其實未死。那遼人哀痛之餘,一摸嬰兒的口鼻已無呼吸,只道妻兒俱喪,於是抱了兩具屍體投崖自盡。那嬰兒一經震盪,醒了過來,登時啼哭出聲。那遼人身手也真了得,不願兒子隨他活生生地葬身谷底,立即拋上嬰兒,他記得方位距離,恰好將嬰兒投在汪幫主腹上,使孩子不致受傷。他身在半空,方始發覺兒子未死,立時還擲,心思固轉得極快,而使力之準更不差釐毫,這樣的機智武功,委實可怖可畏。

“我眼看衆兄弟慘死,哀痛之下,提起那個契丹嬰兒,便想將他往山石上一摔,撞死了他。正要脫手擲出,只聽得他又大聲啼哭,我向他瞧去,只見他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兩隻漆黑光亮的大眼正也在向我瞧着。我這眼倘若不瞧,一把摔死了他,那便萬事全休。但我一看到他可愛的臉龐,說什麼也下不了這毒手,心想:‘欺侮一個不滿週歲的嬰兒,那算是什麼男子漢、大丈夫?’”

羣丐中有人插口道:“智光大師,遼狗殺我漢人同胞,不計其數。我親眼見到遼狗手持長矛,將我漢人的嬰兒活生生地挑在矛頭,騎馬遊街,耀武揚威。他們殺得,咱們爲什麼殺不得?”

智光大師嘆道:“話是不錯,但常言道:側隱之心,人皆有之。這一日我見到這許多人慘死,實不能再下手殺這嬰兒。你們說我做錯了事也好,說我心腸太軟也好,我終究留下了這嬰兒的性命。

“跟着我便想去解開帶頭大哥和汪幫主的穴道。一來我本事低微,而那契丹人的踢穴功夫又太特異,我抓拿打拍、按捏敲摩、推血過宮、鬆筋揉肌,只忙得全身大汗,什麼手法都用遍了,帶頭大哥和汪幫主始終不能動彈,也不能張口說話。我無法可施,生怕契丹人後援再到,於是牽過三匹馬來,將帶頭大哥和汪幫主分別抱上馬背。我自己乘坐一匹,抱了那契丹嬰兒,牽了兩匹馬,連夜回進雁門關,找尋跌打傷科醫生療治解穴,卻也解救不得。幸好到第二日晚間,滿得十二個時辰,兩位受封的穴道自行解開了。

“帶頭大哥和汪幫主記掛着契丹武士襲擊少林寺之事,穴道一解,和我又立即趕出雁門關察看。但見遍地血肉屍骸,仍和昨日傍晚我離去時一模一樣。我探頭到亂石谷向下張望,也瞧不見什麼端倪。當下我們三人將殉難衆兄弟的屍骸埋葬了,查點人數,卻見只有一十七具。本來殉難的共有一十八人,怎麼會少了一具呢?”

他說到此處,眼光向趙錢孫望去。

趙錢孫苦笑道:“其中一具屍骸活了轉來,自行走了,至今行屍走肉,那便是我‘趙錢孫李,周吳鄭王’區區在下”。

智光道:“但那時咱三人也不以爲異,心想混戰之中,這位仁兄掉入了亂石谷內,那也甚是平常。我們埋葬了殉難的諸兄弟後,餘憤未泄,將一衆契丹人的屍體提起來都投入了亂石谷中。

“帶頭大哥忽向汪幫主道:‘劍通兄,那契丹人若要殺了咱二人,當真易如反掌,何以只封了咱們穴道,卻留下了性命?’汪幫主道:‘這件事我也苦思不明。咱二人是領頭的,殺了他妻兒,按理說,他自當趕盡殺絕地報仇泄恨纔是。’

“三人商量不出結果。帶頭大哥道:‘他刻在石壁上的文字,或許含有什麼深意。’若於我們三人都不識契丹文字,帶頭大哥舀些溪水來,化開了地下凝血,塗在石壁之上,然後撕下白袍衣襟,將石壁的文字拓了下來。那些契丹文字深入石中,幾及兩寸,他以一柄短刀隨意刻劃而成,單是這份手勁,我看便已獨步天下,無人能及。三人只瞧得暗暗驚詫,追思前一日的情景,兀自心有餘悸。回到關內,汪幫主找到了一個牛馬販子,那人常往遼國上京販馬,識得契丹文字,便將那白布拓片給他一看。他用漢文譯了出來,寫在紙上。”

