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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半年以前,1920年三月。福建漳州。那是一個明媚的春天。
在紛紛擾擾的中國,這裡似乎是一片淨土。一個氣度沉穩,軍裝打扮的中年男人正和一位年紀相仿,絡腮長鬚,一襲青袍的男人走在破爛兒整潔的街道上,不時交談。他們臉帶微笑,談話的氣氛不錯。
他們分別是粵軍司令陳炯明和致公黨的大佬司徒美登。很早的時候,兩人在反清的時候就認識了,也接下了深厚的友誼。
“競存,你在這裡實踐模範縣,效果不錯嘛!如果人人都像你這樣,有這樣的心思就好了。”司徒美登道。
“略盡綿力而已。既然把這裡打下來了,總得要把治理好才行。說起來,還多得基贊你們的支持呢。”陳炯明淺笑後又搖搖頭,“唉,桂滇在粵相爭,禍及鄉里,什麼時候我們能打回老家就好了。”
1917年12月中旬,時任廣東省省長朱慶瀾交還陳炯明十二營警衛軍改編爲“援閩護法粵軍”,向福建進軍抵抗閩督李厚基的攻勢。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受桂滇等西南軍閥排擠出去的。
陳炯明兼任惠潮梅督辦,在當地設立籌餉局,在汕尾建立造彈廠等設施,並協助當地人修築道路,發展經濟教育,改革陋習。
1918年,陳又率軍進駐漳州,跟福建的北洋軍停戰後,陳炯明開始在漳州實踐他的政治理想——地方自治。
致公黨和美華公司一直都在關注着陳炯明的粵軍,從陳炯明被排擠出粵的時候就開始對他提供資助。
在陳炯明的要求下,美華公司在粵閩邊界的汕頭漳州等地投資一些小工廠,有點配合配合陳炯明的模範建設的意思,其實也賺什麼錢。
這已經不是司徒美登第一次來拜訪陳炯明瞭,每次來這位老朋友都會給陳炯明帶來巨大的幫助。
讓陳炯明暗暗感激的是,在粵軍最爲困難的時候,好幾次都是靠老朋友司徒美登資助的武器資金維持下去。經過兩年多的“滋養”,粵軍不僅沒有解散,規模還稍稍擴大不少,能維持在兩萬人的水平。
知道司徒美登有事要談,陳炯明兩人小小地兜了一圈後,走進一間平凡的院子。院子不大,跟陳炯明的身份有些不相配,不過司徒美登卻是很欣賞陳炯明的這一簡樸作風。
“我的那些小夥子還好吧?用得趁手嗎?”司徒美登笑問道。
去年的時候,司徒美登給陳炯明帶來了一批軍火和一些軍事人員,幫助粵軍訓練士兵。桂系軍隊把持廣州政權,陳炯明的粵軍也被排斥在外,爲了加強陳炯明的軍力,致公黨向粵軍相繼派遣100人的低級士官,大大地充實了陳炯明的原本單薄的粵軍。
這些軍事人員不是南洋子弟就是廣東出洋的工人,有些還在安全顧問公司培訓過,有排連級的指揮能力。考慮到中國軍隊的素質,這些從國外回來的士官應該可以勝任更高層次的職位。
陳炯明也越來越倚重這些士官,在他看來那些致公黨派來的士官年輕朝氣,頭腦靈活,素質比國內的軍官要好,更重要的是沒有嫖賭毒等陋習,加以培養的話,將來可以充當粵軍的骨幹。
“很好。都挺不錯,業務嫺熟,幫了我不少忙,都是軍中難得的種子。特別是他們準備建立的參謀制度就很好,大大提高我軍的作戰能力。”陳炯明讚不絕口道。
實際上,現在粵軍軍中的參謀制度是很低級水平的,不過對於亂哄哄的國內軍閥兵,也有其優勢的地方。
漳州貧弱,招兵不難,但缺少有素質的軍事幹部讓他頭痛不已。不過自從從南洋秘密引進一批軍事教官後,他現在輕鬆了不少,可以專心謀劃粵軍的戰略了。
“還有老哥此前提供的軍火,質量也不錯,官兵都很喜歡,比那些老銅套好多了。在此要好好謝謝老哥了。”陳炯明笑道。
