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秦22年的最後一個月,西曆1899年二月初,北京已經冰雪覆蓋,巴拿馬地峽則繼續的炎熱高溫。
二十六七度的氣溫足以讓人只穿單衣上工就ok了!勞動起來,渾身大汗時,單衣都不需要穿。
五萬南洋勞力已經進入巴拿馬有段時日了,這兩邊的維度相差不大,都在赤道附近。所以這些南洋勞力真的挺能適應的,除了因工死亡的人外,他們五萬人因病死亡的人口數字都還沒有僅僅一萬多的中國人和日本人羣體裡因病死去的人多。
這不能不說是人種原因!
巴拿馬工地這裡可沒有一點過年的樣子,反正信奉綠教的南洋土著們也不過年。中國人和日本人一切儉省,除了宿舍窗戶上貼兩個窗花,最近飯食變得更好更豐盛一些外,還沒別的什麼明顯的變化。
這裡所有人考慮的都只一件事——加緊進度!
自從開工到現在,滿打滿算三個月,一萬六七千中日軍工,完全扣除因公傷亡,只是生病和被毒蟲、毒蛇咬掉住院的,總數就達到了2700人,死亡800人,死亡率30%。這簡直日了狗了了!
只是三個月時間,除開始時的一萬名左右中國技術工人現在就剩下了6000出頭,再高的工錢沒命去花也是白搭,4000人或則死了,或則打報告退出,他們寧願去最危險的南洋或是弗吉尼亞州,也不願意待在這個鬼地方了。
所有去巴拿馬地峽的人籤的都有合同書,這些人的申請退出報告,運河公司可以完全不予答應的。不過因爲日本人可以來填補這個空缺。且他們的傷亡撫卹金還遠低於中國人,運河公司還可以用未履行合同的名義扣除大把中國籍技術工人的工資,於是就順水推舟答應了下來。
日本人於是在工地的數量暴增,從最初的一千來人——工頭、監工——直線增長到現在的五六千人,人數都比得上在這裡負責安全的武裝力量了。
日本人不怕死嗎?他們也怕。但金錢的吸引力讓他們忽視了死亡的威脅。又因爲生活條件比之中國籍技術工人要差一些,三個月下去,死亡的800中國人和日本人,後者的數量佔據了總數45%。
因爲死亡率太高,中國現今又根本沒辦法徹底杜絕疾病,石灰、明礬、黃連、柴胡等等大批大批的往巴拿馬地峽運。但在現代醫學剛剛起步的19世紀末,這些只是盡人事聽天命。
現在的運河工地上,佛教、道教,日本的神道,以及一神教和南洋土著信奉的綠教。全都大行其道。
中國人在來到工地的第一個月就建立起了一座土地廟,接着又用飛快的速度建立了瘟神廟和一座佛廟,供奉着佛教的東方琉璃藥師光如來和南海觀世音菩薩!
工程的總負責人在上個月調派了數百人爲日本的神道教,土著的綠教,以及少數人信奉的一神教,全都豎立起了廟宇、教堂。自己更把所有的神佛全都拜了一遍。只是然並卵!
在發往北京電文中他這樣說:超高的死亡率給整個工程都蒙上了一層濃重的陰影,惡劣的影響沉重打擊者勞工們的勞動熱情和工作情緒,宗、教信仰可以撫平他們內心的恐慌和心靈的彷徨……
更提到了南洋土著勞工們內部流傳的一些不好的謠言——中日兩國人超高的患病死亡率被南洋土著們視爲真神對中日兩個人的懲罰。因爲南洋土著雖然也病死了三四百人。但比例遠低於中日兩國。這些人現今雖然對巴拿馬地峽的自然環境也很恐懼,卻因爲有中日兩國人慘重的損失、遭遇做對比,而樂呵呵的情緒高漲。這是標準的幸災樂禍。
運河公司以傳播流言的罪名抓捕了上百南洋籍勞工,並按照二抽一的法子,讓他們先自己推選願意死的人,這個當然沒有成功,然後用抽籤的法子選出了被吊死的那一半。短期裡是打壓下了這股惡劣謠言的勢頭。
運河公司指揮部過的很不容易的。工程總指揮,之前的漢普頓錨地工程的總負責人吳德凱中將。不但要操心進度和技術問題,還要關懷勞工們的‘思想’。甚至爲了反迷信。也就是之前的那股性質很惡劣的流言,他還放國內中小學生衛生知識宣傳影片和請軍隊的文工團來排演戲劇、歌劇等等。
如果不是吳德凱還想着再立一份功勞。而且這個任命是劉暹親自下達的,讓他有種特殊的榮譽感,趕腳自己就要揹負起責任,年紀已經六十好幾的他都要撂挑子了。
清涼的夜風吹拂着黎元洪的臉,這個前世中國歷史上唯一一個兩任大總統和三任副總統的人,今生根本就與軍隊不搭邊。他現在是運河公司的工程師,一個在當今的巴拿馬運河工地處在中等的階位。
1879年,十五歲的黎元洪隨父親移民到了百廢待興的天津。多年經營,黎家生意不斷擴大,他們可能算不上富貴,但絕對能稱作富翁。
黎元洪十九歲那年考上了天津本地新創只有兩年的——天津大學,報名了土木工程系。四年之後,成功拿到畢業證書的黎元洪當年就娶了一個美嬌娘,然後入職華北第一建築公司在天津的分公司,擔任建築技術員職務。
家境富有,學識豐富,職務體面,老婆漂亮。這黎元洪的前二十幾年人生簡直就是一個赤果果的人生贏家。
到現在多年過去了,黎元洪本人早從建築技術員升格爲土木工程師。結果在運河公司籌建期間,華北第一建築公司對運河公司輸血,一批新銳精英當中就有着黎元洪的名字,從繁華安定的中國本土來到巴拿馬這個鬼地方,可以說是黎元洪人生最大的劫難了!
