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湖,美廬。
“小寶,阿姨走了,你要快高長大,聽媽媽的話哦!”
吳曼麗抱着一臉懵懂的宋青峰親了一口,笑道。
吳思楠也湊到跟前親了嬰兒一口,哄道:“小寶要快高長大,哥哥帶你玩哦!”
“這孩子!”
吳曼麗回頭看了看宋ml,張幼儀臉帶微笑站在旁邊,心想:這兩個厲害的女人交往雖不長,卻難得有幾分真誠。
宋美齡暖心一笑,從吳曼麗手上接過嬰兒,又把他輕輕地放在嬰兒牀上。
“孩子頭幾年比較鬧心,你記得多忍耐點。”吳曼麗叮囑宋ml。
宋ml點點頭,笑道:“吳姐有心了,我會注意的。外面風大,我就不去送你了,祝你一路順風!”
說完又蹲下來摸了摸吳思楠的頭,抱了抱他,鼓勵道:“小楠要好好讀書,聽媽媽的話。下次阿姨去南華給你帶好吃的好不好?”
“嗯!”吳思楠認真地點點頭,和宋ml握手道別。
“還有你幼儀,別忘了答應姐姐的事。”吳曼麗又對張幼儀道,好像是提醒張幼儀什麼事。
“放心吧,吳姐,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張幼儀點了點頭。
母子倆作別美廬,汽車慢慢地駛出東湖。
吳曼麗看了看窗外,東湖的景色真有點讓人流連忘返,想起這些天在美廬的經歷,她微微一笑,心情放鬆。
“思楠啊,唐山這邊怎麼樣啊?”吳曼麗笑着問吳思楠。
唐山就是祖國、老家的意思,在南華非常流行,很多人都把故國叫做唐山。
“大橋好大好長。有好多人。長江好長好大,比我們那邊的芝溫河大好多。鴨脖子也好吃,就是太辣了。嗯,這邊的叔叔阿姨們好熱情。送了很多東西給我,林叔叔和黃阿姨還陪我玩。”
吳思楠想了想,回答道。
吳曼麗點點頭道:“嗯,你一民叔叔和別人不同,和我們家和爸爸關係好,自然疼你了。”
笑着摸了摸兒子的頭,又笑着問,“既然你說長江好長。那還記得老師教的長江的詩詞嗎?”
“念奴嬌.赤壁懷古。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朗朗的詩聲響起,回去的路上,吳曼麗好心情滿滿的,有說不出來的舒暢。
“宋姐,這邊的事業辦完了,女子銀行在華中發展得很好,雲裳服裝公司在這邊的製衣廠也走上正軌,我也放心了。也該會上海了。”
送別吳曼麗第二天,張幼儀和宋ml告別。
“怎麼不多住幾天?”宋ml挽留道。
張家妹子實在,有她陪伴。自己照顧嬰兒也少不少麻煩,她要走了,宋ml有些不捨。
“不了,出來時間也不短了,家裡孩子還有孩子呢。”張幼儀笑着婉拒道。
“說的也是,你不說,我都忘記了。”宋ml點點頭,她也是孩子的媽了,能理解張幼儀的心情。接着回到房間,拿了一塊玉佩給張幼儀。“這是給孩子的一點心意,收下吧!”
宋ml沒告訴張幼儀。這玉佩可能是從前皇宮裡的東西,張幼儀道謝後很快離開了美廬。
滾滾長江浪花朵朵,張幼儀坐在民生輪船公司的郵輪上看着欄外長江,想着心事,連鄰座一個男人看了她好幾分鐘了都沒注意到。
這來回奔波的日子真夠忙的,下個月還得去新唐山,和吳曼麗商量雲裳服裝公司在南華開辦製衣廠,當然,也少不了女子銀行。
南華那邊給出的條件很優惠,場地、設備、資金都沒問題,唯一麻煩的就是自己要從國內招聘女工。“他們大概想解決南華男多女少,男女比例失衡的問題吧!畢竟跑到南洋的都是男工,女工還是相對少。
聽吳曼麗姐姐說,南華那邊大資本主要投資在鋼鐵石化等重工業,在輕工業的投資相對比較少,雲裳服裝公司的機會比較多。”
“自言自語想什麼呢?”
王庚一身潔白西裝坐在張幼儀面前,伸手在張幼儀眼前搖了搖,笑道,“剛纔喊你都沒聽講?”
