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着日子一天天過去, 轉眼便十幾天了。眼看就要到月末,黃錦只能鬱悶的洗着永遠也洗不完的衣服,期間幾次想見閻玉卻總是被那健僕攔下。由於以前有段時間他曾經對府裡一些僕人冷嘲熱諷過, 如今沒了閻玉庇護那些人竟公然的報復起來, 沒事就來找茬不說, 還將最累的活都推給他做, 每日精疲力竭的回到牀上, 有所委屈也只能獨自往肚子裡吞。
黃錦其實心裡也清楚,暗中對他的監視其實一刻都未停止,雖說只是監視而已無關痛癢, 但隨着月末臨近,一旦閻老爺得知北唐出兵, 誰也沒辦法預料他會得到什麼待遇。
一定要見閻玉一面, 黃錦不得不每日都在心中這樣對自己說着。
夜幕又一次降臨, 許是幹活乾的熟練了,黃錦提前回了房間, 睜着眼躺倒在牀上。
“只剩三天了,公子還不願意跟我離開麼?”
夏荷的聲音空蕩蕩的傳來,最近幾天黃錦每天都要聽她問這麼一遍。
黃錦照舊沒有理會,翻了個身,閉上了眼。
第二天一早閻府大書房
閻老爺正端坐在一張太師椅上, 手邊的桌子上有一個拆開的信封, 面前不遠處則站了數名閻府的管事護衛。
閻老爺的手指輕輕的敲着桌面, 眉頭緊皺, 緩緩的開口說道:“你們可弄清楚了?不會出錯?”
“回稟老爺, 來人確是關外的蠻人,自稱是耶律部的族長, 跟在他身旁的漢人也確是代州口音。”
“那從濱州去渤海最快需要多久?”閻老爺再問第二人。
“如果中途不做停留的話,只需二十天左右。”
“那好,你立刻去告訴他們,只要他們能煽動關外各族進攻代州,我立刻送給他們糧食五千擔,蔗糖、食鹽各萬斤,鐵錠千塊,外加五十個熟練鐵木匠,爲了顯誠意可以立刻給他們三成。”
“老爺,三少爺急着要見您。”閻老爺話音剛落,就有一名護衛輕輕的過來稟告。
閻老爺聽了皺了皺眉,自言自語道:“這才上任幾天,就回來了!”
“老爺,玉少爺他……”底下一人慾言又止。
就在這時門嘭的一聲被踹了開來,閻玉風風火火的衝進了書房。
“父親!我回來了!”
閻老爺一聽,眉頭皺的更緊了,朝一干屬下吩咐道:“就照我說的辦,都下去吧!”
房內諸人陸陸續續走了出去,只是在經過閻玉身旁的時候無一不上下打量着閻玉,那審視的目光讓他頗不自在。
“交代你的差事可都辦好了?”
“大致上安排妥當了,不過孩兒才疏學淺,不想當那個官了。”
“你院試那張卷子可是劉大人當衆誇獎才遞補成的案首,之後又是鄉試出身正兒八經的舉子,有什麼當不了的?”
“爹你知道的,院試那捲子根本不是我寫的,鄉試能考上還不是因爲您跟皇上……”
“你也知道皇上!皇命不可違你懂麼!金口玉言能輕易改麼?”
“那您讓我帶着錦兒!您答應的。”
“混賬!我答應你不殺他已是容情,你可知道他出自天香樓白鶴州的門下,我怎麼能讓這種人繼續留在你的身邊。”
“天香樓!怎麼會?錦兒這麼可能是那邊的人!”
“你跟你二哥一樣都想氣死我不成?”
閻老爺這一吼氣的渾身顫抖,咳了兩聲,喝了口茶才平復下來,閻玉口拙一時竟僵在那兒。
“好了!你年紀也不小了,應該懂事。你大哥早夭,你二哥如今又成了那個樣子,我是不放心將來把閻家交到他的手裡的。”
說完閻老爺長嘆一聲,又接着道:“閻家的擔子遲早要落到你的肩上,讓你提前出仕,難道你還不明白爲父的一番苦心麼!”
閻玉聽了卻瞪大了眼睛。“父親!……”
“好了好了,不要再說了,倘若你再敢跟那小子說一句話我就立刻殺了他你信不信!”
從書房出來,閻玉悶聲不響的走着,迎面卻遇到了閻夫人。
“啊!母親!”
閻夫人這時滿臉陰沉,身後還跟了一位年老郎中,冷冷的朝閻玉望了一眼,什麼都沒說便和他擦身而過。
“少爺,您還是儘快趕回懷化爲好。”閻醜跟閻卯跟在他身後提醒道。自從領了爲長安轉運軍糧的差事後這兩人就被閻老爺安排一直跟在閻玉的身邊。
閻玉這時依然思緒紛亂,便隨口說了一句,“我看看就走。”
黃錦今天起了個大早,偷偷的摸進了閻玉的房間,結果卻大失所望,房間內根本沒人,而且彷彿許久無人居住了。
悻悻的回了幹活的地方卻被人一把揪住耳朵。
“整天就知道偷懶,以爲沒人看着就能不幹活了是吧!少爺第一次回來就讓老孃丟面子,看我不好好整治你!”
