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帝嚳已經四十多歲沒有兒子女兒,聽當地人如此說,帝嚳聽了忽然心有所動,回頭看了看姜嫄,沒告訴她。那天到了大路口,帝嚳和姜嫄上車,命隨從人取些布帛賞賜那些百姓,那些百姓無不歡欣鼓舞而去。
那日晚上,帝嚳住宿於客館之中,向姜嫄說道:“朕聽見說,女媧娘娘古今都叫她神媒,是專管天下男女婚姻事情的。男子婚姻,無非爲生子起見。所以她既然管了婚姻的事情,必然兼管生子的事情,剛纔那些百姓所說求子靈驗的話,當然可信。
汝今年已經四十多歲了,還沒生育,朕心甚爲悵悵。朕擬明朝起齋戒三日,同汝到那閉宮裡去求子,汝以爲何如?”姜嫄笑着說道:“妾今年已四十六歲了,差不多就要老了,哪裡還會得生子呢!”帝嚳說道:“不然呢, 古人說得好,心誠能感動天,就使五六十歲的婦人生子亦是有的,何況現在汝尚未到五十歲呢!況且這位女媧娘娘是個空前絕後的大女豪,修仙成聖的人,生而爲英,去而爲仙神,朕想只要虔誠心去,決不會沒有靈感的。”
說罷之後,帝嚳就立刻要姜嫄沐浴起來,齋戒三日,揀了一隻毛色純黑的牛做祭品,又換了兩乘小車坐了,往龍盤山而去。到了山前,見那閉宮的方向是朝南的,後面一帶盡是樹木,前面卻緊對泰山,原來這龍盤山就是泰山腳下的一個小支山。
當下帝嚳、帝后二人下了車,相偕入廟。剛到廟門不多幾步,只見路旁爛泥上面有一個極大腳跡印在那裡,五個腳指顯然非常清楚,足有八尺多長,就是那個大腳指頭,比到尋常人的全只腳也還大些。看它的方向,足跟在後,五指朝着廟門,卻是走進廟去的時候所踏的。
那時,帝嚳正在仔細看那廟宇的結構,仰着頭沒有留心。姜嫄低頭而行,早就一眼看見了,詫異之極,暗中想道:“天下竟有這樣大的腳,那麼這個人不知道有怎樣大呢,可惜不曾看見。”正在想着,已進廟門,只見當中供着一位女媧娘娘的神像,衣飾莊嚴,丰采奕奕。
這時,隨從人等早把祭物擺好,帝嚳和姜嫄就一齊拜下去,至至誠誠地禱告一番。拜罷起身,只見四面陳設非常簡陋,想來這地方的人民風俗還是極古樸的。祭罷完成之後,又到廟後轉一轉,只見那些樹林盡是桑樹,樹林之外遠遠的一個孤丘,丘上有許多房屋,那裡叫章丘。
回到前面,跨出廟門後,姜嫄剛要將那大人的腳跡告訴給帝嚳,只見帝嚳仰着面正在那裡望泰山上,又用手指給姜嫄看,說道:“汝看,那一座最高的就是泰山的正峰,那一座相仿的就是次峰,那邊山坳裡就是朕等前日住宿之所,許多房屋現在被山遮住,看不見了。朕和汝前日在山頭上東望大海,西望菏澤,北望大陸,南望長淮,真個有目窮千里的樣子。但是那個時候似乎亦並不覺得怎樣高,到今朝在這裡看起來,方纔覺得這個嚴嚴巍巍的氣象真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大山了。”
帝嚳正在那裡亂指亂說,姜嫄一面看,一面聽,一面口中答應,一面腳步慢移,不知不覺一腳踏到那大人的腳跡上去了,所踏的恰恰是大拇指。哪知一踏着之後,姜嫄如同感受了電氣一般,立刻間覺得神飛心蕩,全身酥軟起來,那下身彷彿有男子和她交接似的,一時如醉如癡,如夢如醒,幾乎要想臥到地上去。
這個時候,不但帝嚳和她說話沒有聽見,並且連她身子究竟在什麼地方,她亦不知道了。帝嚳因爲她好一晌不回答言語,迴轉頭來一看,只見她兩隻眼睛餳餳兒的,似開似閉,面龐紅紅兒的,若醉若羞,恍惚無力,迎風欲欹,正不知道她是什麼原故,忙問道:“汝怎麼樣了?汝怎麼了?汝身體覺得怎樣?”一連問了幾句,姜嫄總不答應。
帝嚳慌忙說道:“不好了,可能中了風邪!”連忙叫宮人過來扶着,一面將自己所穿的衣服脫下來,披在姜嫄身上,又叫宮人扶抱她上車。上車之後,帝嚳又問道:“汝究竟怎樣?身上難過嗎?”