“啊?是王先生啊!”張幼儀有點不好意思,又有些驚訝,“沒想到在這也碰見你,真巧啊!你怎麼也坐船了?回上海的飛機和鐵路比坐船快多了。”
“是啊!好巧。”王庚笑着點點頭,解釋道,“正好沒什麼事,又不着急趕回去,就買了船票。第一次坐民生輪船公司的長江輪,感覺還不錯。”
是的,王庚不着急趕回上海,前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一回去,他就心情不太好。
看到張幼儀面前的茶已經冷了,便招手餐廳服務員過來,要了兩杯茶,嫋嫋的煙霧從兩人中間冒起,空氣中瀰漫淡淡的茶香,透過茶煙,兩人目光空中相遇,又閃開,看了看欄外長江,再回頭再相遇,彼此友好一笑,低頭喝茶。
“事情還順利不?”王庚又問,“我聽夫人提起你,這段時間你也住在美廬?”
“很順利,都辦妥了。”張幼儀道,又疑惑,“夫人?”
“吳曼麗!”王庚道。
“哦!你也認識吳姐?”張幼儀笑着點點頭,恍然大悟。
“好久的事了。”王庚道,“我也去美廬看望了小公子,那天正好你出去了。”
“是嗎?”
兩人一下子找到了共同的話題,就是美廬和美廬的那些人。
……
到了上海,從碼頭裡出來,王庚把張幼儀送上汽車。
“這幾天遇見你,又一次認識你這個朋友真不錯,可惜以後我們見面的次數不多了。”王庚有些遺憾道。
“怎麼啦?”張幼儀從車裡探出頭來,關心地看着王庚。
“武漢那邊調我回去了,職位是中央軍校校長。”王庚道。
“啊?”張幼儀微微張大嘴,有些驚訝。從上海駐軍司令調到軍校做校長,好像有點被貶的意思,畢竟在這邊。王庚是衆人所知的上海王啊!“是不是有點可惜了?”
王庚搖搖頭,回頭看了看背後繁忙的黃浦江。有些唏噓,淡淡一笑:“我自己申請的!”
“哦!那你保重!”張幼儀沒有說話,在沉默中作別車後的那個白衣男子。
一段旅程讓兩人關係近了一步,發現大家有很多共同的話題,彼此隱約感受到對方的好感,只是好像差了點什麼,誰都沒有再邁出一小步。
陸家,房間裡不時傳來女人痛苦的叫喊。一聲聲或低沉或高亢的呻////吟,隱約還伴隨着產婆鼓勵和指導的聲音,這讓門外的人心都揪了起來——陸小曼正在生產。
和產房裡的緊張氣氛不同,門口的氣氛冷漠又壓抑。
主要來自兩個男人,一個是王庚,另一個是徐志摩。
王庚坐在長椅上一言不發,臉色嚴峻,從不吸菸的他這會手裡加了根香菸,長長的菸灰掉落下來,沾染了光亮的皮鞋,他都渾然不知。
而徐志摩則像熱鍋上的螞蟻。雙手握拳,不停的轉啊轉,嘴裡還不停地叨唸什麼。
王庚偶爾擡起頭。目光落在徐志摩身上,瞳孔不經意間收縮,看着徐志摩那着急的表情,讓他感覺好笑,又有點諷刺,此刻他的心情多麼複雜,百味交陳,難以形容。
當然,還有冷漠。
終於——
“哇”的一聲。如銀瓶乍破水漿迸,把衆人糾結的心情打破。
“恭喜了!貴府添了位千金!”產婆一臉笑容地走出來。
“大人呢?”徐志摩着急上前。眼看就好抓起產婆的手。
“都平安,都平安。”產婆連忙道。目光落在身材高大的王庚身上,那一身閃閃的軍服不怒而威。
陸家父母第一時間進去,徐志摩正想跟着進去,卻被王庚一手拉住,“你在這等着!”王庚冷冷道。
徐志摩愕然,王庚那冰冷的目光讓他下意識退卻,這纔想起彼此尷尬的關係,不由得停住了腳步。
王庚這才面無表情地走了進去。
“劫後餘生”的陸小曼一臉蒼白,無力地躺在牀上,眼睛閉着,消耗太多力氣後,她已經睡過去了。
王庚眉頭輕蹙,房間裡還殘留血腥的味道,他默默地注視着陸小曼片刻,臉色有些動容,又微微地搖了搖頭,把目光轉向陸家母親懷裡的嬰兒,此時他的目光才柔和下來,一絲笑容慢慢地爬上他的嘴角。
他微微有些顫抖,握了握拳頭,想伸手過去,又極力忍住。
“是個女孩,老頭你說像不像小眉剛出世那會啊?”陸家母親笑着問陸家父親。
“像!鼻子嘴巴都像!”陸家父親笑呵呵地點頭。
陸家人丁單薄,小女孩的降臨讓二老心花怒放,捧在手裡愛不釋手,一時都忘了旁邊的王庚。
王庚站了一會,有些不耐煩,眉頭重新皺了起來,輕聲咳嗽。
陸家二老回頭看王庚,想到了什麼,臉色尷尬起來。
見王庚伸手過來抱嬰兒,陸家母親下意識地往後躲。
王庚默不作聲地從陸家母親手中接過嬰兒,心情激動,感覺沉甸甸的,臉上卻沒什麼表情。
“好了,事情就這樣吧!”
