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德先生,這份協議上的所有要求我都不會承恩。天底下沒有要爲敵人買單的道理。不僅如此,在劉某人起兵以後的日子裡,滿清與任何國家、勢力簽訂的任何協議、款項,本人統統不會承認!”
抵達廣州的劉暹,最先見的人不是廣東戰區秦軍的最高指揮官齊大林,而是從北京帶着使命趕到廣州的赫德。
“粵海關的稅銀必須按月交付於我軍政府。那些已經空缺出來的崗位,我軍很快就會派出人手接任。同時,英方的人員職務暫時不動。對於你在我國海關事務上的付出與貢獻,我是認可的。”但也僅僅是赫德於海關上的貢獻。對於赫德的另一想法:控制中國海軍,劉暹的評價就只有四個字——癡心妄想。
李鴻章都沒有以這種口氣來對赫德說話過。手中掌握着海關稅務總局的大權,清廷對待赫德的態度都是以‘高官厚祿’的拉攏爲主。天京陷落的那一年,赫德被加封按察使,五年後他晉升布政使。
地位的改變是能讓一個人的心胸也隨之發生改變的。自認爲自己不是一個小人物的赫德,現在十分氣惱、震怒。他怎麼敢,怎麼敢完全拒絕英政府的‘提議’,還以如此口氣來對自己說!
但劉暹沒給赫德爆發的機會。他接着往下說:“香港的問題很敏感,我們可以暫時擱淺,但我認爲將香港變作一個你我雙方共管的自由港,更有利於香港的利益,和中英雙方的發展。如果這一觀點英方認同的話,新界。這一塊也可以划進香港的範疇裡。”
“對你中英未來的經貿發展,我可以承諾,給予英方最惠國待遇,並且全面開放中國。只要是我之軍政延續到的地方,你們英國人可以自由遊歷、經商、設立商棧等等。
但是稅率上。必須有所改變。這一點我們在正式談論這個議題的時候,可以具體商議。”
“對於領事裁判權,這一點堅決不允許。我們可以成立正規的聯合法庭,我保證法庭審判的公正與合理。因爲新中國法律法規會在一定程度上參考你們西方的法學來制定。我在來廣州之前已經發電報給美國和德國,讓我軍在這兩國家裡的朋友幫忙聘請一些西方世界的法律專家,以來制定我新中國的《憲法》、《刑法》。”
劉暹的話震撼了赫德。不僅因爲劉暹這強硬的簡直不可理喻的對外態度,也因爲他從劉暹口中聽到的那個詞彙——《憲法》!
“上帝。劉侯爵,您的態度令我萬分震驚!您這是要在對付清帝國的同時,也要跟整個西方世界開戰嗎?”
還有,您剛纔說了憲法?難道您的國度裡。是準備立憲?”
“憲法爲一個國家的根本大法。我贊同這一點!至於你說的要跟整個西方世界開戰?赫德先生,這太誇張了吧?
至少我認爲,當我軍跟大英帝國徹底談不攏的情況下,大英帝國可以再組一次英法聯軍,或許還會有俄國人蔘與。但是德國人、奧匈人、美國人,他們肯定不會趟這個渾水的,不是嗎?”
“再說了,我也從來不希望跟大英帝國徹底決裂。”
“你們有全世界最強大的海軍。輕易地就可以派出一支艦隊,來幹掉我的南洋水師。切斷臺灣、海南、鴻基與大陸的海面聯繫。甚至是所有的外貿聯繫,並且隨時威脅我軍控制區域的沿海城市與港口。
我一點也不希望看到時局走到這一惡劣的地步。”
“但是劉侯爵。您的這個態度,就是對大英帝國最大的蔑視和侮辱,您讓大英帝國承受了巨大的損失。”
“還有鴉、片貿易對吧?您的態度讓我可以確切判斷出您對鴉片貿易的決定。您肯定是要嚴厲禁止鴉、片的。”
“這樣巨大的損失,您讓大英帝國在中國三十多年的努力毀於一旦。大英帝國絕不會接受這樣的失敗。所以,戰爭是一定將降臨的!”
“不不,赫德先生。你錯了。大英帝國沒有損失,我開放的是整個中國市場。當整個中國市場都開放的時候。現在的損失算什麼?
鴉片貿易?鴉片商人在英國國內都是臭名昭著。他們的影響力能跟工業主的影響力媲美嗎?
整個中國在開發,那需要多少工業產品?鴉片的利益太微小了不是嗎?
整個中國又許多建設多少家工廠?需要修築多長的鐵路?
一個國家發展近代工業。這纔是真正的大市場。一個四萬萬五千萬人的市場。
倫敦的先生們,會看不到這一點嗎?”
