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南劉府。這個早已經是臺灣權力中心的所在,今日一大清早,遞帖子請見的人就絡繹不絕。但是人跟人是不同的,有的人站在門口等上三天三夜,最後的結果也僅是在門庭內往裡走上兩步,聽上一句劉暹侍從的回話而已,他們連門庭都邁不過去。而是有的人,帖子剛一遞到,就被以最快的速度請到了府宅裡頭。
不一定是改成簽押房的小花廳,可能只是侍從室的辦公室。但這待遇就已經是天差地別了。因爲張守炎、範德榜這兩位大佬,名義上也掛在劉暹的侍從當中的。
現在這個剛一遞上帖子,就被張守炎派人迎入的人,真就沒見上劉暹。劉暹這幾日有些不好,膝蓋疼!正在牀上臥養呢!
……
“呵呵,瑞麟、長善想向我們來賣軍火?還一杆步槍只開到二十五塊鷹洋?”劉暹樂呵呵的笑了。“他孃的,癡心妄想!”
二十五塊鷹洋,十六兩銀子一杆槍,貴嗎?貴個屁!江南製造總局裸槍出廠價都要十三四兩銀子,再配上一百發子彈,然後送貨上門,二十五塊鷹洋的價錢還賺個毛錢!?
當然了,裸槍都要十三四兩銀子,那是江南製造總局的事兒。放到秦軍兵工廠裡,這個價錢也能有很不俗的利潤的。
但劉暹纔不會傻到自暴‘真價’呢。在國內市場上,一杆後膛槍加上一百發子彈,一律三十塊鷹洋不二價。這已經是大大的良心價了,跟洋商比起來。劉暹就是良心大大好。
廣州進購的步槍數量是兩萬杆,外加手榴彈和一批火炮。以及槍炮彈,一律都是壓價了一二十個百分點。打起小算盤一撥拉,小二十萬塊鷹洋都沒有了。
這兩位在劉暹跟前可沒這麼大的臉的。
“元渡先別上火。瑞麟、長善雖出價狠了點,但他們也給出了承諾。只要交易達成,廣東水師今後全部採買鴻基煤。”
但劉暹臉上一點喜色都沒有,聽到‘鴻基煤’三字,眉頭皺得更緊了。“倆王八羔子,吃了豹子膽了,竟然玩起威脅來了……”
瑞麟、長善這可不是真的在表示善意,而是隱隱的點出威脅。他們是怎麼不着劉暹。但是兩人紮根在廣州,只要對下面的人動動嘴皮子,鴻基煤射在廣州的銷售站就有大麻煩了。
商人都是看人下菜的。尤其是在中國,利益再大,大不過身家性命。權力永遠比金錢更有用。
“步槍至少提到二十七塊。火炮、彈藥價格降一成!”沉着一張臉,劉暹決定先忍下這口氣。硬朗划不來,或是說作爲‘胸懷壯志’的人,他現在更該注意的不是那十幾萬二十萬鷹洋,而是瑞麟、長善購買軍火的用處!
廣東的練軍早就編好了。有五千人。現在兩位旗人大員又要購買軍火……
劉暹蹙眉沉思了一會兒,吩咐一侍從去範德榜那裡,問一下軍情處廣州站有無這方面的消息。他懷疑瑞麟、長善兩人是想整治一下廣州的八旗兵。不過這八旗、綠營流弊早就爛到骨子裡了,就是給他們毛瑟98。也一樣頂不上用!
“整編八旗?”範德榜一臉茫然和驚奇,肅色回道:“廣州站未曾有報。也沒見瑞麟、長善接觸英法德駐廣州領事。”
大清現在不管有無條件,編練新軍。西法訓練已經是一個真理。那兩位大爺若真的要整治廣州駐防八旗們,必是要請些外援、外教的。那少不了就是英法德了。至於美國?呵呵。老美現在的虎皮已經被大公報戳破了。全國上下只有寥寥幾萬人的陸軍,海軍也一塌糊塗。其經濟工業實力固然強大,軍事上就完全沒有啥值得自傲的了。而且美國還排華,更有數萬英里鐵路上那數之不盡的華人冤魂,這些全給大公報抖露了出來,給老美在華的形象是大大的抹黑了一把!
