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淞口外,零星的炮聲不住的傳來。整個上海灘都是人心惶惶。新秦水師在大破法國艦隊以後,終於在10月份兵臨上海。
所以縱然現在吳淞口外只有兩艘秦軍的木殼炮艦,但見落葉而知秋至,滿清在上海的統治就這樣的已經開始動搖了。
更別說,上海本就是秦軍滲透的中心地之一。那上海站至今依舊是軍情處置下唯一的特級軍事情報站。
川沙撫民廳,後世上海的浦東新區。夜晚天上的星月無蹤無影,天地一片漆黑。
吳淞東炮臺一間下房中,守備黃安喝乾杯子裡的殘茶,正想熄燈歇息。突然聽到門外有腳步聲傳來,接着門扉上就響起幾下輕輕的叩擊聲。
怔了怔,黃安有些迷惑的走到門前,略微提高了聲音問道:“是哪一位兄弟啊?”這時候來打攪,沒一點眼色。下半夜他可還要守夜呢!
門外頭傳來一個沉厚低促的嗓調:“我是啊,何勇。你快開門。”
何勇,和黃安一樣都是東炮臺的軍官。這個在一鴉中被毀了的東炮臺,今年春天裡才修繕完畢。李鴻章在此地部署了八門重炮,三明五暗,以副將清安爲主官。
清安是標準的八旗子弟,爲人驕橫,嗜愛喜樂,到任之後混在上海灘的時候遠比待在炮臺的時間多。這炮臺的主要事物,就是由何勇於黃安兩人管理。但是黃安手中那有背後有着上海站支應的何勇的錢多,在清安面前遠不及何勇有顏面,何勇孝敬的多啊。所以炮臺事物以何勇爲正。黃安爲輔。
不過這個深宵時候他找自己幹什麼?他不該在前頭守夜嗎?會有什麼事嗎?
心頭不明白着,黃安匆匆披起衣服拔栓開門。何勇魁梧偉岸的身影已一閃而入。並且順勢反手將門掩上。
黃安嚇了一跳,但還是沒其別的疑心。問道:“何大人,可有什麼事情要問?”
點點頭,何勇臉上顯出的是一片嚴肅慎重的表情,壓着聲音道:“兄弟我有一件事需要大哥幫忙,這事兒外傳不得人……”說話着何勇腦袋就越來越靠近黃安。
“嗚嗚嗚……”捂嘴、捅刀,看着掙扎着眼睛裡還有驚駭色的黃安,何勇面上也閃過一絲不忍,但繼而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可怪不得我,要怪只能怪你正巧趕上今夜裡值班……”
籟籟於夜風之中沙沙作響。
炮臺外面的小村裡。一幢外表其貌不揚的小房屋中。一扇窗口裡透出暈沉的燈火,暗朦朦的,黃色的燈光似乎凝臀在窗紙上了。
何勇跨過院門纔到屋前,黑暗中就有一條人影閃出,低聲問。“辦好了麼?”
輕輕一笑,何勇比劃了一個手勢,“炮臺裡大半是咱們的弟兄,辦那事兒還不是手到擒來。”
閃出的這人,正是川沙撫民廳的同知王元斌。雖然明面上他們兩人根本沒什麼聯繫,可是在上海站中,他們是一個級別的。
何勇擡頭向着房內點了一下,低聲問道:“王大人。上面都是誰來了?”
“進去了不就知道了。”王元斌一拉何勇走了進去,嘴裡低聲說道:“來的可是咱們上頭上頭的上頭……”
暈黃的燈光,自桌子上一座蓮花燈罩上散映出來。靜靜沉沉,宛如浮漾起一片淡黃的霧氳。
在沉暗的光暈映照下。劉暹身邊的侍從盧喬神色平靜的坐在椅子上,見到二人進來兩眼一瞄。神色中不自覺的帶着一絲厲色,開口問道:“得手了麼?”
燈光的照射下,何勇看到房屋內坐着六七個人,全都是短衣小民打扮,而裡面除了田午這個直接負責川沙區域的聯繫人外,其餘的竟是自己從沒見過的人。而這些人中,很明顯田午的地位並不是最高!
農曆十月十七日,川沙民團突然舉旗反清。首領田午、史東來連夜舉兵攻奪了吳淞口東炮臺,及至天明時,川沙民軍已經匯聚超過了三千人。
消息被傳到上海城中,淮軍在上海的大boss丁日昌怒火攻心,氣極而厥。丁日昌的身體本來就不好,原時空裡他在今年的八月份裡就已經辭官歸鄉了。但是現在,丁日昌依舊在上海爲大清站最後一班崗。他的老家在廣東,丁日昌是有家也不能回啊。醒來後的丁日昌連忙調集淮軍和上海練軍進攻川沙。卻根本不知道昨天船就到了吳淞口的兩艘秦軍戰艦乃是真真切切的運輸船,大批的槍炮在這兩天裡已經給運到了川沙。
而川沙民軍的軍官和骨幹全都是秦軍的精銳,其餘士兵也都是上海站這些年來籠絡在手的心腹。這些人大部分是斧頭幫、工友會的人。忠誠是可以打滿分的!
