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戰場上的槍聲停歇了一個多月,這不是中俄要談判的趨勢,而是兩邊都在蓄精養銳,一場決定性的大戰即將開始的前奏。
而至此,新疆戰事的總開銷,已經把蒙古和東北兩處戰場的軍費總額遠遠超過了!
國內的民衆、輿論對於新疆纏綿一年的戰爭也都是習以爲常,目光早從它上面轉移。這半年來國內有太多的新聞來搶佔頭條,不管是國家級的諮議局的籌建,還是朝鮮、西南日本、越南三國建立海軍的消息,亦或是中國商人在了呂宋、在爪哇、在蘇門答臘等地,破山開礦,發家致富的傳聞,對民衆和資本的吸引力都遠遠超過新疆。
爪哇、蘇門答臘的油田,經過中國南洋石油公司一年時間的努力,是連續不斷的有油井被發現。出產的原油經過蘭芳煉油廠的凝練以後,大批的煤油、石蠟、瀝青等物資被運回到國內。
國內煤油價格大跌,上海、廣州等地都已開始計劃建設瀝青公路了。
但對於普通的商人們來說,石油開發投入太大,耗時太長,中國南洋石油公司在一年多的時間裡開發出油井油田來,那是拿的有軍情局的絕密情報,是劉暹會議起來的印尼幾塊大油田,從一般商人如何有這樣的條件?
對於中國民間的普通百姓和資本來說,開山開礦更有吸引力。
那菲律賓、巴達維亞等地的銅礦,賺頭不要太大。就是對老百姓而言,去國人開的礦山裡頭做個監工什麼的,再不濟做個工頭,也是一個比當農民更好的營生。
比如劉暹當年的老相識——王昆陽。
作爲一個漢中人,即使他與劉暹等秦軍上層沒有什麼關係,當初劉暹拉團練的時候,王昆陽正眼都不瞧一眼劉暹。但整個秦軍祖籍漢中的有多少人啊?裡面有多少個跟王昆陽鉤鉤掛掛的?
秦軍弱小的時候王昆陽不瞧一眼,當秦軍壯大以後,當劉暹做上總兵。成爲名將的時候,他那時依然是整個漢中的驕傲了。那是王昆陽自己主動去跟秦軍攀關係,還攀不上頂層存在的一批大佬,卻也跟不少中低層秦軍軍官打上了交情。
現在時勢流轉。當年的中低層軍官,現在也都變成一方大員。所以說,自古帝鄉的父母官都是不好做的,不比順天府尹好受哪去了。
也是因爲這樣的關係,在漢中之圍被解除以後。漢中的工商界是迅猛發展。並且這些人就如當初的晉商、徽商一樣,生意都朝着東南臨海的方向發展,漢中府的富豪密集如麻,漢中的經濟地位在兩年卻是持續的降低。
王昆陽就是其中的代表之一。年過四十了,還親自漂洋過海到了南洋,劈山開礦。
南方遠處,幾千裡之遙的菲律賓宿務島,雖然天氣是風和日麗,穿一層單衣都熱的汗流浹背,可王昆陽的心底卻是冰涼透頂。
“我到底是發了什麼昏。居然聽信了王侉子的話,跑到這麼遠的地方,受這大罪?”
托萊多鎮的一家旅社裡,王昆陽整個人都要不好了。他在礦山的投入已經超過了十萬塊鷹洋,可是產出呢?那含銅量少的可憐的銅礦石什麼時候纔到個頭啊?
人就是盲目的動物。當‘眼睛’被金錢的光芒刺瞎了以後,整個人更不會去考慮失敗後的可能。王昆陽人還在船上,就下了訂單訂購大批的機械,這也罷了。他選擇礦區的時候也輕率的很,只是在去礦區轉悠了幾天,拿了幾塊銅礦石檢驗了一下含銅量。就甩出了五萬塊鷹洋,買下了現在手中的這片礦山。
真心是‘盲目’兩字最好的詮釋了。
托萊多鎮是菲律賓華人聚集密度最高的地區之一,總人數超過了三千人,其中光是國內過來的人就有三分之一。鎮子周邊大小十五個礦區。三分之二屬於華人在主導。礦產公司二十六家,若在算上洋人和土著的礦山公司,總數都會超過五十個。那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繁榮,只要在托萊多鎮站住腳的礦產公司那都是吸金的大利器。
王昆陽是隻看到了這些,卻不知道在這二十六家華人公司的腳下,倒下去了多少個破產的礦產公司。他們也是華人資本!
開礦山。尤其是國內緊缺的銅礦,只要找到合適的礦藏,這絕對是一門好生意。但要是找不對地方兒,那就趁早罷手,否則再多的銀子也填不滿這無底洞。
酒杯裡的果酒就像他將落的眼淚,這一刻,王昆陽覺得自己是落到了人生的最低谷。
十萬鷹洋還要不了王家的命,可丟了這麼大的臉,自己要灰溜溜的回去國內,兩三年裡還怎麼擡得起頭來?
