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是一個政治上的外行,但是我知道季家的人來到湖北意味着什麼。?對於曾派的人來說,這種作爲似乎有些欺人太甚了。不過我也必須承認,那個大人物真的非常的有眼光,看到了交通對於武漢發展的限制。一座武漢長江大橋註定會讓湖北的代表們浮想聯翩,難以取捨。即使最後事情不成,他似乎也起到了分化湖湘的作用。”
“這裡的湖湘可不是指湖湘學派的‘湖湘’,而是湖北和湖南。地理因素的原因,湖南被湖北拋下的越來越遠了,經濟上的不對等地位,湖湘早晚要分家。隨着曾大人瞄準首輔的位置發起衝鋒,這一舉動會讓湖北與湖南的分化更早的到來。
因爲湖南人不可能保證湖北的利益,九省通衢,被立爲華中正心的湖北省,有着太多的外來因素使他們不得已而屈服了。”
“或許在不就的將來,當湖北人真正擡頭注視着國家最高政壇的時候,以湖北爲代表的湖廣集團就將正式的取代湖南爲代表的湖湘集團了……”
胡潤芝正寫到興頭上,客房的門卻被人從外頭敲響了。
“請進!”胡潤芝放下筆,起身站立着望去。
旅館的夥計領着一名身材筆挺的年輕人走進了房間,從那人的身材和氣質上看,胡潤芝敢斷定這人是一名軍人,或是說他曾經是一名軍人。那筆挺的腰板和昂然的自信,都跟軍隊中的軍人如出一轍。而胡潤芝本人可是戰地記者出身。
來人叫毛飴昌,北美戰爭結束後退出了軍隊,曾任大隊長,少校軍銜,所以沒有留在北美,而是回到了自己的故鄉韶山。他沒有再做官,但也沒有離開政治。用從軍多年的積蓄辦了一家農產公司,另一邊則成爲了韶山當地的府諮議局的議員。
毛飴昌是一個精明的人,多年軍隊生涯的教育和南征北戰更是讓他眼界大開。很快就在地方上嶄露頭角,而他退伍少校軍官的身份也讓他這個人擁有一般商人所有沒有民衆信任。公司的經營從稻穀和豬牛生意開頭,很快就涉及到了大米的加工和豬牛養殖,資本兩年裡翻了一倍還多,很是興旺。
現在毛飴昌政治上的身份還是湖南鄉老會的一名幹事,此次來武漢,是作爲現存湖湘派有數的大佬之一劉坤一的晚輩。他以這個身份來給胡潤芝下帖的。
走到胡潤芝跟前,他敬了個禮。說道:“胡先生,劉老有請。如果您現在就方便的話,就請跟我來,我帶您去見劉老。”
劉坤一兩年前病退歸鄉,沒有留在北京國會,就算是湖南省諮議局都沒有任何任職。可作爲曾國藩時代的僅存不多的遺老,劉坤一不管是名望還是實際上的地位,在湖南政壇上都擁有着極重要的地位。
人家是沒有進入內閣,跟劉長佑、劉坤一叔侄。十多年裡輾轉各地,清一色的督撫大員,擁有的人脈和在地方上的影響力可不是一般大員能夠比的。就算是內閣的閣臣,說道地方影響力,遜色於劉氏的也大有人在的。
說完,毛飴昌從口袋裡摸出一張名帖,交給了胡潤芝。
這是劉坤一的專用名帖。裡面還帶着一張名片,一般只送給特定的人。這是因爲名片在眼下只中國,更代表一個人的臉面,而不是單純的一個聯繫方式。
現在的中國,絕不存在名片滿天飛撒的事情。有資格印名片的人,都是有地位的人。很大部分人都愛惜自己的羽毛。如果名片所交非人,犯了事兒了,那人拿出名片叫囂,丟的只是名片主人的臉面。因爲中國傳統中就有‘名刺’、‘名帖’,其所代表的含義絕不是姓名地址,而更是這一個人。具有一定的化身意義!
胡潤芝看到帖子,笑着應了下來。
毛飴昌在門外等他。胡潤芝照着鏡子打理了衣裝,又擦了擦皮鞋,這纔拿起傢伙,不慌不忙地跟着毛飴昌離開了旅館。
讓胡潤芝感到驚訝的是,劉坤一竟然派了一輛小汽車來接他。雖然不明白劉坤一這般的地位爲什麼對一個記者這麼客氣,即使這個記者有着不小的名氣,不過胡潤芝還是大大方方地上了車,被毛飴昌送到了劉坤一在武漢的落腳地。
“劉老!”見到劉坤一當面,胡潤芝表現的十分禮貌。
但是胡潤芝的那一雙眼睛,卻是對着房間裡掛着的一副對聯一瞄再瞄——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皇帝陛下的《搗黃龍》之中的一句。當時,秦軍佔據了半個江南,?李學鳴、伍金柱、李士恩三位將軍兵據南昌,劍指九江,江北的淮軍大局渡江增援,皇帝陛下依舊堅持馬上向九江發起進攻。說出了——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這句極有氣勢的詩句來。
待到整個江南都落到了陛下手中時,江北的滿清和西方國家都希望雙邊能夠和談,然後中國一南一北,隔江而至,再現歷史上的南北朝。皇帝陛下旋即用整首詩做了答覆!詩名‘搗黃龍’,寓意堅定!
