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應城內,一片悽惶景象。
這座不大的城池,在今日秦軍進行攻略作戰的時候,低矮的城頭,已經被打得七零八落,到處和狗齜牙似的露出了黑洞洞的缺口。現在秦軍停手了,是的,停手了。秦軍在轟碎了寶應的城牆,轟碎了城內所有淮軍的‘心’之後,停手了。沒有趁機向着寶應城內攻去!但城裡頭的淮軍現在沒有對城牆進行修補,他們已經失去了對城牆修補的興趣和動力了!
修什麼修?修有什麼用?秦軍還是能輕鬆的打破。所以寶應城頭十分的安靜。
天上下起了小雨,似在爲數萬淮軍將士哭泣。站在寶應城頭高處,都可以隱隱看見南面天際深處,雨幕的盡頭,那被血色的戰場映成一片驚心動魄的赤紅。淋淋小雨當中,寶應城內還有的淮軍官兵呆呆而立,個個臉色青白。
雨水慢慢變大。大雨劈頭蓋臉的澆下,每一個人都是那樣的心神不寧。
昨夜裡李鴻章死活沒有退出寶應,但他派出人馬向北去了。命令在今天會一級級的傳遞下,淮安大批的物資會盡可能的運抵北面,所有的零星兵力全部撤退。直接逃去了淮安的淮軍也一樣撤退。淮安只設立傷兵營,接收傷病員。至於那轉進之部隊,就快些走吧!這個命令已經傳遍了寶應,讓留守部隊更是喪膽。
不過秦軍沒有越過城牆,城內淮軍的情緒好歹是有了些控制。一條條命令發下,軍醫開始準備牀位。接收傷病員。伙伕也開始生火,準備熱飯。再有一些還完好的士兵趕緊再去佔領城牆和城裡要點工事。一切都在瓢潑大雨當中動作。
人人給淋得雞零透溼的,從身體裡面到外面都不由自主的一直顫抖。
再一天。雨水變小。
但天邊烏雲還似跟鉛塊似的凝重。泥濘的道路更加泥濘,即便是夯實的官道,也不能在連日的雨水下保持平整。一批淮軍敗兵出現在了淮安城外。雖然淮安城的人已經預料到前線的不妙,在看着這些淮軍士兵敗後的慘狀,還是鐵人都要掉滴眼淚。
身上的軍服破爛不堪,腳下的鞋子前後敞口,渾身上下都是泥濘,走一步都要掙扎半天。好點兒的手裡還有杆步槍,卻也成了一柺棍。更多的是赤手空拳。只麻木掙扎前行。從寶應到淮安,七八十里的道路,又碰上了大雨,道路泥濘,肚子裡面也沒食。這掙扎着撤回來,一路上屍首相望,一直鋪向南方的盡頭……
淮安城收容了一兩千人,傷兵不到五十人,真的傷勢厲害的。不是隱蔽在農家,就是死在了路上了。
雖然秦軍自起兵以來就戰無不勝,淮軍連戰連敗。但拜此時淮軍軍制的好處,各部淮軍並不相連。李鴻章一下定決心,大把銀子灑下,集結到戰場上的淮軍一開始憑藉銳氣。還真有精兵的模樣。但現在一戰敗得如此不堪,精華凋零乾淨。一切就都給打回了原形!
楊鼎勳,淮軍大將。是在入夜時分進抵淮安的,年近五旬的他也吃了不少苦頭。他在脫離戰場的時候被流彈打中後背,連馬都不能騎乘,由親兵用擔架擡着。淮軍進抵淮安的三大將之一,就是這樣被擡進了淮安城。
看到眼前慘狀,楊鼎勳鐵青着臉一言不發的進了淮安官府安排地住所。
他最早時候同郭松林、劉秉章等人一塊跟秦軍戰於江西,損失了四個營的兵力。但鼎軍是李鴻章的嫡系部隊,很快缺員就重新招募了。這一點上他比灰心喪氣,被打擊的沒有了鬥志的郭松林要好上很多。
郭松林現在散居天津,一是因爲他真的被打擊的太重,沒了重上戰場跟秦軍對壘的勇氣,另一方面也是他到底是湖南人,湘軍的痕跡太重太重。老家都給秦軍佔了,李鴻章心裡面有了些顧及。
然後鼎軍五個步兵營又在揚州被秦軍一口吃掉,現在鼎軍的主力,再被徹徹底底的打到崩潰,楊鼎勳也什麼話都不想說了。
他披着乾淨的被子,盤腿坐在牀上,完全沒有了軍人地風采,就像一個垂死老頭子。淮安知府和漕運總督文彬慷慨激昂的話,楊鼎勳也只是垂着眼皮掃了他們一眼,一句話也沒說。
……
寶應縣城裡。
“中堂,秦軍派出軍使,給我們一天的時間,要我們無條件投降…………”
周馥站在李鴻章身邊,眼睛裡面全是淚水,語調哽咽。雨要停了,但是涼風勁厲,將他地話語颳得支離破碎的。
李鴻章躺在一張躺椅上,身上蓋着厚厚的毯子,動也不動。他的身體不好,可能是受到的打擊太大,這兩天的衰老肉眼都看得見。但接下的日子還要過不是?