“少爺來了!?”
滿懷希望的擡頭望去,果然遠處站的不是閻玉是誰。
見被自己拿捏着的黃錦竟還一臉高興的樣子,那僕婦頗感丟了面子,手上用了死力氣抓了黃錦的頭髮拖到一旁。
“誒!疼!”這一下直疼的黃錦眼淚都出來,閻玉卻是動都沒動,只是眼睜睜的看着,兩人視線相交,黃錦生生的忍了。等了許久也不見閻玉有什麼動作,眼看着他被這樣對待,閻玉卻沒有阻止。
直到閻玉轉身離開,黃錦疼出的那滴淚珠才滾落下來。
“喲!你還做着春秋白日夢那……”
發泄似的,猛力把那僕婦推倒在地。當天黃錦沒有幹活,誰來靠近他便揮舞起拳頭,結果自然是被揍的遍體鱗傷,半夜裡蜷縮着身子躺在牀上,嗚咽了許久卻強忍着不讓自己落淚。
“帶我走吧!隨便上那兒都行。”
空氣中傳來一聲輕微的哀嘆,隨後黃錦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
清醒時,黃錦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白色大牀之上,身上蓋了一條金絲薄被,房間的四周都是打通的,徐徐微風吹動着四周圍佈設的蠶絲幔帳,用鼻子嗅了嗅,空氣中還傳來些若有若無的香味。
撐起身來,發現身上的傷口都做了妥善處理,青紫處上了油膏,破皮處包了紗布。
下了牀,地上鋪的竟是暖玉,透明且光滑,即便赤着腳也感覺不到絲毫不適,可走了兩步便沒了力氣。
“醒了怎不出聲。”下一刻便落入某人的懷裡。
“白爺。”
“喲!今次倒是挺乖。你沒力氣是因爲多睡了幾天,過些日子便好了。”
“幾天!這兒已經不是河南府了?”
“哈哈哈哈!真是聰明!閻玉那小子當真有眼無珠,生生把你這麼個寶貝送給了我。”
一說到閻玉,黃錦心中一疼,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好了好了,知道你不愛提他,來嚐嚐天香樓的東西跟閻府有何不同。”說罷徑直抱着黃錦走了出去,令人意外的是此處竟是一湖泊中心的二重小樓。幾名白袍僕役正等候在外面,看見他倆出來立刻恭敬的將桌子上的幾個蓋子打開,盛了一碗擺放在白爺跟前。
半依着坐在白爺的膝上,黃錦此時依然無力,但自己吃東西的氣力還是有的,正打算起來的時候,只見白爺拿起調羹挖了一勺送到他嘴邊,竟是要喂他!
“我自己來……”
“張嘴!”聲音嚴厲而不容拒絕。
黃錦心想,你願意喂就喂吧!當下也不堅持,張開嘴巴接了。看顏色形狀是蓮子羹,嚐到嘴裡卻不如想象中好吃,似乎有股怪味,可來不及細細思索,下一勺便又來了。
起初幾次還好,喂到後來卻是越來越快,黃錦吞的急速,差一點便吃到氣管裡面。
“咳咳……咳咳咳……”
白爺輕笑,引的黃錦瞪眼隨即笑的更歡,揮了揮手,白袍僕役瞬間把桌子收拾乾淨然後很快消失不見。
見黃錦嘴巴上沾了湯漬,白爺毫不忌諱的用自己袖子擦了,這種肆無忌憚的親暱讓黃錦很不習慣。
“怎麼,不喜歡爺伺候你?別人求還求不來呢!”
黃錦也算見識過白爺的驕狂無人,但此刻還是有些無語,做人猖狂到極點也算是一種境界了,嘟嘴道:“我可沒求你。”
“哈哈哈哈!”白爺再次大笑,接着道,“不求我,那你可知道剛纔你吃的什麼?”
黃錦聽完心裡咯噔一下,僅僅這一瞬間也讓白爺看了出來。
“害怕了?”
黃錦不想露怯,於是嘴硬道:“反正我都落到你手裡了,你想讓我吃什麼我還能不吃不成。”
“瞧你這麼聽話,我就告訴你好了。你剛剛吃的東西里面添了以前魔教的一種藥物,名叫黑玉軟脛散,連吃七天,七天以後只要一天不吃,渾身骨骼就會麻癢難忍。那種滋味,孜孜!”邊說還配合着搖了搖頭。
七天!那不吃不就行了!來不及思索,睏倦再次襲來,剛打了個哈欠就被白爺送回到了牀上,沒多久沉沉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