王庚抱了會嬰兒,眼看就要走。
“這——”
陸家母親阻止道:“等一下!”
“有問題嗎?”王庚回頭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陸家母親就像被刀子橫在面前一樣,心情着急,卻說不出話來。
根據當初的協議,這個孩子以後跟王家,和陸家一點關係都沒有。
眼看氣氛緊張,陸家父親道:“小曼還沒見着孩子呢?是不是等她醒過來,我們再商量商量!”
“沒什麼好商量的!”
王庚看了沉睡中的陸小曼,見她眉頭還蹙起,真是難爲她了,她也夠拼命的,然而她的拼命不是爲了孩子和孩子父親額。而是門口外的野男人!
當初要不是自己及時,自己的骨肉也被她殺死了吧!
這個女人!
雖然對她還有點憐憫,但更多的是憤怒和恥辱。王庚咬了咬牙關,好不容易壓住心頭的憤怒。
“孩子是她不想要的。是我救回來的。我想她應該不想看到孩子,對她而言,最好就是孩子從來沒存在過!
既然如此,我就隨她願,以後各走各的路,從此再無瓜葛!這是我的話,你可以轉告給陸小曼。不然休怪我不客氣!”
王庚咬牙切齒道,冷漠地回絕了陸家二老。
有什麼好說的。恩斷義絕是最好的結果。
“哎!”陸家二老低頭嘆氣,相對無言,心中再不捨,也不能阻止王庚帶走孩子了。
“你老也不用太擔心了,說不準陸小曼更高興呢,別忘了門口還有人呢。”
砰地一聲,房門被重重關上,王庚走了出去,又打開,徐志摩着急地衝進來。
“小心點!”王庚把孩子交給早在門口等待的一位中年婦女。那是王庚早已準備好的奶孃,奶孃抱起嬰兒上了汽車,一行人很快離開了陸家。
陸小曼幽幽地醒來。精神有些徨彷,感覺就像從鬼門關走了一遭,虛弱無比。
“眉,你醒了!”徐志摩坐在牀邊,緊緊地握着她的手,臉上寫滿了關切。
“摩,你來了!”陸小曼蒼白的臉上露出笑容,看着徐志摩,緊緊地握着他的手。此刻心情是多麼雀躍,只要有他。好像就有了依靠。他就是把自己救出地獄的勇士,因爲他生命纔有了光。
兩人說了一會兒情話。陸小曼才問:“孩子呢?”