在這裡,喝一口涼水可能就會打擺子,然後一病嗚呼;被蚊子叮上一口可能就會傳染上一種疾病,在虛弱中死去;更別說諸多的毒蛇,那種冷血動物是黎元洪最怕的。只要想想蛇曲曲連連扭曲彎折的樣子,他就不寒而慄!但這裡到處都是蛇,還是致命的毒蛇!
黎元洪唯一對工地滿意的就是這裡的日本藝伎,雖然他對小鬼子的‘舞蹈’和那臉上全都塗滿的白粉不感興趣,但藝伎洗了臉以後還是很不錯的。
沒辦法,國內的女支女們根本就不來巴拿馬運河工地,即便是巴拿馬城都極少見到她們的面孔。黎元洪和絕大部分的國人又都對南洋土著女人提不起興趣,就只有把錢撒給小日本的藝伎和女支女了。尤其是黎元洪這種身份不低的高收入人羣,更喜歡藝伎而非女支女!原因就不需要多說了。
至於身份再高一些的人,那就直接把小妾或是情人帶到工地裡來了。比如工程總指揮!
但是‘每逢佳節倍思親’!中國人的家永遠是他們的根。
在巴拿馬這樣的鬼地方,新年將要到來之際,所有的中國人真的都禁不住對着西方眼淚汪汪。
明天是黎元洪半月一期的休息日,按照之前時候的‘生活’,今夜黎元洪肯定會醉眠花叢中,放蕩一夜去,這也是釋放壓力的方法之一。
而今夜黎元洪沒有去藝女支館,他就一個人坐在房間的窗前,擡頭看着天上半圓的月亮,手邊一瓶酒一捏家裡人這些日子裡寄過來的信和電報。拆開的一封信口露出一張照片,那是他妻子和三個孩子兩個月前的合照。那天是他的生日!
眼眶中淚盈盈的,黎元洪從沒有像這一刻一樣想念自己的家,他突然發現他真的很愛自己的妻子,發現自己往日裡對她的尊敬絕不是因爲妻子爲自己生下了三個兒子。
但是他還要在巴拿馬待上兩年八個月,三年爲期,這就是他的任務。普通的技術工可以拋下一切的跑回本土去,雖然等待他們的肯定也有刑罰,比如扔到南洋、中亞或是北美去,不可能讓他們舒舒服服的回到本土漢地。但這種事決不能發生在黎元洪這種中層階級的身上,那樣的話整個工地的人心就要亂了。
黎元洪要想撂挑子回漢地,等待他的除了嚴厲的懲罰,比如剝削掉一切政治權利和工作權利,以及錢財上的重罰,還很有可能被直接下大牢。
巴拿馬運河對於中國的意義有多麼的重大,黎元洪要接受的懲罰就會有多麼的重大。這裡是現今國朝的核心利益啊。誰摸了老虎屁股,會不付出代價?
黎元洪根本不會冒這個險,腦袋裡一點這樣的念想都沒有,想老婆孩子,唯一的辦法就是在年假期間——不是過年放假,是一年中放一次長假——讓妻子帶着孩子來美洲,不要來巴拿馬,留在洛城或三藩市就成。從巴拿馬乘船去北美西海岸,只需要一兩天時間就ok!
誰讓年假時間太短,在美洲的他們根本沒時間回中國大陸。光是路上往來的時間都不夠!
視線從黎元洪這一個點慢慢拉高,整個龐大的運河工地慢慢出現在‘眼’前,雖然是深夜了,大部分的工地陷入了黑暗中,只留有零星的幾盞燈火,但在距離河道工地不遠的一片地方——一座如同小鎮一樣的集市正是熱鬧時分。燈火通明,人聲喧囂,歌舞酒樂中讓人忘記了死亡的陰影和工作的疲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