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無憂快步追着那人出去,那人走走停停,安無憂緊跟其後,但二人始終保持着兩米的距離,直到進了一處僻靜的小巷。
那人這才轉過身,笑盈盈地望着他,卻是一個纖細的少女,長得低眉順眼。不算美,卻也不醜,很平凡的五官,是那種很容易就埋沒在人羣之中的那種長相。
安無憂沒有開口,只是陰沉地望着眼前的這個女子,毫不掩飾他的戒備。
那女子似乎對安無憂展現出來的敵意毫不在意,她輕輕地把從剛纔就一直拿在手裡的那個黑色香囊拿了出來,在安無憂的眼前晃了晃。
安無憂的瞳孔立刻收縮,他緊緊盯着那個香囊,準確地說,是香囊上的那個描金燙繡的一個字——暗,黑暗的暗,暗殺的暗,也是,暗閣的暗。沒錯,這個暗,正是暗閣的標誌。暗閣的每個成員,都有暗閣的一件有着這個標識的物事作爲信物,只是,每個人的物事都不近相同罷了。有人的是一把短劍,有人的是一隻髮簪,想起自己在重傷時被乙丙丁搜去的信物,一個黑色寶石項鍊,安無憂忽然覺得,那些日子離自己已經是那麼遙遠的事情了。
然而,正當他以爲自己可以就此藉着死亡的假象擺脫暗閣的時候,這個女子站在門前對他招了招手,而當時,她的手上就拿着這樣一個信物。
於是,他跟了過來。他不得不來,因爲他清楚暗閣的手段,逼人就範的法子,他們有很多。他只是不希望最後會讓林若素被扯上。
“別來無恙,甲。”那少女笑着說着這麼一句很尋常的故人重逢時的問候,可是她的嗓子卻又似男子,眼神也怨毒無比。
安無憂什麼表情也沒有,自小在暗閣控制的山谷里長大,十年如一日的訓練,他早就明白,在暗閣裡,永遠不要相信你看到的那張臉,因爲暗閣製作的人皮面具薄如蟬翼,即便你撕開一張附在臉上的,沒人保證下面那張臉,會不會不過是另一張面具。而暗閣還有上千種藥水,可以任意改變嗓音來僞裝殺手的行蹤。所以,即便此刻眼前的這個少女其實是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安無憂也一點也不會覺得稀奇。
那少女只是又笑了笑,眼神裡卻沒有絲毫笑意,繼續用她那和性別及面容一點也不符的聲音說道:“我實在很難喜歡你啊。”
她將香囊收回腰間:“你離開這麼久,居然還是沒有人能超過你完成任務的數量!”
“量”字未落,她已然從口中吐出數根毒針,每一針都直取安無憂的面門!
安無憂一直都不曾放鬆戒備,此刻頭一偏,已經全數躲過。那針通體烏黑,顯然餵了劇毒。
那少女見一擊不成,倒也不再出手。臉上的表情從剛纔就一直沒有變過,彷彿剛剛偷襲安無憂的根本不是她。
安無憂讓過暗器之後,也沒有反擊,依舊站在原地,只是看向那少女的眼神又冷了幾分。
“唉呀,不要那樣看着人家嘛。”那少女故作嬌羞地道。其實,真要是少女含怯,倒也罷了,偏偏這少女說話的聲音裡一點嬌羞的意思都沒有,倒無端透着些殺氣。
安無憂沒有說話,隨她怎麼都沒有表情。但他的腦子在飛速運轉着,思量着暗閣來找他到底是爲什麼?是發現自己未死,來警告自己不要妄想脫離組織?還是已經知道他心生去意,怕日後自己成爲他們的威脅,所以來滅口?又或者,他們要藉着自己現在的身份,讓他再去殺人。如果是這樣,那到底目標是誰?宋星樓嗎?
似乎覺得對着一個冰塊作戲很無趣,那少女聳聳肩:“真沒意思。”下一刻,她正經了顏色:“主人問你,玩夠了沒有,可以回暗閣了嗎?”
安無憂心下一驚,既然她說“玩夠了沒有”,意思就是,自己這一段時間的行蹤,暗閣都瞭如指掌。
心裡自嘲地笑了一聲,原來從一開始,他就從來沒有真正脫離過暗閣的掌控。
那少女似乎也沒有打算聽安無憂的回答,接着道:“主人說,你要是不想回去,也可以。”
安無憂聞言眼神閃爍了一下,暗閣的主人會有那麼好說話嗎?呵呵,想來,大概是有什麼交換條件吧。可是,不管是什麼,他都會答應的。畢竟,已經明白了什麼是溫暖,他不再是那個暗閣最冷酷的殺手甲。想起林若素的笑顏,他的心頓時柔軟了幾分,這個可愛的女子,給他的,不僅是安無憂這個名字而已。
爲了她身上,自己幾乎已經觸手可及的溫暖,一切代價,他在所不惜。
他終於開了口:“條件?”
他已經做好了準備,至多再當一次殺人工具而已,他不在乎。不過,要瞞着她,否則,她會生氣的吧。
安無憂雖然清楚,也許即便他順利地達成了暗閣給出的條件,也不會就真的能就此擺脫暗閣的控制,畢竟,暗閣的信守承諾是對外而言的,對殺手,就不一定了。可是,他還是要試一試。
少女笑嘻嘻地道:“不愧是甲,看來,你能當上甲,怕也相當瞭解主人的心思吧。”她的話裡藏針,暗諷安無憂。
安無憂從來不在乎這些話,不爲所動,只是冷冷地,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條件。”
少女收起嬉笑的神色,忽而湊近了安無憂的耳邊,狀似親暱地輕聲道:“主人交待的任務,第一步,監視——安,若,素。”
她說到安若素三個字時語速放得極慢,彷彿要欣賞安無憂臉上一閃而過的驚訝和不安。畢竟,當殺手實在是少有樂趣,而她的樂趣,就是看別人痛苦,尤其,痛苦的人還強於自己。
安無憂的心裡有如驚濤乍起,他衝動之下差一點脫口而出:“爲什麼?”幸好,他及時醒悟,強忍着沒有問出口,因爲他要是問了,才真的是把林若素置於危險之地。一個老練的殺手在接任務時,居然發問,這隻會讓事情變得無法控制。
“明白了。”安無憂冷冷地道。既然事關她,自己自然更加不能不答應,至少,他要查清,這裡面有什麼陰謀。
少女點點頭:“我回去覆命,到了執行下一步的時候,自會有人再來找你。”她說完就向巷子口走去,就在她轉身的那一瞬,又手腕一動向安無憂扔來一個東西。
安無憂穩穩地接住了那個東西,眸子頓時有冷了幾分。
兜兜轉轉,自己還是不得自由嗎?
他露出了自嘲的笑容,看向手心,一串銀鏈穿過黑色的寶石,那寶石墜子上的暗字,灼灼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