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九。
一支千多人的隊伍踏着泥濘失修的官路,冒着淋淋細雨,向着保寧府巴州前進。
序列中數輛馬車,一頂官轎,十數僕人,藏於隊伍的最中間,那正是履新的新任四川按察使張守岱及其家小和隨從僕人。
近十天來漢中政局,整個陝西政局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巡撫更新剛剛不久,布政使也有了變動,北京以毛震壽御軍無能屢屢喪師丟地被罷免,直接空出了陝西布政使的寶位,引得無數人垂涎欲滴。而官場震動剛剛產生,漢中知府楊光澍也給罷免了職務,不僅如此人更給直接下了大獄,而在近來的廝殺征戰裡,因爲鼎力支持劉暹而屢有功勳建立的陝南分巡道張守岱,意外得到了四川按察使的職務。
這本該是一件令他高興的事情,官升按察使,張守岱總算可被稱作一方大員了。正式步入滿清官場高層序列。但明眼人卻都知道,張守岱這是給人被‘讓’路了!
毛震壽被罷免,最有資格接任陝西布政使一職的人,無疑就是在陝西擔任道員多年又立有軍功的張守岱,現在卻給支出了一個按察使就出局了。不是要給人讓路又是什麼?
劉暹對這裡彎彎道道的事情是絲毫不懂的,他對官場的瞭解還是太少太少,眼光只能看到眼前的漢中,什麼布政使、按察使,距離他都還太遠。如果不是李楹從中給他解說了一二。
李楹在這場政局變動中也得了一些好處,他漢中府同知的帽子是正式戴穩了,並且該駐地爲城固,內中甚有含義的喲。
劉暹自己呢,守備的帽子當然是不會再帶了,現在他是都司加參將銜,就是都司的實職,高配一等參將的待遇。
不過,讓人完全不懂得是,漢中戰事明明正在進入**,爲什麼自己這支屢立戰功的隊伍猛的給調入四川了?
劉暹接到軍令文書的第一時間只感覺頭上漫天的星星。這是哪一次元的思維,完全搞不懂啊!!!
但搞不懂又如何?軍令如山,必須服從。如果劉暹還想旁靠滿清這顆大樹的話。他只能萬幸上頭人給自己留了一份自留地,城固還牢牢掌控在李劉聯盟的手中。
十五日,劉暹率領本部一千一百餘人,連帶張守岱家小一行南下。留齊大林、周軍、劉卓率餘部留守城固。
進青石關,下巴峪關,抵達保寧府,過南江縣,就要去巴州。然後纔是閬中、重慶、潼川、成都什麼的。
兩河口堡。
隊伍停了下來,總算是尋到一個能全軍避雨的地方了,雨水不停,劉暹是不打算再行進了。他部自從一離開南江縣城,天上就落下雨滴,打溼了衣服很冷的。
張守岱這按察使做的也有些寡味索然,人不急着進成都,下雨天當然是不願走的。一千多人馬就此歇息在了兩河口堡。
陪張守岱喝了幾杯酒,聽他絮絮叨叨四川的一些事情,劉暹轉回了自己房間。和衣躺在牀上,沒有半點睡意,眼睛明亮明亮。
“石達開,石達開……”他腦子裡現在想的全是石達開。
三月十九了,再有一兩個月石達開就兵敗大渡河被擒了,然後在成都受千刀萬剮而死!
劉暹這點記得還是很清楚的。石達開是他對太平天國有詳盡瞭解的爲數不多的人之一。
雖然很可笑民間相傳的石達開兵敗大渡河緣由是因爲老婆要給他生孩子,停兵了數日,以至於兵敗身亡。但同治二年的五月份,確確實實的是他兵敗的日子。
劉暹不想看到石達開這樣的一個人敗亡在自己面前,不想見到他在成都給人千刀萬剮了。石達開不是陳得才、賴文光等人,這是一個很受劉暹欣賞的人。
但是要說救他,劉暹想都沒想過。他能做的只是這些天裡不停的在腦子裡盤旋考慮着石達開今後兩月的行動和細節,只要能在歷史上石達開兵進大渡河的日期之前,把石達開堵在松林地,滔滔大雨一下,大渡河河水暴漲,石達開自然會領兵南去。這樣劉暹不僅可救石達開一命,更能得上一筆大大的功勞。
要知道,石達開攻破寧遠的時候,四川清軍主力不是給賴裕新牽制在川西,就給被李福猷拖在了川東,成都兵力空虛的緊。最初趕到大渡河邊上的清軍唐友耕部都比石達開晚了三天。
駱秉章之所以能擒住石達開,只是老天爺幫忙,讓不該到雨季的大渡河一帶猛的降了連天大雨。
第二天雨依舊下,劉暹、張守岱繼續在兩河口堡蹲點。直到二十二日,隊伍開出兩河口堡南下,晚上才抵達巴州。張守岱在巴州又歇息了幾日,由當地官府籌措船隻,四月中旬,他人和劉暹的千把隊伍才順嘉陵江抵到了重慶。
這是劉暹的隊伍已經增長到了兩千多人。四川這些年,還是有石達開的連翻進入,再是有李藍起義,官府剝削酷烈,連口飯都吃不上的老百姓太多太多。
這些新招進的人,劉暹沒跟在城固時一樣都進行嚴格的戰前訓練,也沒有把他們跟老兵攙和到一塊,而是抽調軍中軍士和低層軍官,直接編列隊伍,分成一個個中隊,命名爲義勇營。
一水兒的冷兵器,待遇比之老兵低了不止一頭,只相當於新兵營裡的新兵。
明顯,劉暹這是在拿他們做炮灰用!
但即便這樣沿途中劉暹也招募到了小千人義勇,還有過五百人的後勤隊。
是的,後勤隊。劉暹也把他們跟正規的輜重隊命名區別開來,就是做苦力用。
船隊的規模比之巴州時大了一倍。不過這些都不是問題,重慶比巴州的一倍強的更多。輕輕鬆鬆的就籌集到了足夠的船隻,然後溯江而上,隊伍直到四月下旬纔看到了成都的影子。
劉暹這一路上半點沒有急迫。隊伍趕到成都的時候,他混在張守岱的隨同中,看着城門口迎接張守岱的四川總督駱秉章,成都將軍崇厚等等那一張張笑臉時,內心惡意的想到,再有十天,等到石達開率部自雲南昭通米糧壩搶渡金沙江,入川攻佔寧遠府境的消息傳來後,看眼前所有的笑臉人還能不能笑了?
不管是駱秉章、崇厚,還是其他的官員,對於劉暹都是不帶理睬。小小一個都司加參將銜,在省城算得了什麼?
什麼,你要說劉暹的功勞?
開玩笑。川省與石逆對戰多年,大小戰數百次,在場的哪一個文武不是鞠躬盡瘁,殫盡竭力,嘔心瀝血?
你還和我們說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