徐志摩不語。
“孩子被奶媽抱去餵奶了!不用擔心,她很好。”陸家母親推門進來,接話道。
“你現在要好好休息,把身子養好,孩子有我照看呢。”陸家母親安慰陸小曼道。
陸小曼點點頭,沒想太多,他現在身體太弱,吃了點東西,和徐志摩膩了一番後又睡過去了。
一連幾天都沒見到孩子,陸小曼心裡有些急,她已經能下地了,在家裡找了一遍,都沒找到孩子。
最後陸家母親不得不告訴她,孩子已經被王庚抱走了,你以後也不能去找他。
“憑什麼?”陸小曼打罵王庚混蛋,鬧了一通後情緒才安穩下來,精神有些沮喪,心裡卻是不甘。
“沒了也好,以後免得拖累你和徐志摩,你還年輕,把身子養好,將來還可以再生更多孩子。”
陸家母親安慰道。
此時,她得勸阻女兒,王庚那邊已經忍耐到極點了,再去撩撥他,後果真的很嚴重。
據陸家父親在上海打聽的消息,王庚近一年來性格變得暴躁,上個月黃浦江上走私大煙的日本人連人帶船被打沉,無一活口。
很快東洋人就抗議,然後淞滬口那邊的大炮和洋人軍艦差點沒打起來,嚇得上海人心惶惶。
上海人都知道陸小曼和王庚的那點事,嘲諷、同情、幸災樂禍的,什麼都有,但沒有人敢去撩撥王將軍那張陰沉的臉。
王庚尤爲如此,至於陸小曼,那還想有什麼名聲?
陸小曼卻不知道,這天趁大家不注意,她偷偷地溜出來,回到王家準備找王庚算賬。
然而王庚不在,倒是在家裡碰到王庚的同事,一位同樣高大強壯的軍官,陸小曼認識他,見過幾次面。
“王庚的,讓他出來!我有事找他!”陸小曼大聲道。
“呦呵!你還有臉啊!”
孫立人看着陸小曼那張臉就感覺厭惡,諷刺道,“我看你的臉皮厚比吳淞口要塞的鋼筋混凝土牆體還要厚啊!前幾天鬼子的炮艦打過來,把你的臉皮鋪上去,肯定連炮彈都打不開!”
“你——”
陸小曼生氣了,臉刷刷地紅了,他雖然只說自己臉皮厚,再深一層含義不就是說自己無恥嗎?
真夠氣人的!
瞪着孫立人一眼,以前怎麼沒覺得這個傢伙怎麼蠻橫呢?
“跟你無關,你讓他出來!”陸小曼堅持道。
孫立人懶得和這個賤人費口舌,要是別人,自己一槍就斃了她,冷冷道:“師兄調離上海了,還有,你以後也不來這裡,這裡不歡迎你!”
王庚走了?
陸小曼茫然若失,慢慢地低下頭頭,在衛兵的驅趕下,一步一步地走出了王家。
回到陸家,得知陸小曼找王庚算賬後,陸家又是一陣小風波。
“這事就聽你孃的,以後那個孩子就別提了,就當沒生過,記住了沒?”
陸家父親也過來叮囑陸小曼。
作爲一個男人,他能體會王庚的怒氣,作爲一個父親,他不想讓女人受到傷害。
一刀兩斷,對大家都好!
所以,他這次也不慣着陸小曼。
陸小曼心有不甘,但在父母的壓力下,她只好低頭了。
要說對那孩子有什麼感情?
她有!畢竟十月懷胎。
但不多!因爲這不是愛情的結晶,反而差點破壞了和徐志摩的愛情。
生氣只不過因爲王庚的態度,他沒把自己當回事,陸小曼驕傲的心有點受不了。
要知道,從前他連手指都沒打過自己一下,也沒呵斥自己,就算是離婚,他也……現在一下子變了,陸小曼有點不習慣。
慢慢地冷靜下來,“既然如此,就讓她過去吧!沒什麼大不了的!”
對未來的憧憬,很快讓陸小曼心情爽了起來。
想到徐志摩,陸小曼臉上又泛起神采,“是啊,我有父親母親,還有摩,我們有美好的將來。”
徐志摩心情非常高興,幾乎每天都往陸家跑,而且還是公明正大的上門,陸家二老也不攆他了,反而態度熱情。
王庚回到武漢,第一時間抱着女嬰走進美廬。
對王庚的遭遇,宋ml很是同情,也喜歡那個嬰兒。
“哎!”王庚嘆口氣,“以後就有勞夫人照顧她了!”
“一個是養,兩個也是養,就交給我吧!”宋ml大方地接受道,“這女娃和我有緣,就當我乾女兒得了。我們家青峰也有個伴,呵呵。”
這敢情是好!
王庚連忙點頭,在沒找到第二個女人之前,自己又無法照顧她,把嬰兒送進美廬是最好的結果,總算了了一樁心病。
ps:個人一直欣賞王將軍,這算是我對民國的一個情節,不知這是否最好的結局。
下一章寫完徐陸再婚風波後,就寫鋼鐵俠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