最近兩年,司徒美登和陳炯明走動得越來越頻繁,致公黨和陳炯明的合作也在不斷加深,雙方的關係也密切起來了。至少在人力物力上,粵軍能維持如今的水平離不開司徒美登和致公黨的支持……
陳炯明知道司徒美登代表的南洋的致公黨,在很多問題上,雙方都取得了比較一致的看法,有越走越近的趨勢。
“我們南洋秘密練兵,從德國引進了一批軍官後,軍隊素質提高得很快。爲了積累經驗,一些種子被秘密派遣回國,參加接下來的粵桂戰爭。這次來呢,老哥哥準備幫你搭把手來了。你也知道,漳州這邊的和平馬上就被打破了吧!”司徒美登開門見山道。這是他今天來的目的之一。
“求之不得啊!現在桂系想獨霸廣東,桂軍跟滇軍起了齷齪,已經打起來了。軍中也有不少將領嚷嚷着要打回去,搞到我頭都煩了。對面十幾萬的桂軍,我沒有必勝的把握啊!”陳炯明道,“而且,我跟孫文鬧開了,軍中有不少怨言,有些人也離開了部隊。還好有你們帶來的人,孫文的人走了也清靜了。”
說完幽幽一嘆。靠貧瘠的漳州潮汕,維持這隻奶奶不疼樣爺爺不愛的粵軍,陳炯明心力憔悴。此中辛酸難以向外人道出。現在致公黨成了粵軍最大的依靠,至少在資金和軍火物資上粵軍暫時離不開致公黨了,加上現在軍中加入了不少致公黨的士官,致公黨對粵軍的影響力越來越大了。
對此,陳炯明心裡很清楚,雙方合作愉快,一直沒什麼衝突。跟指揮胡亂下命令的孫文及其國民黨來說,司徒美登和致公黨就務實多了,很多時候也會考慮粵軍的利益。
致公黨支持的陳炯明不是沒有緣由的,也是經過司徒南同意的。放眼中國,軍閥無數,只有兩人是真正用心種田的,一個是北方的閻錫山,一個是南方的陳炯明。
陳炯明此人野心不大,沒什麼稱王稱霸念頭,最大的願望就是地方自治,靜靜地窩在廣東,把地方建設好,實現自己的理想。
雖然他曾追隨過孫文,但本質上兩人分歧太大,是合不來的。孫有威望,但沒實力,只得依靠別人的部隊,陳炯明自然成爲他最爲倚重的武力。
後人以爲陳炯明背叛背叛孫文,但咋聽起來有些道理,其實不然。部隊畢竟是陳的,不姓孫,只是暫時借孫的名頭用一下而已。
就像富士康代工廠,雖然生產蘋果手機,但富士康不是屬於蘋果公司的,說不準下一刻富士康又跟三星合作呢。
在司徒南看來,陳炯明的粵軍就是處在這樣的尷尬局面,所以致公黨一直都想促成陳炯明跟致公黨合作,自力門戶,打出自主品牌。否則像歷史一樣被人利用完扔掉,落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場就可惜了。
“競存啊,上次你跟孫文分開了,他沒爲難你吧?”司徒美登笑問道,又點點頭“早散早好,現在我們也可以更深入地合作了。”
“沒什麼,被人罵幾句而已,我都習慣了。跟他比,錯的總是別人嘛。上次許崇智從我這裡帶走了2000人我也沒說什麼,軍中願意跟他走的我也不留。唉,怎麼說呢?我跟孫文,其他倒是好說,就是各有各的想法,他有他的固執,我也有的堅持,終歸是合不來的,還是友好地分開好。”
陳炯明幽幽一嘆。沉默。去年,在一次關於粵軍戰略討論中,陳炯明不小心提起聯省自治的方案,遭到孫文痛罵。批評了陳炯明後,孫文還要求粵軍北伐,討伐江西的北洋軍閥,但遭到陳炯明的拒絕。理由是粵軍現在窩在粵閩邊界,好不容易纔保存下來一點實力,去跟強大的敵人消耗是萬萬不可的。
在和孫文鬧翻後,粵軍中偏向孫文的一些將領加快了謀取粵軍的步伐,企圖架空陳炯明,把對孫文忠心耿耿的許崇智推上粵軍首領。於是陳炯明便把那些懷有異心的將領請走了。此中的細節不好與使司徒美登提及,不過此後陳炯明疏遠指模黨,決定獨立自主,跟致公黨的合作也緊密起來了。