同樣是這個時候,劉暹趴在蘇北地圖上,正用筆勾畫着部隊接下來的行軍路線。
能直接打到魯南。淮軍一完蛋,安徽、河南就好解決的很。
劉暹眼前只是一張蘇北的地圖,腦子裡盤算的卻是整個中國的大局。戰爭打到現在,自己也該策劃着登陸天津,登陸遼南、朝鮮了。
劉暹打算早滿清一步把東北佔了!
斷了滿清遷往東北的夢想。他們要跑的話,西北和蒙古是兩個好地方。
前者有多軍,後者有滿清的鐵桿盟友蒙古!
雖然說真的,這兩個地方都是不足爲憑的。在西北,滿清的羣衆基礎很差,並且西北疾苦,根本養活不了那麼多的旗人。到了草原,就更加疾苦,劉暹覺得自己都不用逼迫,用不了一年半載,滿清自己就崩潰了。
滿清往西北走,唯一的利益就是可以得到俄國人的便利支援。這一點是東北方面比不了的。西伯利亞鐵路還沒修建,俄國人在東北的實力弱的不值一提,不堪秦軍一擊!西北方雖然也有這這那那的問題,但比之東北來,是好的太多了!
可是滿清在東北有真正意義上的‘民衆基礎’,滿清就算覆滅了,他們的殘餘遊兵也能給新秦已經提上日程的東北大開發、大移民造成一定的麻煩。
所以劉暹寧願讓滿清往西北去,也不願他們到東北來。
而且滿清去了西北後,這最大的問題還是滿清能忍受到哪一步?他們能承受到多大的壓力和負擔!
只要滿清跑去甘陝,漢中部分的秦軍就全力北向,劉暹都不認爲滿清能真的逃去新疆了。滿清更多的可能是去蒙古。
在新疆,劉暹的名頭和威望絕對不是喪家之犬的滿清可比的。
董福祥、徐東山、勒善幾個掌有兵權的人,就算是旗人出身的勒善,劉暹都不認爲到時候他還能繼續的忠心於滿清。
……
讓時間回到昨日。
在楊鼎勳艱難的爬到淮安的時候,高郵州也迎來了大批的淮軍,只是他們的身份不再是荷槍實彈的戰士,而是戰俘。
大雨滂沱,平坦的原野上,滿是滾得象泥猴一樣的淮軍士兵,再也看不到他們之前對蘇北老百姓‘追亡逐北,囂張不可一世’的面容了。現在的他們是一堆堆,一羣羣地癱倒在泥濘中。大雨將每個人都澆得透溼,一個個都縮成一團。
武器軍資,早在被俘的時候就跟破爛似的戰場到處都是,不光人成了傻子,連思考的氣力都沒有了,就連被打散丟棄的騾馬,也都呆呆的。
押解和運送傷病員的秦軍士兵,一樣冒着大雨,一隊隊的在這鋪滿大地的敗兵當中穿過。這些勝利者同樣很疲憊,甚至是精疲力竭,但他們的精神卻個個高昂亢奮。跟神情呆滯的淮軍戰俘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在從寶應則返回高郵州的路上,俘虜的隊伍越滾越大,從眼前一直綿延到雨幕盡頭,無窮無盡也似。泥水當中,一面面淮軍營旗殘破不堪,被一雙雙腳沉重的踩過去。
這副畫面,就見證了一個老朽帝國的徹底崩塌!
……
要說這秦軍當中唯一大不滿意的就是劉暹派去射陽湖的那三個大隊騎兵。他們根本沒有同唐仁謙帶領的三四千淮軍馬隊碰上面。
後者在鹽城停歇了半日,然後就等到了李鴻章的急信。
唐仁謙簡直不敢相信,四萬餘淮軍一日崩塌。但李鴻章的親筆信是不可造假的。
所以在淮軍馬隊即將跟秦軍騎兵照面的時候,淮軍跑了。
唐仁謙連淮安都不回了,直線北上,到了阜寧。
三個大隊的秦軍騎兵除了掃蕩了鹽城,就再沒半點功勞了。
次日傍晚,這場吸引了全國甚至是全世界目光的大戰,終於結束了。李鴻章在登城頭視察的時候,失足滾落臺階,昏迷不能理事。面對着秦軍的通牒,淮軍最後的抗爭力度雖然很微弱很小很小,但潘鼎新沒有投降!
被秦軍關押在一家屋子裡的潘鼎新、聶士成、張紹棠等人的身份,跟戰場上萬千被俘的淮軍將士並無什麼不同,都是戰俘!
劉暹也正式接見了多國戰地觀察團,將手中的幾個觀察團成員都交回了去。這場戰爭裡,英法德三國訓練的華盛軍的事情,以及華盛軍在這場戰爭中的表現都瞞不過他。但這種事情沒必要揭開。
而至於華盛軍在戰爭中的表現如何,英法德三國有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那就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