現在這首《搗黃龍》已經被文教部收入了小學的課本上。是十分的拍馬屁。
但胡潤芝纔不會在這個時候去想這首詩的文學歷史價值,他現在思考的是劉坤一將這一句詩掛在客廳裡,是什麼意思哩?這表明着他所代表的湖湘派絕不會對着季錫良退讓嗎?
劉坤一笑了笑,他並不在乎暴漏自己的態度,湖湘派是落魄了,可對比一堆散沙的侍從系,對上季錫良這一支,湖湘還不至於低頭!
況且推選人是曾紀澤,是文忠公的兒子,有文忠公站在背後,李鴻章、劉銘傳等淮軍一系也全都要賣個面子。甚至於曾老九若是已死,幫忙的人會更多。可惜曾國荃這個傢伙,好死不活的,還沒有嚥下最後一口氣,他之前得罪的人太多了。
“胡先生,請坐。”毛飴昌在旁邊迅速遞來一杯茶,劉坤一笑着道:“不是什麼好茶。”他自己並不怎麼嗜茶,“我這裡也不是茶館,泡茶的時候沒那麼多講究,這味道你得包涵了。”
胡潤芝連道‘客氣’,落座之後,將茶杯放在面前的茶几上,臉上的神情有些古怪。
“劉老,我非常好奇,您將陛下的這一句詩放在客廳裡,是在表達自己的態度吧?如果我的理解沒有錯誤的話。劉老是不願意跟那一位講和的。您從內心裡來講,是不願意示弱的。你的意思是想一鼓作氣打到北京去,但是湖湘派,算上淮系的整個湘淮系,走到今天,還有這個力量嗎?武漢長江大橋對湖北的影響力是難以想象的巨大。在這個消息的影響之下,如果湘淮系要強硬對待的話,難道您不怕湖北跟湖南的疏離嗎?”
聽到胡潤芝這樣的詢問,劉坤一淡淡一笑,說道:“胡先生,顯然在你看來,現在的湖湘派,現在的湘淮系真的不如從前了。老夫也承認侍從系的強大,可是侍從系的短處我們也都清楚。在不解決內鬥、內耗這個問題前,單一的季錫良還不至於讓整個湘淮膽怯。在我們這個國家,有一句老話,叫‘成王敗寇’。只要曾劼剛拿下這一屆的內閣首輔,一切還大有可爲!”
“胡先生很快就要成爲湖廣日報的主編了。老夫代表三千萬湖湘子弟,表示歡迎。真誠的希望先生能在接下的日子裡,與我湖湘一派建立起值得考驗的友誼。”
在最後臨別的時候,劉坤一遞給了胡潤芝一個文檔袋,裡面是資料,厚厚的一捏湖北湖南兩省這些年裡米歇相關的工農礦產工程和營銷網絡。劉坤一是要說明一個事實,湖南湖北是一家,在國家確立了武漢爲華中中心之後,這些年武漢的大發展,這些年湖北的高速發展,背後都有湖南的強力支持。
如果湖南湖北分裂,政治上湖湘派當然受創甚重,可在經濟上,似乎是湖北失去的更多。因爲一個內閣首輔的取決於否,其利益價值和隱藏影響力,絕對會主導湖南的民意和工農經濟走向的。
湖北人要是在這上面反戈一擊,湖南必定鬧情緒的。
劉坤一不是放口炮,也不認爲以自己的威望就真的一見面便可以徹底說服胡潤芝,他必須拿出真憑實據來的。兩湖利益關聯密切,湖北爲了一座長江大橋就拋棄湖南的話,真的會得大於失嗎?
胡潤芝是懷着比較輕鬆的心情回到住處的。劉坤一是講究人,沒有強壓着他表態,這就行了。至於以後事情會發展到哪一步,那還要看事實發展。競爭首輔寶座的人又不是隻季錫良和曾紀澤兩個人,霍廣正的威脅更大好吧?
這位領導了中國工業建設n多年,在全國各地方和利益集團中都有着極大的影響力,而且還是陛下的表弟,他在當今民聲中的風頭纔是第一位的,對於曾紀澤和季錫良都有不小的贏面。
胡潤芝回到住處後就打開了文檔袋,將裡面的資料全都拿出來,一直看到了傍晚,房間裡視線都暗下來了,胡潤芝正要起身去開燈,突然窗戶外傳來了一陣興奮的喧譁聲:
“賣報賣報啊,中東戰局二度扭轉,半島部族武裝勒兵邊界,不越雷池一步啊……”
“賣報賣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