他說到這裡,擡頭向天,長嘆了一聲,續道:“我們三人看了那販子的譯文後,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當真難以相信。但那契丹人其時已決意自盡,又何必故意撒謊?我們另行又去找了一個通契丹文之人,叫他將拓片的語句口譯一遍,意思仍是一樣。唉,倘若真相確是如此,不但殉難的十七名兄弟死得冤枉,這些契丹人也均無辜受累,而這對契丹人夫婦,我們更萬分的對他們不起了。”

衆人急於想知道石壁上的文字是什麼意思,卻聽他遲遲不說,有些性子急躁之人便問:“那些字說些什麼?”“爲什麼對他們不起?”“那對契丹夫婦爲什麼死得冤枉?”

智光道:“衆位朋友,非是我有意賣關子,不肯吐露這契丹文字的意義。倘若壁上文字確是實情,那麼帶頭大哥、汪幫主和我的所作所爲,確是大錯特錯,委實無顏對人。我智光在武林中只是個無名小卒,做錯了事,不算什麼,但帶頭大哥和汪幫主是何等的身份地位?何況汪幫主已然逝世,我可不能胡亂損及他二位的聲名,請恕我不能明言。”

丐幫前任幫主汪劍通威名素重,於喬峰、諸長老、諸弟子皆深有恩義,羣丐雖好奇心甚盛,但聽這事有損汪幫主的聲名,就誰都不敢相詢了。

智光續道:“我們三人計議一番,都不願相信當真如此,卻又不能不信。當下決定暫行寄下這契丹嬰兒的性命,先行趕到少林寺去察看動靜,要是契丹武士果然大舉來襲,再殺這嬰兒不遲。一路上馬不停蹄,連日連夜地趕路,到得少林寺中,只見各路英雄前來赴援的已到得不少。此事關涉我神州千千萬萬百姓的生死安危,只要有人得到訊息,誰都要來出一分力氣。”

智光的目光自左至右向衆人臉上緩緩掃過,說道:“那次少林寺中聚會,這裡年紀較長的英雄頗有參與,經過的詳情,我也不必細說了。大家謹慎防備,嚴密守衛,各路來援的英雄越到越多。然而從九月重陽前後起,直到臘月,三個多月之中,竟沒半點警耗,待想找那報訊之人來詳加詢問,卻再也找他不到了。我們這纔料定訊息是假,大夥兒是受人之愚。雁門關外這一戰,雙方都死了不少人,當真死得冤枉。

“但過不多久,契丹鐵騎入侵,攻打河北諸路軍州,大夥兒於契丹武士是否要來偷襲少林寺一節,也就不怎麼放在心上。他們來襲也好,不來襲也好,總而言之,契丹人是我大宋的死敵。

“帶頭大哥、汪幫主和我三人因對雁門關外之事心中有愧,除了向少林寺衆長老說明經過,又向死難兄弟的家人報知噩耗之外,並沒向旁人提起,那契丹嬰孩也就寄養在少室山下的農家。事過之後,如何處置這個嬰兒,倒頗爲棘手。我們對不起他的父母,自不能再傷他性命。但說要將他撫養長大,契丹人是我們死仇,我們三人心中都想到了‘養虎貽患’四字。後來帶頭大哥拿了一百兩銀子,交給那農家,請他們養育這嬰兒,要那農人夫婦自認是這契丹嬰兒的父母,那嬰兒長成之後,也決不可讓他得知領養之事。那對農家夫婦本無子息,歡天喜地地答應了。他們絲毫不知這嬰兒是契丹骨血,我們將孩子帶去少室山之前,早在路上給他換過了漢兒衣衫。大宋百姓恨契丹人入骨,如見孩子穿着契丹裝束,定會加害於他。”

喬峰聽到這裡,心中已猜到了八九分,顫聲問道:“智光大師,那……那少室山下的農夫,他……他姓什麼?”

