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下雪了!”舒兒出門爲了悟倒掉泡藥用的殘渣時,一朵雪花飄落在舒兒的手臂上。
了悟身着來時的小襖平躺在牀上,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房頂的木架。
那段消失的記憶如漫天飄零的花朵,零零散散地在了悟的腦海堆積,直到孫思邈爲她拔下最後一根細針,所有的記憶,恢復如初,一如既往地駐紮在小小的腦袋裡,清晰的模樣似是從未離開過、
“感覺如何?”那個被稱作藥王的人聲音中有些許忐忑,他也不確定自己這一套針法下去,了悟那邊會出現什麼樣的後果!
“我沒事了,讓我靜一會!”這是了悟從治病開始到現在開口說的第一句話,然後便沒了下文。
了悟現在滿腦袋的是另一個人!
她記起來了!
她全都記起來了!
溫暖的笑容是她的大師兄在對着她笑。
前世的她經歷了無數個漫長的黑夜,總算捱到了黑夜的終點,來到另一個世界,那個叫做大興善寺的地方。
飢餓的感覺總歸是難忍的,在她飢餓難耐時,那個人會將白白淨淨的饅頭放在自己嘴邊。
繁重的工作對她這個剛穿越到另一個世界的小身板來說,做的實在是辛苦,每每這時,身邊會有那個人陪。
每次抄唸經書時,無一例外的會呼呼大睡,那個人總會適時的將她放在牀鋪上,任她胡作非爲、
她一把火燒燬了找出殺害全寺兇手的唯一罪證,那個人卻默默承受,一句抱怨的話都沒有說過,反而將她抱在懷中不停地安慰!
後來,那個人成了她的師父。
只是名義上的變遷,其他的一切,沒有絲毫的變化。
她以爲。
這樣的日子可以一直擁有,而她可以如此簡簡單單、開心快樂地生活下去,晨鐘暮鼓、青燈古佛。
直到那天,她好心好意救出枯井底下的黑衣人,卻被黑衣人威脅,就是用來威脅他的師父。
被人威脅的滋味並沒有太痛苦。
被人拋棄的滋味是前所未有的肝腸寸斷。
她以爲師父不會置之不理,棄她於不顧,但是,隨着阻擋黑衣人腳步的羅漢鞋稍稍外移,她知道,自己完完全全成了一個被拋棄的人!
一瘸一拐的腳步聲是黑衣人將他擄回去發出的聲音。
她被簡單粗暴的扛回黑衣人的地盤。
祈求所有的事情都忘記。
這是她殘缺了的記憶。
重現眼前恍若昨日。
她不想記起,甚至於一點兒都不想、
那個溫暖如四月春風的笑容,她寧願讓他出現在夢中,帶給她剎那間的溫馨。
漫天的雪花堆積在樹枝上,一陣風吹過,堆滿雪花的樹枝隨之一抖,如柳絮般上下紛飛,不畏嚴寒的人兒透過窗戶凝望這雪中的景色,思緒連同紛飛的雪花,不知所蹤。
“別在這兒吹了,一會兒該凍着了!”輕聲輕氣的聲音中有一絲絲的哀求,那是舒兒發出的聲音。
了悟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孫思邈爲她扎針時便說過,她的病情雖是一蹴而就,想治好可絕非一日之功,得需要悉心調養,但是此時此刻,她就是想站在這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將心中哀傷的情緒一一冰凍住。
雖然下着雪,但天色很是昏暗,彷彿有更大的狂風暴雨即將來臨,昏暗的天氣讓人分不出時間。
了悟並不答話,彷彿那說的第一句話便是最後一句。
只是靜靜地盯着外面昏暗天色下潔白的雪花。
忽然,了悟瞳孔一縮。
眸子變得格外深沉。
冰雪下。
修長而又潔白的背影搖搖晃晃地出現在了悟的視野中央。
雪花堆積。
連馬兒的眼睛都被埋沒在白雪之中。
從窗戶中看去,只能看見來人不斷抖落身上雪花的動作。
“誰啊,這是?”嘚嘚的馬蹄聲已經讓茅草房的主人察覺到一絲異樣,急忙來到了悟身邊,透過窗戶看遠處正在逼近的馬和人。
書鋪掌櫃和舒兒聞聲都湊上前看,卻只看到馬和人的輪廓。其他,什麼都看不出。
了悟卻是一眼不發,因爲她認出來人了!
她能感覺到,來人一直在盯着她看。
兩人目光交接,似要擦出無數的火花,將這冬日的凜冽擦除掉。
了悟的沉悶帶的整個房間都沉悶起來,靜靜地看着不遠處馬和人兒一同靠近。
孫思邈也是難得的安靜。
因爲他在思考一個問題,盯着了悟思考一個問題。
他覺得了悟根本不像是同齡的孩子。
不錯,人的性格是可以隨着個人的經歷不斷地變化的。但了悟給人的感覺不止如此,很是複雜。
看上去冷而靜。沒有一點這麼大的孩子有的那種貪玩的脾性。
就拿舒兒來說,年齡是差不了多少的,但是舒兒很有小孩子的脾氣,害怕就不說話,委屈就流眼淚,想哭時,無論怎麼忍,最終的結果都會是哭出來,開心的時候,周圍的人都會受到她的薰染。
了悟就是那種,心裡藏了許許多多的事情的小孩麼?
孫思邈頭一次開始懷疑自己的醫術了,正是因爲了悟的身心差別太大,以至於孫思邈不敢相信。
孫思邈再一次盯着了悟看了好一陣子,直到書鋪掌櫃的驚奇的喊聲過後,他才清醒。
“啊!這不謝氏藥鋪的掌櫃嗎?”書鋪掌櫃的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個不斷靠近的人就是了悟所在藥鋪的掌櫃。
沒錯,就是謝文才!
下馬,抖雪,進門。
了悟愣愣地看着眼前這個冒着雪進門的謝文才。
忽然,額頭上出現一抹冰涼的感覺。
驀地冰涼的感覺瞬間消失。
“好些了嗎?”富有磁性的聲音變得有些滄桑。
不知爲何,聽到這個聲音,了悟的瞬間包裹在水層中,繼而如同仍在水缸一般,起起伏伏。
安心的草藥味道不斷衝擊着了悟的鼻翼,熟悉的面孔也在不斷刺激着她的淚腺。
“怎麼?還難受嗎?”
了悟只覺得眼前的人想碰她,卻又礙於什麼原因,伸出的手又放棄了。
了悟想也沒想,死死地抱住身旁冰冷的人兒。
冰冷的懷抱對了悟來說卻是十分的溫暖。
給這冬日的嚴寒降去不少涼意。
謝文才似乎不太願意她的觸碰,只是一個勁兒的使勁將她往外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