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口臺子山。
就在劉暹進逼北京城下的時候,張家口這麼個要害之地,數千雲集來的義勇軍也被八旗新軍逼得不得不向着大山裡退去。
滿清在北直隸的控制力着實不是山西可比的。
北京站無論是投入還是精英,都比大同站來的深厚的多,可北京站施展渾身解數,也只能拉起十三支隊伍,大同站卻比之整整多出了十支,並且後者組成部分還多是刀口舔血的馬匪。不說人人都見過血,卻真的要比北京義勇軍絕大部分沒經歷過真正廝殺的新兵菜鳥強勁。
隨從清廷抵到張家口的八旗新軍足足有三萬人,這大大擠壓了這些義勇軍的生存活動空間。而且這些義勇軍最大的作用不是佔地盤,而是襲擾八旗的遷移大軍,組建的就都雲集到了宣化府。並隨着八旗新軍的剿殺,很快匯聚到一處,總兵力高達五千人。
但是近乎山窮水盡的八旗新軍,倒地還是爆發了一把戰鬥力。水泉堡、左衛城兩戰,義勇軍丟了一千多條人命,狼狽的落跑大山。
臺子山下,穆圖善面色陰沉,望着從山上潰下來的八旗兵,他知道自己來晚了一步。那羣逆匪已經靠着臺子山構成一道防線了。現在逆匪居高臨下,佔了地利,而且之前兩戰雖然連敗,但士氣不落,底氣十足。如此挾着秦軍之威風,局勢明顯有利。不過清軍也不是沒有一點機會,因爲眼前的義勇軍不僅人少,更缺少總火炮。
“軍門,賊兵勢大,不如且退吧!”一個軍官對着穆圖善進言。反正要不多久,炮兵就會抵到。到時候看山上的賊兵還如何抵擋。
穆圖善則目光犀利的怒視着軍官:“略有小挫就要撤退,朝廷就是讓爾輩給敗壞的。拔選驍銳,再行試探!告訴弟兄們,賞銀翻倍!但誰他孃的敢妄退一步,休怪老夫手中寶刀不認人!”
“喳!”
軍官還能說什麼呢?一句勸,險些把自己都搭進去了。還勸個屁啊。
軍門大人既然要打,下面的人誰也不會有意見,只能督促部下調整隊形。選拔驍銳敢戰勇士,當作敢死隊的一樣向前衝。
……
這樣的一幕還發生在山西,發生在四川,用打硬仗來消耗一些雜牌,然後趁機分化再組合,一個個秦軍之外的小山頭就立刻被摁成了粉齏。
在這場涉及到北直隸和山西的‘義勇軍’暴起當中,有多少家庭因之而破敗、殘缺,劉暹不知道,他也不願去理會。要得到總要有犧牲。義勇軍是付出了很大的代價,可他們也讓遷移的滿清大部隊停駐了腳步。
不知道多少滿人逃散,不知道清廷急成了啥樣。
滿清的八旗新軍表現出了一定得戰鬥力,可是他們要攜帶的旗人數目太多了。而且更重要的是,這些養尊處優的八旗子弟,短時間內根本完不成身份的迅速轉變。要讓這羣人乖乖的走上萬裡征途,可比一羣地位最底下的老百姓、佃戶難多了。
加之山西的多山,這也就意味着滿清的大部隊會有很多不得不防的漏洞,否則那些漏洞就會成爲義勇軍打擊、騷襲他們的通道。雖然義勇軍在清軍的打擊下損失很不小。
七月初三。四川資州。
蘇家彎剛剛經歷過一場激戰。戰事過後,蘇家彎清軍陣地四下是一片破敗的景象,木柵胸牆周遭,滿滿的都是紫褐色的血跡。現在還依舊是夏日,烈日炎炎,不過是一天的時間沒來得及掩埋屍體,屍臭味已經在整個蘇家彎左近瀰漫開來了。
川軍就在提督唐友耕的親自督促下,開始清理屍體,收拾修築工事。
這的一戰,雖然是清軍獲勝了,但是要比較傷亡數字卻也是清軍的較多,幾乎達到了秦軍死傷數額的兩倍,如果不是成都八旗子弟真的豁出了命了和劉卓的準備似乎是不足,這一戰打到最後真是勝負難料。
而在各部清軍當中,損失最大斬獲最少的無疑就是唐友耕部。因爲他們在秦軍的衝擊當中是被擊潰了的,然後秦軍被八旗新軍擋住,一番激戰,餘勇不足的秦軍敗退處蘇家彎來,戰場的戰果自然全是八旗新軍的了。
唐友耕損失了一半兵力,斬獲卻是寥寥無幾的,甚至有好幾十個被秦軍俘虜割去了辮子後,又趁着秦軍敗退的機會而逃出來的川兵,都讓旗兵斬了腦袋報功了。
現在是非常時期,川南幾乎全部淪陷,重慶的湘淮大軍也要投降了。李鴻章正在坐船向着重慶趕來。滿清連北京都要丟了,江山搖搖欲墜,川兵本來就軍心有些動搖,現在又經了這麼一遭,川軍軍心動盪啊。
無數川兵這一刻都在咬牙切齒的咒罵着魁玉和八旗新軍。之前一戰,他們這些兵也是在豁出命在打的,雖然被秦軍打潰了,但也爲八旗新軍的集結、調動爭取到了時間。不說功勞,苦勞總該是有的吧?而且還死了那麼多人。怎麼都要從優撫卹一下不是?