智光道:“你既已猜到,我也不必隱瞞。那農夫姓喬,名字叫作三槐。”

喬峰大聲叫道:“不,不!你胡說八道,捏造這麼一篇鬼話來誣陷我。我是堂堂漢人,如何是契丹胡虜?我,我,三槐公是我親生的爹爹,你再瞎說……”

突然間雙臂一分,搶到智光身前,左手一把抓住了他胸口。

第一百九十七章 內力真是個裝嗶~~~~的好東西第九十五章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第五十二章 明教徒以死明志 沈無敵心生懼意第一百六十二章 馬伕人第一百六十二章 馬伕人第一百一十五章 獨孤一鶴第一百七十二章 非正非邪,亦正亦邪無題第二十三章 殘酷的生活每時每刻都在摧殘着一位英俊的帥哥第一百七十一章 突如其來的玄幻第一百四十二章 孤城萬仞山第一百零四章 心若向陽,無謂悲傷第六十五章 羊肉真是個好東西第四十六章 羣毆別人的機會就在眼前第二十三章 殘酷的生活每時每刻都在摧殘着一位英俊的帥哥第二十七章 風清揚坐鎮華山 沈無敵胸懷大志第一百七十章 活着就是爲了吃肉!第一百八十六章 桑海逆黨第二十九章 我不做(男)人啦!第一百三十七章 醉月樓樓樓月醉第一百六十三章 遺書第一百八十一章 幾度夕陽紅第五十七章 不知道怎麼起標題了,就沈無敵天下第一吧第一百八十五章 山有扶蘇第一百二十九章 雨雲山莊第八十章 元第八十六章 每天起牀第一句,老子要開後宮!!!第一百二十章 糖炒栗子第八十八章 楊改之仗義出手 小龍女一片癡心第七十章 我偏要勉強!無題第二十三章 殘酷的生活每時每刻都在摧殘着一位英俊的帥哥第一百一十六章 借刀殺人第二十六章 嵩山派血流成河 君子劍欲害無敵第一百五十一章 北喬峰第五十二章 明教徒以死明志 沈無敵心生懼意第三十二章 闖上門的賊第二百零二章 此心向道,道亦爲我第二十九章 我不做(男)人啦!第三十三章 從主角淪爲配角第一百四十五章 科技的力量第四十章 初探神水宮第八十七章 疑是故人來第一百零九章 舊賬第七十一章 這件事情告訴我們,不要結婚!第八十三章 宴會風波第九十五章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第六十二章 胸懷吞吐天下志 巾幗何曾讓鬚眉第一百四十三章 羌笛何須怨第一百八十七章 夜盡天明第一百三十三章 黃河遠上,白雲一片第四十六章 羣毆別人的機會就在眼前第二百零五章 逍遙浮世,與道俱成第一百零二章 倉皇而逃第一百六十六章 慾望第一百二十五章 攤牌第二十五章 午時已到第三十一章 數風流紅顏易老 踏明月盜帥留香第三十四章 郭巨俠相助線索 扮鉅富從容易裝第五十二章 明教徒以死明志 沈無敵心生懼意第一百二十九章 雨雲山莊第一百四十三章 羌笛何須怨第一百八十二章 寄憂谷第二百零五章 逍遙浮世,與道俱成第九十三章 黑袍沈無敵第四章 賬臺前互相吹捧 小客棧臥虎藏龍第一百五十二章 包三風四第五十章 戈壁灘羣魔亂舞 三對三正邪兩立第九十八章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第十四章 沈無敵居心險惡 君子劍衆望所歸第一百八十七章 夜盡天明第一百零五章 吹雪第一百二十二章 無敵的劍,寂寞的人第四十一章 水母陰姬第六章 裝逼時間到!第一百六十八章 康·金蓮·敏第四章 賬臺前互相吹捧 小客棧臥虎藏龍第三十一章 數風流紅顏易老 踏明月盜帥留香第一百七十九章 機械降神第一百五十九章 喬幫主自陳往事 衆長老心悅誠服第四十六章 羣毆別人的機會就在眼前第四十六章 羣毆別人的機會就在眼前第六十二章 胸懷吞吐天下志 巾幗何曾讓鬚眉第一百九十四章 離堅白第八章 衡山派相邀觀禮 林少俠德行第一第七十三章 紅顏落淚肝腸斷 重陽屠獅英雄帖第一百零四章 心若向陽,無謂悲傷第三十九章 醉裡論道 醒時折花第五十二章 明教徒以死明志 沈無敵心生懼意第一百五十六章 叛亂第三十六章 天下第一聰明的人——沈無敵第一百二十五章 攤牌第四十四章 我罵我自己!第九十六章 沈·突突突·無敵第一百五十七章 就縛第二百零一章 你吃棗藥丸!第八十三章 宴會風波說明第一百九十五章 要用詭辯打敗詭辯!第七十四章 上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