司徒美登見陳炯明不說話,他一時不知道如何接話,也在默默地想着自己心事。
不過縱觀國民黨幾年所作所爲,急功近利,沒有長遠計劃,很多時候都是領導拍腦袋率性而爲。
司徒南美登慢慢地覺得早在幾年前,司徒南對他們的評價果然沒錯。隨着美華公司和致公黨幾年來迅速發展,司徒美登的眼界也高了不少,有些看不起孫文的做法了,而且還積極地去挖對方的牆角——粵軍。
這年頭,出來混,還得靠實力,喊口號讓別人賣命是不成的。如果競存也加入致公黨就好了。
司徒美登想到這裡,看着陳炯明,有些期待。不過陳畢竟是個小軍閥,話到嘴邊,司徒美登又吞了回去。
他不知道,歷史上就是他和陳炯明、唐繼堯等人成立了致公黨,這個黨派跟繼承孫文餘鉢的蔣記國民黨頗多齷齪,最後跟赤黨搞在一起去了。
而陳炯明個人也成爲一個悲劇,被定爲亂臣賊子。特別是所謂的炮擊總統府事件,更讓陳炯明成爲人人得而誅之的對象。
實際上,民國軍閥裡,陳算是最乾淨的一個了。所謂炮轟孫的總統府事件,起因裡孫文就扮演着不光彩的角色,沒有履行承諾下臺。
陳炯明的部下要攆走孫文,並且提前通知了孫文。孫不肯走。苦勸,還是不肯走。於是粵軍裡有人提議開炮嚇唬嚇唬他。
結果開了三炮,前面兩發是空炮,最後一發來真傢伙了。不過炮口早就掉開了,毛也沒傷到一根。
不過見對方來真傢伙了,還是保住小命重要,孫文聽到炮聲馬上就腳底抹油了。臨走前,吩咐衛隊堅守,結果跟外面的軍隊發生衝突。
本來只是場雙方都知道劇情的鬧劇,賣力表演道這裡應該可以結束了。但某一方演員比較入戲,也許是覺得面子丟大了,決定加戲,要找回場子。
孫文狼狽地逃到軍艦(早準備好的道具)上,下令炮擊廣州。艦長反對,堂堂海軍怎麼炮擊民區呢?
孫怒不可止,挽起袖子,親自操炮,對着民區一通狂轟濫炸,結果死傷100多平民,倒塌房屋無數。
至於敵軍,那是一個沒有也傷着。因爲人家知道,發泄歸發泄,炮擊軍隊炮臺會遭到反擊,小命可能不保,不像炮擊民區那樣隨心所欲,而且很安全。
如果還要爲這段歷史加一段戲碼的話,那就是某人後來千里迢迢趕到軍艦上朝聖。其實是輸了錢,要跑路,避難來的。同是天涯淪落人的遭遇,讓彼此惺惺相惜。某也被被收爲心腹,最後平步青雲。
歷史上,因爲炮擊廣州城,孫文跟粵軍接下了死仇,成了廣州不受歡迎的人。幾年後,他在北京去世的時候,全國一片哀悼,但他的家鄉廣東人卻大快人心,甚至反對孫文國葬,真是比說不完的爛帳。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孫文在廣東不招人喜是肯定的,因爲這是座商人的城市,孫文組織不擇手段的暴力革命跟廣州的商業傳統相悖。
而美華公司以及依附致公黨內的南洋華商在廣東有大量的投資,正需要有個有力的代理人來幫助己方的利益,所以不由得司徒美登不賣力拉攏陳炯明。一旦讓孫文控制廣東省,對美華公司來說將是一場災難。
司徒南曾經和致公黨高層討論過這個話題,決定全力支持陳炯明,讓陳炯明自立,並且阻斷孫文及其國民黨向廣東滲透。
帶着這樣的目的,司徒美登再次找到陳炯明,這次他帶來了致公黨最大的誠意。
“競存,這是這次的清單,有了這批軍火後,相信你會打敗桂軍、滇軍,收復廣州的。”司徒美登道。
“這是個好機會!我們都看着你!”司徒美登補了一句。
陳炯明掃了一眼,眼睛都跳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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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