他孃的打贏秦軍的功勞全給八旗新軍貪了不算,還把幾十個兄弟當作反賊砍了腦袋。這羣該死的韃子,還真以爲是二百多年前啊?現在江山都搖搖欲墜了,還他孃的要耍橫?
幾十條人命啊。不由分說的就砍了腦袋,這些旗人還是不拿漢人當人看啊!
忒狠了,也太讓人寒心了。
唐友耕是帶兵的老手,立刻就意識到苗頭不對。但一時半會兒他也想不出啥法子來安撫人心。甚至說就連他自己的心,現在也在怨着吳棠和魁玉。
自己沙場百戰才走到今日的宿將,這資州之戰的最高指揮竟然是成都的一副都統,簡直欺人太甚。
親兵隊長壓低聲音道:“軍門,小心軍心生變啊!”
“哼,軍心已經生怨了。我看這回資州還如何保!”
如今軍心,至少唐友耕本部,那是再一逼難立即就會有變。秦軍再打來的時候,這眼前的三千多人,全都會轉身就逃。看你成都八旗渾身能有多少鐵,能打多少釘!?
“大人可不能這樣啊。這樣以來,隊伍就散了。甚至都可能會倒戈。”親兵隊長吃驚的看着自家主子。
“現在安撫軍心就得靠銀子,本軍哪來的銀子?我可向成都要不來銀子。臨陣倒戈就倒戈吧!反正老子這個提督也當的不是滋味。倒戈了拉到。”
與此同時,明心寺清軍營地裡,建昌鎮總兵劉寶國的中軍大帳內,劉寶國和重慶鎮總兵吳奇忠也都是一臉的怨氣,和手下的幾個將佐一塊兒喝酒發着牢騷。
“這叫什麼事兒!?苦仗、硬仗都是我們在打,最後連口湯都喝不上,好處都是旗人的!弟兄們拼命就白拼了啊!?死了連份燒埋銀子都沒有?這麼大的勝仗,可是擊斃了秦軍三千多人呢,一分銀子都沒,軍門以後這兵還怎麼帶?誰還肯拼命啊?”
吳奇忠的語氣裡全是苦水,從今兒中午開始到現在還沒有倒完,陪他喝酒的劉寶國等人也都是愁眉苦臉,一點不像剛剛打了勝仗的樣子。
因爲他們兩人,他們兩部,都是每家的孩子。那建昌和重慶一個已經姓秦,另一個馬上也要改姓秦。他們所有的糧餉全都靠上頭撥調,碰到眼下這情形,心寒啊。
夜色裡,劉卓一臉沉重的從傷兵營回到了自己的指揮部。到了臥房,連警衛都下去了,那臉上掛寒霜一樣的表情立刻就消失了。
清軍還是很夠勁的。一仗幹掉了小四千秦軍,但這四千秦軍全是雜牌。算上其他的消耗,大軍北上以來,只是戰死的就接近六千人了。而受傷的、傷殘的,兩萬多雜牌六成已經沒了。
這一仗打的慘痛。那些攻城掠地‘戰無不克’的傢伙這下全捱了痛擊。接下來秦軍的嫡系部隊就要登場了,然後一路打到成都去,說不準還能再消磨掉一層。那麼到了成都,重慶的湘淮軍也規矩了,就可以結構整頓湘淮軍的機會,把這羣雜牌一塊吃了。
現在劉卓唯一不爽的就是自己名頭要抹黑了。
一戰死掉了四千人。還打了敗仗。秦軍起兵以來還沒吃過這麼大的虧!
不過這種事情,劉卓相信皇上是會明白的。自己雖然有些不好,但絕對不會真正地吃虧。只要皇上能記着自己的好,名聲算什麼!
懷着歡快的心情,劉卓沉浸入了夢鄉。然後半夜裡他被警衛叫醒了。蘇家彎和明心寺派人來了,幾乎是在相同的時間,抵到了秦軍的北線和西線。這消息立刻就被反映到了劉卓指揮部。
劉卓臉上的睡蟲瞬間飛去了,“哈哈哈,哈哈哈……”高聲笑了起來。
這個時候派人來見自己,會是什麼事兒?用腳後跟想,劉卓也能想到。實在是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這是雙喜臨門啊。
“快,帶他們來指揮部。錯開道路,分別安置。”
整個指揮部都是燈光大作,劉卓在來者抵到之前,傳令了全軍各部——組織兵馬,報仇的時候到了。
七月初四,秦軍順利突破資州清軍防線。清四川提督唐友耕,建昌鎮、重慶鎮總兵劉寶國、吳奇忠率部戰場起義。川中八旗新軍大敗,被奸六七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