姜嫄剛纔被帝嚳連聲疊問,早經清醒過來,只是渾身酥軟,動彈不得,只能不言語說話。這次又見帝嚳來問,想起前頭那種情形,不覺羞愧難當,把一張臉統統漲紅,直漲到脖頸頭上去了,卻仍是一句話說不出,只好點點頭而已。
帝嚳那時亦不再問,吩咐從人趕快驅車下山。過了一會,到了客館,下得車來,帝嚳又問姜螈道:“現在怎樣?覺得好些嗎?要不要吃點藥?”姜螈這時神氣已經復原,心思已鎮定,但是終覺難於開口說,只得勉強答道:“現在好了,不用吃藥,剛纔想來受風熱之故。”帝嚳聽了亦不言語,就叫她早去休息。
哪知姜螈在夜裡就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個極高長極大的人向她說道:“我是個天上的蒼神,閉宮前面的大腳跡就是我踏的。你踏着我的大拇指上,真是和我有緣。我奉女媧娘娘之命同你做了夫妻,你如今已有孕了,可知道了嗎?”
姜螈夢中聽了又羞又怕,不覺霍然而醒,心裡想想,越發詫異,但是不好意思向帝嚳說,只得藏在肚裡。到了次日起來,身體平復如常。
過了一年有於,一日正行到豳邑地方,一面是沮水,一面是漆水,姜嫄忽然覺得腹中不舒服起來。帝嚳怕她要生產孩子,就立刻止住車子不走,於是就在此地方住下。 且說帝嚳與姜嫄在漆沮二水之間住下,靜待生產,不知不覺已多日。
過了兩日後,有邰國來了兩個醫生。哪知這日姜嫄就發動生產,不到半個時辰,小兒落地。姜嫄一點沒有受到苦痛,兩個醫生竟都沒用得着,大家出於意外,都非常歡喜,仔細一看,是個男孩。
帝嚳心裡尤其歡喜,拼命的去感激那位女媧娘娘。獨有姜嫄不但面無喜色,而且還露出一種不高興的模樣,來人向她道喜,她亦只是懶懶的回答,連笑容也沒有。大家看了都不瞭解,紛紛在背後猜想她的緣故。
內中有一個宮女說道:“小兒生來落地,總是要哭叫的,現在這位世子生落地之後,到此刻還沒有哭過,正妃娘娘的不高興,不要是爲了這個原故的吧。”
大家一想肯定不錯,不但是沒有哭過,並且連聲音亦一些兒都沒有,非常奇怪。但是抱起來一看,那嬰孩雙目炯炯,手足亂動,一點兒沒有疾病異象,一點都不可解。
簡狄向姜嫄安慰的說道:“正妃有點不高興,是不是因爲這個嬰孩不會哭叫嗎?請你放心,這個嬰孩非常好,包管你會喜歡的。”
哪知姜嫄不聽這話還好,一聽之後,就立刻說道:“這個孩子我不要了,請你給我叫人抱去拋棄了他吧,他不該到世上來。”
簡狄當她以爲是玩笑話,笑着說道:“哪有這個道理,辛辛苦苦生了一個孩子,心上哪裡肯割捨掉呢。”
哪知道姜嫄聽了這話,忽覺得氣急起來了,紅頭漲耳,亦不說什麼理由和是非,口中連聲叫人抱去拋棄。簡狄至此,才知道姜嫄是真心不要孩子,也不是玩笑話。但是無論如何,也猜不到她出的是什麼心思。
暗想:“姜嫄平日的氣度性是極平和的,而且極爲仁慈的,爲何今朝忽然如此暴躁殘忍起來了,況且又是她親生的兒子,爲何如此?實在想不出這個原因來。”後來忽然醒悟道:“哦,是了,不要是受了什麼病吧,是神經錯亂了嗎?”
妃子簡狄慌忙將這個情形來告訴帝嚳。帝嚳立刻叫醫生進去診視結果。醫生診過脈後,又仔細問察了一回,出來報告帝嚳:“正妃娘娘一點都沒有病像,恐怕不是受病的原故。”
帝嚳聽了,亦想不出一個原故。但聽裡面姜嫄仍舊口口聲聲在那裡吩咐宮人,叫他們拋棄這個孩子。帝嚳忽然決定主意,向簡狄說道:“朕看就依了正妃,將這孩子拋棄了罷。倘使不依她,恐怕她產後驚怒,得起病來,倒反於她的身體不利,況且據汝說,這個孩子生出來,到此刻聲音都沒有,難保不是個癡愚呆笨之人,或者生有暗疾,亦未可知。就使撫育他長大來,有什麼用處呢?朕從前一生落地,就會得說話。現在這小孩子連哭喊都不會,可謂不肖到極點了,要他何用?我看你竟叫人抱去拋棄了罷。”
簡狄只是不忍心,然而帝嚳既然如此吩咐了。在姜嫄那面想來想去,亦竟沒有話語可以去向她解釋勸導的,只得叫人將那孩子抱了出來,暗想道:“天氣如此寒冷,一個新生的小孩子丟在外邊,怎禁得住,恐怕一刻功夫就要凍死了!這個孩子真是命苦呀!”一面想着,一面拿出許多棉衣襁褓等來,給他穿好裹好,禁不住眼淚直流下來,向小孩叫道:“孩兒,你倘使有運氣,今天夜裡不凍死。到明朝日裡有人看見抱了去,那麼你的性命就可以保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