瑞麟、長善如果要整治八旗駐兵,不接觸英法德三列強,似乎是有些不合理。範德榜彙報的情況中倒是有說,長善的兩名幕僚前些日子到過澳門。但屋子裡的所有人,誰也不認爲瑞麟、長善要整治八旗兵,會找早已經沒落的葡萄牙。
範德榜看着劉暹的表情,斟酌着道,“目前廣州駐防八旗青壯男丁就有萬人,其中有差事的不過兩來千人。如果朝廷真的要編練旗軍,那擴充廣州駐防旗軍的編制就是必然,倒是能收攏一些人心。如此再更換了器械,再用西法操練,不出一二年,廣東就有一支不弱於練兵的旗軍可用了。”
劉暹至今也沒向手下露出過反意。可是作爲一方兵頭,一個近乎藩鎮的存在,自家利益絕對不等同與朝廷的利益的這份覺悟,已深入秦軍上下所有人的內心了。範德榜考慮起事情,尤其關注軍事上的威脅和變動。廣州若是編練旗軍,那麼福州要不要編練呢?這對秦軍的威脅就更大。
除外還有杭州、南京、成都、荊州、西安……等等。朝廷若是真的編練旗軍,受觸動的不僅是秦軍一個,湘淮楚三軍也都少不了!這影響可大發了。
劉暹心裡盤算着。廣州旗兵的數額當是在四千左右,其中至少七成是刀槍都不摸的,只每月等着上頭髮餉過日子。這裡頭大半的人日子都過的窮嘰嘰的。小一部分的人則是自身本就是勤快一些的,私下裡做些小活兒,日子倒還可以。
當然,對於八旗的規矩來說,這絕對是壞規矩。旗人不從農,也不從工,更不從商。對於滿清來說,旗丁就是拎刀拎槍,鎮壓全國的漢人,維持其統治權力的。這是他們的國策。只是二百多年過去了,當年的野豬皮們,現在早變成了寄生蟲。廣州旗人中更有許多自身本就窮的叮噹響,還大煙抽着的混賬玩意。
但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廣州八旗正當年的男丁上萬,兵額卻纔四千來個,一半多的人沒差事幹,拿不到鐵桿莊稼,旗人底層人的日子也艱難的很。很多旗人恃着特殊的身份,就幹上巧取豪奪,誆誆騙騙的事兒。但也有一部分人踏踏實實的學手藝,走上了正道的。但就像一羣烏鴉裡頭飛出了一支白鳥,這樣的人在旗人自身團體裡很受歧視,認爲他們沒有出息。
只是作爲滿清前期、中期對外的開放港口,又經歷了晚清三十多年波折,廣州受外來文化、思想上的影響最重。換句話說就是:金錢的吸引力跟八旗大爺面子的重要性對比,天平更多的偏向金錢一些。
畢竟那麼多的旗人丁壯,那麼少的差事位置,僧多粥少的局面下,一些人必須要給自己找條出路的。所以很有些旗人顧不得什麼條條規規,一切向錢看了。只是這批人人數較之旗人的基數,還是很小一部分的。八旗子弟,在廣州依舊是一個明確無誤的貶義詞。
“兩萬杆步槍,就是留下一半做備用軍火,瑞麟、長善也要有一萬人的士兵。難道廣州八旗一下子要擴充五六千人?……把所有的青壯都嘩啦上?”
範德榜想了想,說道,“廣州八旗,除了馬甲無需換裝,洋人的騎兵現在也是在用長槍、大刀的,其餘的肯定全部要換一遍!就按一萬人的數量來算,一年的俸銀、祿米、節賞就得好上百萬鷹洋,哦,不是,是銀元。並且西法操練,打槍打炮是少不了的。再加被服、鞋子等等,一年下來,廣州旗兵以一萬人的兵額來開支,怎麼都要一百五十萬銀元吧?”
“戰鬥力怎麼樣說不準。這消耗可不比我秦軍輕鬆。”
“廣州現在有能力支出這筆錢嗎?這可不是一次性就能行的,而是每年都是上百萬兩銀子啊!”範德榜還是有些不習慣以銀元來計數,稍微不注意,‘兩’就又跑出來了。
“廣州膏腴之地,也是大清面臨外洋的第一大城市。洋人只要準備動武,廣州就是首戰之處,又近鄰我秦軍。對朝廷來說,意義重大。如果朝廷不重用八旗兵,他們還能重用劉松山的湘軍嗎?還是本省的民壯?”
滿清走到現在這年景,各地方的民勇團練已經多不勝數,廣東也不例外。不過這裡的的民勇團練滿清那裡會真正的相信。兩廣會匪衆多,盤根錯節,早就深入民間,難以根除。當年廣東洪門響應太平天國發動起義,一度聚衆二十萬圍攻廣州,失敗後餘部退往廣西廣東邊界建立大成國,起義軍一直維持到劉暹進廣西前一年才最後覆沒。所以想用廣東民壯爲大清賣命,那是一點兒都不靠譜的事情。
劉松山靠不住,綠營靠不住,民壯也靠不住,五千從綠營整合來的練兵能靠得住嗎?鬼也不信。最後滿清能靠得住的還是廣州的八旗,還是旗人!
只是這百萬兩銀子的款項怎麼來,劉暹等是始終想不出的。這件事他立刻下令軍情處全力打探。不僅是廣州,福州、杭州、南京等地也一樣要打聽,看看這只是瑞麟、長善的單獨想法,還是我大清中樞的決定。
四月裡,兩廣總督瑞麟攜手廣州將軍長善,廣東巡撫張兆棟、廣西巡撫英翰,在兩廣地方設立勸捐局。