現在他這內心的感受,比之當初眼睜睜看着劉暹青雲直上,自己卻無福稍微的順上一程的痛苦、懊悔還要更甚。
托萊多鎮裡沒有清幽雅靜的茶館,也沒有香氣四溢的酒家,王昆陽所住的旅店雖是鎮子上的高等旅社,但也多了是袒胸露臂的洋人,和黑髮棕皮,黑不溜秋的土著。一個個操着嗚嗚哇哇的夷語喧鬧不止。
宿務島是西班牙人非常用心開拓、發展的地方,只是西班牙人並沒在菲律賓挖礦的意思,當初有着墨西哥總督區的銀子的西班牙人,可能不屑去開採銅礦。如果不是近些年中國的銅礦需求量直線拔高,托萊多鎮也不會出現白人或是土著的銅礦老闆。
中國人和華人的地位現在在菲律賓,在整個南洋都相當的高。因爲西班牙和荷蘭都惹不起中國,中國的南洋艦隊時不時的就到婆羅洲溜一圈,隸屬於南洋艦隊的探險船,是整日不停歇的在整個南洋鑽來鑽去,甚至澳大利亞的英國人都見到了中國人的身影。
短短几年,華人在南洋的地位已經半點也不低於西班牙人和荷蘭人,徹徹底底的佔到了土著猴子的頭上。就是華人和從大陸來的中國人自己本身,現在也不覺得自己比西班牙人和荷蘭人低下了。除了面對英國人的時候,還保持着一定的敬意和退讓,西班牙人和荷蘭人,他們有法國人厲害嗎?那是一點都不懼怕。
對此最顯而易見的一種表現就是這兩年,無論是馬尼拉還是巴達維亞,亦或是泗水、巨港、三寶壟等地,退出天主、教的華人是絡繹不絕。道觀、佛教寺廟,東南沿海居民最爲信封的媽祖廟,在南洋各地都層出不窮!
這種信仰上的‘背叛’和獨立現象背後站着的是一個個華人中的大族和富翁,他們是南洋華人當中無可爭議的上層。在南洋,無疑只會是在華人地位真正地大增之後才能出現這樣的一幕幕。否則南洋華人,尤其是上層的華人大族、富翁,那相當一部分都表現的恨不得跪舔天主、教,跪舔上帝。
這是一種文化意識上的順從、同化和抗拒。南洋華人被西班牙人和荷蘭人剪羊毛剪到怕了,從骨子裡怕了。他們力求表現出最得西班牙人和荷蘭人認可的一面,以此來保護自己的家族生命安全和最大的利益保障。
槍桿子不再手的南洋華人,日子就是這樣過的。很多人信奉上帝,並不是他們發自內心的真正信仰基督,而是一種僞裝。當然了,裝着裝着不少人就真的被同化了。也有拿下自甘墮落的狗才!
南洋司這些年的一大任務,就是從經濟和肉體上,儘可能不動聲色的消滅掉這些不認祖宗的狗才。並且任務完成的還相當不錯。
也因爲此,華夏銀行發行第一批國債的時候,整個南洋華人認購的金額,兩廣加到一塊的金額還要高。並且這幾年每年都有從南洋回到國內的現代化人才,還有大批的南洋青年報告了國內的多所海陸軍校,這其中從屬海軍的數量又比上陸軍軍校的人多。
大堂裡當然也有不少洋人在注視着王昆陽了。其中還有少數幾個在對着王昆陽指指點點,但卻沒有人敢光明正大的來嘲笑和找茬。
托萊多鎮三千華人,幾乎人人帶槍。那些從國內來到菲律賓的礦場主,手中的監工隊伍不僅有槍,還大多數裝備着連發槍,再加上手中的六零迫擊炮,這樣的裝備除了沒有真正地大炮外,比駐紮宿務島的西班牙殖民軍都要好。
西班牙人在托萊多鎮設立的警局,那就是一個擺設。雖然西班牙人在宿務市的港口處常年停泊着兩艘以上的軍艦。
所以王昆陽王大老爺就是這裡的洋人惹不起的那種人,因此他在大堂裡傷悲,卻沒有哪個不長眼的洋鬼子來找他麻煩。
對此王昆陽絲毫沒有感覺。便是知道了,也不覺得是什麼大面子。來南洋之前,他王昆陽是漢中商會的五個常務執事之一,走到廣州、上海,也都是有身體和體面的。
人的地位並不僅僅侷限於金錢,還有政治地位。漢中商會這種跟秦氏財團關係密切的存在,就是很有政治地位。
也是因爲這種‘地位’,王昆陽現在才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這開礦資金打了水漂,丟了臉面,兩年後商會職務更換,也等於說是沒他什麼事了。如此來一隔就是兩屆六年,他王昆陽的‘信譽’在五年後還能剩下幾分?
這次開礦簡直關係到了王昆陽的未來!他現在整個人能好了纔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