赫德瞪圓了眼睛直視着劉暹,“我不會懷疑倫敦那些先生們的目光。就像我可以直接看到你的野心一樣。你不僅要奪取這個國家的政權,你還要打造一個強盛的中國。你認爲,倫敦的先生們會放任這一點嗎?”
“抑制中國,讓中國始終只以一個半殖民地的面貌存在,成爲大英帝國對外傾銷工業產品的一個市場?”劉暹恥笑着,蔑笑着,然後用充滿無比自信的目光看着赫德。“當我起兵的這一刻起,世界上就不存在再能壓制中國崛起的力量。”
“我有十多萬訓練有素的陸軍。到了明年春天,這個數目還會變成二十萬。然後飛快的向着三十萬、五十萬、一百萬逼近。
你該知道,因爲臺灣,我手裡有着一筆不小的資金。在起兵前,又向着德國購入了一大批槍械重炮。
這些軍火和欽南兵工廠的產量加在一起,足夠我輕鬆武裝十五萬人的兵力。
而你們的海軍可以切斷臺灣與海南,切斷兩廣對外的一切聯繫。我不怕。
沒有了海南的高品質鐵礦,廣西、北圻還有一些中品鐵礦,足可救急。鴻基的煤,海路運不到欽州,還可以走陸路。北圻的鐵路今年春天的時候就開始修建了,現在都要修到鎮南關了。”
劉暹對着赫德笑,那呲露的牙齒,白的讓赫德感覺森冷。
“兩廣外貿一被封鎖,南美的便宜硝石,臺灣、日本的高品質硫磺,都沒有了。但北圻、廣西一樣可以找到替代品。
我軍的命脈就在欽州,在欽南的鋼鐵廠,在欽州的兵工廠。如果你們能夠打下欽州,那我會像一個被斷了根的大樹,逐漸枯萎。可是欽州你們打不下。鋼鐵廠距離海邊還有幾十里路,你們打算付出多大的傷亡奪取這裡?
一萬?兩萬?三萬?四萬?五萬?還是十萬?
陸戰,我誰也不怕。
大英帝國可以不計代價,以萬人爲單位的犧牲,來硬拼欽州嗎?
不能把?
但我卻可以不計代價的保衛欽州。整個中國要崛起,一百萬人、兩百萬人、一千萬人……,更多的犧牲,我都可以付出。
十萬、二十萬、五十萬、一百萬的士兵可以喋血沙場。中國有的是人!
以今日之犧牲,換取明日之輝煌。我有這個決心。倫敦也有嗎?”
從19世紀60年代,到19世紀八十年代末,槍炮上的進展,不大。英國真要是鐵了心的鎮壓中國,就算他搗騰出一個新時代的‘十字軍’來,劉暹也敢打!
秦軍不缺鋼鐵,不缺武器,不缺彈藥。中國也更不缺人。這就是他的底氣。大不了是戰後的中國更破爛一些。可這根原時空裡中國今後七十年中付出的慘痛代價相比,可太小了。
當然了,劉暹也不認爲英國人真要跟自己較上勁。
現在可是自由貿易的大好時代,只要有錢,資本家們可以把一切販賣。不存在技術壁壘和限制。劉暹不就從克虜伯那裡買到了炮鋼的配方麼,加上軍情處從江南製造總局那裡勾引過來的一批技術骨幹,現在秦軍兵工廠的技術水準再上一層樓。已經可以生產8吋口徑的重炮了,射程可達7500米,正在努力向着十吋攀巖。
歐洲的緊張氣息還沒有燃燒起來,這是自由貿易的巔峰時期。
就算英國人要禁錮中國,那還有德國和美國的嘛。劉暹十分據有信心。
“赫德先生,中國要改變,英國也要以改變的目光來看待。不要把我跟滿清一視同仁。至於咱們剛纔提到的鴉片貿易,你今天回去後可以告訴所有的鴉片商人,也通知他們背後的國家。
明天,我方將會正式發出通告,限一週之內,各國商人將手頭的鴉片運出中國或是就地銷燬。一週之後,如果在我軍控制之地,還發現有鴉片者,超過一斤者,處以死刑。超過一兩者,除以徒刑三年以上,二十年以下。視情節輕重,以量刑。
勿謂言之不預也!”
赫德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出了原先的兩廣總督衙門,現在的廣東軍政府。
他從北京萬里迢迢的趕來,爲的是什麼?那是英國人又想在中國身上吸血了。雖然來得時候也有預料,己方提出的條件,劉暹不可能全部接收。那這就需要一個談判扯拉的過程了。
可是赫德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面見劉暹的這一個小時不到的時間裡,聽到的竟是如此的回答。
“瘋子?狂人?還是一個極端的民族主義者?”赫德如此想着劉暹。可不管他願不願意去接受,一個事實不容改變,中國正在變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