這些年中也有過一定的軍事訓練,特別是川沙民團組建起的這一年時間,王元斌、田午等人以輪換、輪轉的形勢,將這三千人是裡裡外外都訓練了一遍。這些人拿下真槍真炮以後的戰鬥力,說跟正規的秦軍比當然還有差距,但也不遜色新兵營出來的新兵太多。
但是不巧,第二天秦軍的主力艦隊就趕到了吳淞口。大批的後勤運輸艦直接在川沙臨海的碼頭停靠,雖然川沙臨海的碼頭很小,一次只能讓兩艘運輸船靠岸,但這也夠了。
一個上午的時間,整整兩個營的秦軍魚貫而下,還借槍炮齊全。只此力量,秦軍在陸地上就有了跟上海淮軍一較高下的本錢。
而吳淞口,又一場艦隊與炮臺間的較量開始了。一邊是石屑橫飛,一面是翻江蹈海,炮臺塌方的聲音與滔天的海浪聲交雜在一起,譜寫了這場炮戰的樂章。
羅卓雲是淮軍的老炮手了,當年推着小炮跟着李鴻章征戰蘇杭,在淮軍已經呆了小二十個年頭。但他大字不識幾個,所以幹到現在也只是個隊官。
炮戰進行得異常激烈,不時有秦軍戰艦打出的炮彈落在他所在的炮位——吳淞口西炮臺。吳淞口的主陣地,三十五年前的那一戰,這裡擁有175門大炮。可惜兩江總督牛鑑的臨戰逃竄,致陳化成不得已孤軍作戰,最終血灑疆場,西炮臺也陷入了敵手。
鴉、片戰爭後,海防形勢發生變化,防禦設施集中於黃埔江西岸。東炮臺未再修復,西炮臺則屢加改建。工程仿照西洋式樣,架木排橋,外用三合土築造。後又三面圍築土城,長550米、高4~6米,垛牆高2~3米,內設暗炮臺11座、明炮臺3座、彈藥總庫2所、小庫11所,裝配彈藥房2間、兵房46間,共安裝大炮12門、小炮6門。
西炮臺還是很堅固的。但再堅固的東西也有損毀的一天。200mm口徑以上的重炮,持續不斷的轟炸,就算是石頭、鋼筋、水泥也不可能一直堅挺着,更何況是一堆三合土呢?
在連續遭受戰艦重炮轟擊後,炮臺已經多出塌陷。而秦軍的戰艦,則只要挨炮後一有危險,那就立刻撤下去修繕補救。反正秦軍戰艦比較多,而西炮臺最大口徑的火炮也不超過200mm,也沒有‘一擊斃命’的能力。
頂上不時落下石灰,連牆壁都出現了道道裂紋,不過羅卓雲似乎沒有想過躲一躲的問題,兩眼通紅的他現在想到的只是怎麼把一發接一發的炮彈打到秦軍的戰艦上。他不懂得什麼精忠報國的大道理,他只是爲了給淮軍爭一口氣。自從秦軍起兵以來,湘淮軍在雲貴,在湖南,在江西,敗的都太慘了。
“炮膛太熱了,再打下去恐怕會炸膛啊。”身邊的炮手這時說道。連續的密集發射導致炮管溫度已經上升到了非常危險的地步。
“什麼,你說什麼?”羅卓雲的耳朵這時‘嗡嗡’一片,除了響亮的炮聲根本聽不到其它聲音。炮手見了便在他耳邊大聲的再說了一遍。
“那還不澆水,往上面澆水!”羅卓雲根本不管炮膛熱不熱,他只要打!就見他猛地一甩手道,“秦逆又上來了,給我狠狠的打!”
又是一發炮彈命中了秦軍靠前的致遠號鐵甲艦,旁邊炮手忍不住一陣歡呼。雖然羅卓雲這裡的火炮只有六吋口徑,甚至打不透致遠號的裝甲,但這一炮轟掉了致遠號的煙筒和桅杆,還引起了一點火頭來,羅卓雲心裡那叫一個高興!
就在這時,頭頂傳來一聲巨響,轟然間整個炮位倒塌了,羅卓雲和其他七八個炮手連驚呼都來不及,就被永遠地埋在了裡面。
周浦鎮清軍陣地上,黃仕林拄着一把砍刀在‘呼呼’的喘着粗氣。秦軍終於是退下去了,自己手裡的子彈都要打完了,他們終於退下去了。他要抓緊時間休息,等待敵人的下一輪進攻。至於下一次能不能守得住,黃仕林一點信心都沒有。
作爲淮軍鎮守上海的領軍大將之一,黃仕林頂頭上司是吳長慶,吳長慶的慶軍是淮軍的基本盤之一,現在一共有十三個營頭,黃仕林作爲其手下頭號大將,自帶四個營頭。
今天黃仕林帶兵進入川沙,那是爲了鎮壓川沙民團叛逆的。結果哪知道,他鎮壓別人不成,現在自己都要被鎮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